043、挖墳
李宓寬慰道:“你已經(jīng)盡自己所能了,相信練玉在天之靈看到你為她所做的一切,也會原諒你的,不必太過自責(zé),你是個好姑娘?!?p> 這一句話似乎抽走了春槐全身的力氣,她終于再也壓抑不住,放聲大哭。
李宓想要拍拍她的背,手指剛剛觸碰到她的肩膀,她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纏繞過來,死死抱住對方。
李宓十分窘迫,推了幾下,竟然推不動,只能任由她抱著,放聲哭泣。
春槐哭得撕心裂肺,邊哭邊含糊不清說道:“是我對不起練玉,我早就應(yīng)該向官府報案的,可是我太膽小了……”
李宓能感受到春槐手上超乎尋常的力道,感受到她的絕望與無助幾乎通過這雙手傳遞過來,在這座白玉京里,春槐唯一可以訴諸苦楚的,居然是個僅僅相處半天的陌生人,不知這是她的不幸,還是整座白玉京的不幸。
李宓在心底發(fā)出一聲嘆息,雙手合攏,輕輕拍在春槐的肩膀上。
過了會兒,春槐的哭聲漸輕,徹底恢復(fù)平靜后,她推開了李宓,有些尷尬的看著對方。
沈落也帶著一身怒氣回了房間。
“這群膽小鬼,沒有一人敢站出來指認(rèn)宋宸義,難道要白白便宜這個畜生?”沈落氣急敗壞道。
“整座白玉京里,竟無一人嗎?”春槐擦擦眼淚,隨后,有些自嘲起來,“這樣才符合她們的本性,事事只在乎自己,永遠(yuǎn)不會考慮別人的感受。就像當(dāng)年,沒人肯為練玉開一扇門那樣?!?p> 李宓說道:“既然她們不愿以身試險,那就不強求了,我們多搜集些證據(jù),一樣能將宋宸義繩之以法?!?p> 他細(xì)細(xì)數(shù)道:“現(xiàn)在有證人春槐愿意當(dāng)堂指認(rèn),算是人證;再加上練玉這封血字絕筆信,算是物證。對于普通案子來講,這兩樣證據(jù)已經(jīng)足夠定罪,但對于宋宸義而言,還不夠,因為他是蜀王世子,腦袋上頂著宋氏皇姓,若想將其制裁,還需要無法推翻的鐵證!”
“什么樣的算是鐵證?”沈落問道。
李宓搖搖頭,“這個我也給不出具體答案。鐵證可以是宋宸義的認(rèn)罪書,當(dāng)然,這幾乎不可能做到;也可以是更多站出來指認(rèn)宋宸義欺凌練玉的人證,或者,從練玉的尸首上找到某些當(dāng)年隱藏的證據(jù)。”
“尸首?”沈落沉吟一會,將門外的麥良喚進(jìn)來,詢問說,“練玉當(dāng)年的尸首下葬在何處了,你速去查探?!?p> 沒想到麥良直接脫口而出道:“卑職之前翻閱案牘庫時,曾看到過卷宗,練玉的尸首應(yīng)當(dāng)是埋葬在西郊花崗山上?!?p> 沈落拍拍他肩膀,贊許道:“記性不錯,算是幫了一忙。你立即回六扇門調(diào)仵作前去西郊花崗山,將練玉的墳挖開,進(jìn)行驗尸?!?p> 麥良精神一震,躍躍欲試道:“尸體上藏了什么線索嗎?”
沈落擺手,“不一定,驗過尸體才能知道真相?,F(xiàn)在我們沒有指控宋宸義的鑿實罪證,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麥良抱拳道:“卑職這就帶人過去!”
在麥良離開后,李宓跟沈落也帶春槐離開房間,臨走前,李宓詢問春槐還有沒有要帶走的東西。
春槐只是簡單收拾了幾樣首飾和衣物,小小一個包袱,她緩緩搖頭道:“房里這些珠寶古玩,都是早年掙下來的家當(dāng),到了這個年紀(jì),已經(jīng)沒有當(dāng)初那么喜愛了。這些寶貝,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僥幸擁有過就足夠了。自己孤家寡人一個,帶走它們也用不上,還不如留在白玉京,就當(dāng)這么些年主仆之恩的回報?!?p> 三人從二樓下來,坐在門口凳子上獨自品茶的上官錦眉頭一挑,隨后放下茶杯,起身讓開了通道。
蜀王世子宋宸義在樓頂望著幾人出了門,拳頭緊緊捏住欄桿,青筋暴起,礙于上官錦的存在,根本不敢加以阻攔。
待六扇門的繡衣衛(wèi)們遠(yuǎn)離白玉京,上官錦也一撇大氅領(lǐng)殷隼離開后,宋宸義氣得大聲咆哮。
啪的一聲響,白玉京頂樓,朱漆圓潤的雕花欄桿被手指生猛抓斷,碎成齏粉,令人駭然。
“你們不能拿我怎么樣的!”宋宸義張狂大笑起來,“我是蜀王世子,是宋家人,你們這群賤民還沒有資格審判我!”
