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陣宜人的和風(fēng)吹過校場,吹得校場四周的青杉與綠槐枝葉擺動,棵棵高大的樹干上又橫添了一道新刀痕,一旁的草坪中,幾叢低矮的灌木也被削平了頂部的枝葉,在風(fēng)中不諧調(diào)地輕輕浮動著。
一滴汗珠順著許季鷹的臉頰緩緩流下,此時他已陷入了即將戰(zhàn)敗的窘境,他原以為,這些年輕后輩只會口舌功夫,卻忘記了是自己太久沒有接觸到兇險江湖,而變得狹隘狂妄了。
許季鷹雙手御著刀,等待著三人的攻勢,心中已坦然接受自己的失敗,這時他才突然發(fā)覺,明明早有機會,蝕紅夜與梵音卻從未向自己進攻,現(xiàn)在更是保持著招式、緩步向身后退去。
未來得及細想,許季鷹聽見身后發(fā)出一陣沉悶聲響,回頭一看,南山此時已完全進入了無我狀態(tài),南山右手提起長槍來,僅用手腕的力量就將龍膽槍轉(zhuǎn)動起來,南山愈轉(zhuǎn)愈快,沉重的鐵槍在風(fēng)中呼嘯,發(fā)出“嗡嗡”的聲響。
只見南山渾身覆蓋著一層紅到發(fā)黑的鎧甲,似廟堂中羅漢銅像般的質(zhì)感,上身肌肉隨著呼吸起伏有致,手臂和胸膛上血管青筋凸起,氣勢如一頭發(fā)怒的公牛,他掄著長槍在身前身后反復(fù)旋轉(zhuǎn),揮舞幾圈后,才將槍頭朝身側(cè)一甩,把槍尾背在身后,右手緊握槍柄,擺出進攻的架勢來。
“請前輩原諒,晚輩來助前輩破除心魔...”南山的臉上波瀾不驚,已看不出任何情緒,語調(diào)平靜地說,“殷公子之死,可以全部怪罪于晚輩,出招吧...”
“哈哈哈哈??!好!”許季鷹終于明白了幾位晚輩的用心,仰天一陣狂笑,心里生出一陣愧意,他想起,自己方才不僅沒講拜莊禮數(shù),還輕松敗給了這些年輕人,一陣強烈的屈辱感襲來,激發(fā)出了走火入魔的癲狂情緒,他大喊一聲,提刀便向顧南山砍去。
南山早已做好準備,提槍突刺,迎住許季鷹大刀,兩人皆立于原地,站定腳步不再走動,刀槍鋒刃相接,許季鷹的刀法迅猛凌人,斬出陣陣紅光,南山的神威槍法疾影追命,迸發(fā)出血色霸氣,霎時間,兩人身側(cè)已滿是刀光刃影。
兩人漸漸入了狀態(tài),已容不得他人插手,眾人呆呆站在原地,緊緊盯著兩人過招,可無人看得清許季鷹手中刀刃,只見得他的身軀隨著手臂高低起伏、左搖右擺,似人刀合一,已全然沒了章法,刀法中透出陣陣癲狂,只反復(fù)揮刀掃、劈、撥、斬,一道道凌厲的刃氣從南山身旁飄過,飛向校場邊。
南山穩(wěn)扎著弓步,冷靜地提槍應(yīng)對,見招拆招,朝著許季鷹回擊,只見南山槍圍顫動,以令人眼花繚亂的撥、刺、扎、擺等搶招回擊,一招一式,變化無窮,已脫離了門派武學(xué)套路,全是臨場的隨機應(yīng)變。
兩人猛烈的攻勢波及到身邊,他們腳邊的大理石地磚都紛紛裂開來,出現(xiàn)了陣陣劃痕,石磚碎屑隨風(fēng)飛揚,使近處的人睜不開眼。
方才束縛在許季鷹腳上的絲線已全被斬斷,梵音趕緊松開斷線,向身后兩記空翻,拉開幾尺身位,繼續(xù)觀戰(zhàn)。
張小胖雖然金鐘護體,可站在兩人身邊,也是招架不住這密集的沖擊力,漸漸被破了招式,只見他的上衣迸裂開來,后背上瞬間便出現(xiàn)了數(shù)十道血痕。
蝕紅夜趕緊收起玉簾拂衣傘,將張小胖拽向南面,一陣勁風(fēng)卷席著這金鐘大漢,脫離了被刀光覆蓋的危險地帶,紅夜收起芳卉傘,蹲坐在地面,開始為張小胖療傷。