承天門大街上,沈落命幾名繡衣衛(wèi)護送春槐前往六扇門的安全屋,是六扇門專為保護人證以及安置暗樁、傳遞消息的秘密營地。
在宋宸義被押上公堂,由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主官組成的審判團三堂會審前,任何人都不會再見到春槐這位關(guān)鍵人證。
李宓與沈落騎馬并肩而行,交流著有關(guān)搜證緝拿宋宸義的問題,中間路過大理寺,李宓照例又去拜訪了一下,衙役告知司直大人仍久假未歸,不知何處去了。
雖然早在意料之中,但李宓還是有些失望,接連拜訪三次,都未能見到自己這位同鄉(xiāng),看來還是緣分未到。
正待此時,上官錦攜一隊番子和殷隼趕了上來,六扇門和皇城司兩隊人馬并肩行走在承天門大街上,雙方全都整齊列隊、身軀挺拔,誰也不肯落下氣勢。
上官錦回宮城要走承天門大街的朱雀門,剛好與六扇門順路,她主動上前,與沈落一左一右,竟將暫無官身的李宓擠到中央,隱隱成了兩隊人馬的領(lǐng)銜者。
“來大理寺找朋友?”上官錦主動開口道。
李宓沒想到對方會主動搭話,有些受寵若驚道:“回上官大人,我與大理寺司直陳拓是同鄉(xiāng),這次來京城,本想拜訪一下,結(jié)果幾次都未得相見。案子馬上就要結(jié)了,若我離開京城,都未能見到這位同鄉(xiāng),想來實在遺憾?!?p> 上官錦微微一笑,白衣黑袍騎在馬上,格外迷人,“如果先生不想離開京城,盡可以留在這里。京城雖人口繁密,但多容一人還綽綽有余,尤其是先生這樣智謀無雙的神探。以先生大材,做京城第一名捕不在話下?!?p> 李宓有些吃驚,連連擺手,“京城能人異士迭出,僅六扇門而言,像沈捕頭這樣的名捕隨便拎出幾個都是破案如神,他們第一名捕的頭銜遠(yuǎn)比我實至名歸?!?p> 一旁豎起耳朵聆聽的沈落臉色稍微緩和許多。
“先生過謙了?!鄙瞎馘\擺了擺手,“實不相瞞,從吳山縣渠柳村一案再到今日的京城殺人案,天后那邊都有詳細(xì)卷宗記錄。對于先生的本事,天后曾不止一次在錦兒面前夸贊,說您是一塊被埋沒的美玉,如今才算真正大放異彩。假以時日,先生一定能成為大趙中興的肱骨之臣!”
李宓撓了撓頭,“天后那邊都知道我?”
上官錦抿嘴笑笑,“別看天后日理萬機,但對于國家的每件事都熟稔于心。先生經(jīng)手的這兩樁案子,破案頭緒清晰、有理有據(jù),換做京城其他任何一位捕頭,恐怕都做不出先生這樣的成就。天后曾交代過,待此案破獲,要賞先生一個官做,先生想要什么官,盡管和錦兒講,錦兒一定辦成?!?p> 李宓看了眼身旁眼神不善的沈落,咂咂嘴,委婉道:“這個我再考慮一下吧,等考慮好了,再給予答復(fù)?!?p> 上官錦掃了沈落一眼,心領(lǐng)神會,輕輕昂首笑道:“那錦兒靜候先生的回復(fù)。宮里還有事,就不閑聊了,后會有期!”
“后會有期?!崩铄当Я吮?。
隨后,黑氅向后揚起,上官錦縱馬沿街沖向遠(yuǎn)方,身后的皇城司三檔頭殷隼也跟著抱拳,“改日再見,李先生!”
一眾皂靴番子提刀追去。
沈落冷哼一聲道:“一群沒把兒的男人,不好好在宮里待著,出來瞎摻和什么?”
“不過是一群可憐的閹人罷了,沈捕頭說話有些刻薄了……”
“刻薄?”沈落嘲諷道,“你如果讀讀江南道那些彈劾皇城司的奏折,看看這群閹人們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勾當(dāng),就知道什么叫自作孽不可活了。自從魏安提督皇城司后,這些閹人們愈發(fā)無法無天,把手都伸到六扇門這里了。六扇門管得了的皇城司要管,管不了的皇城司也要管,先斬后奏,天后特許,姓魏的真是只手遮天了!”
李宓聽著,腦海中隱隱浮現(xiàn)什么,這場景似乎與歷史中的一幕格外相似,但又有些不同,那幕劇的魏公是沒有天后壓制的。
沈落繼續(xù)冷笑道:“還有這個上官錦,主動向你示好,明顯就是天后的意思,天后看中你的才能,想拉攏你進(jìn)她的勢力?!?p> 李宓搖了搖頭,“天后那邊我會想辦法推托掉。眼下要緊事,就是將宋宸義拿下,咱們盡快趕往西郊,麥良在那里等著我們了?!?p> 兩人帶隊趕到西郊花崗山時,麥良已經(jīng)帶人將練玉埋葬的地方挖開,從里面找出一具白骨,確認(rèn)就是練玉。
可仵作們哪怕宋慈再世,也沒法對著一具入土十年的白骨驗出結(jié)果,他們提著百寶箱在白骨上檢查半天,從頭到腳,無一不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