又是十幾招過去,許季鷹身上護具已經(jīng)破損嚴重,他戶肩上的花哨刀刃都已被削平,皮甲與鐵腰帶的碎屑散落了一地,護腕與腿甲已經(jīng)殘破不堪,在南山的攻勢之下,他的外功防御也漸漸泄了氣力,皮膚上開始出現(xiàn)道道血痕。
許季鷹全然不顧自己的傷勢,依舊狂亂地揮刀上下提砍,刀刃在風(fēng)中一撥一劈,斬擊的速度絲毫沒受到傷勢的影響,但每一刀斬在南山身上,都仿佛是敲打在磐石鐵壁上一般,只發(fā)出“鐺鐺”的聲響,傷不到南山絲毫。
在一陣陣的斬擊中,南山身上的黑色戰(zhàn)甲漸漸褪去了深厚的鐵色,膚色由黑變紅,霸氣鎧甲涌動著朝丹田之處褪散,一片血紅色,讓人看不出來他究竟是否受了傷。
蝕紅夜為張小胖止住了流血,便又取下背后的古琴,放在膝間,輕輕拂彈起來,一縷《破陣子》的清幽琴調(diào)響起,在空蕩的山腰校場中飄揚,南山的招式漸漸與曲調(diào)協(xié)同起來,看似放緩了攻擊的頻率,卻是招招更加凌厲,每一次攻擊中都暗藏著決出勝負的氣勢。
許季鷹的傷勢越來越重,他逐漸尋回理智,愈發(fā)感到自己即將失敗,他又突然急躁起來,趁著南山一次刺擊落空,便使出了全身力氣,提刀重重挑起南山手中的長槍,緊接著便一躍而起,刀刃上紅光乍現(xiàn),想要直接施展十字閃光刀訣。
許季鷹這一次出招,正體現(xiàn)出了他的求勝心切、心魔作祟,他只感覺怒氣攻心、自己功力大增,無需蓄力即可使出全力施展絕招,他竟為了取勝而置身邊莊客生命于不顧,也沒有發(fā)覺自己已是經(jīng)脈大損。
張小胖虛弱地臥在地上,見到此景,抬起雙臂擋住了自己的視線,南面石屏前的弓手們也被嚇得站不穩(wěn)腳,一陣連滾帶爬,朝著石屏后躲去。
然而此時,紅夜卻一點也不驚慌,許季鷹拔地躍起時,這曲《破陣子》上闕剛剛撥完最后一音,只見她彎起彈琴的右手四指,伸起右臂,用指尖沿著最后一音的琴弦,迅速甩動手腕,一掌拂過,重重劃過余下的琴弦。
一道余音在校場中擴散開來,南山仿佛是從琴聲中聽見了勝負,直接閉上眼,將槍柄緊握在右手中,提起槍頭向空中一記重挑,順勢將六尺長槍提舉過肩膀,身體夸張地向前傾去,手肘猛烈抽動,僅用單手就朝著空中發(fā)出一陣疾風(fēng)驟雨般的刺擊。
這陣刺擊直接打向許季鷹胸前,將他頂在空中無法落下,他的外功已被擊破,口中吐出一口深紅色的血來,趕緊放棄了運功發(fā)招,用雙手將寬刃大刀抵在胸前,防御著南山的突刺。
梵音站在一丈余遠外,她雙眼緊盯著,都看不清南山手中長槍究竟在什么位置,因刺擊速度太快,龍膽槍已經(jīng)分裂成五把長槍的虛影,不斷抖動著變幻位置,梵音看出這是云龍五現(xiàn)槍法中的一式,許季鷹已經(jīng)接不下這招,這場比試的勝負已分。
許季鷹手中的大刀都被這股密集的刺擊敲打得發(fā)紅發(fā)燙,眼看就要斷裂開來,只見南山突然停止刺擊,他調(diào)轉(zhuǎn)槍頭,往腳下猛地一戳,借著這力道,南山彈地而起,騰向空中,順勢往身前做出一個空翻,南山將槍頭從身下?lián)]舞一周,隨著翻身動作,把鐵槍重新舉到頭頂,恰好追到許季鷹面前。
眨眼功夫,南山已揮槍猛劈在許季鷹胸口,足有千鈞之力,將他連人帶刀重重敲向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