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您占哪一樣
“這個話老師只和你說,你自己明白就行,”田老師從一堆資料里翻出一張成績表,仔細(xì)看了一會,微皺眉頭,“你的成績單我仔細(xì)分析了,數(shù)理化還可以,且還有提升的空間,語文中游水平,英語最差,嚴(yán)重偏科,你要重視了。”
李澤低頭聽著,所有的科目里面,只要提到英語,他就頭疼。
田老師把成績單收起來,語重心長地說:“好好學(xué)習(xí),高三是拼搏的一年,你拼搏了,以后才無悔,這是人生一個獨一無二的階段,多年以后回想,依然熱血沸騰,感慨萬千。”
“好?!崩顫牲c頭答應(yīng)。
結(jié)束和班主任的談話,他從辦公室出來,還一直在琢磨老師剛才說的話,心里很不是滋味。
回到教室,他把所有的書和資料都整理了一下,將這學(xué)期的學(xué)習(xí)計劃放在課桌里,這樣,他每天打開課桌,就可以看到。
文勝蘭坐在他前面,李澤發(fā)現(xiàn)這個女生,不管是上課還是下課,她都是在埋頭學(xué)習(xí)之中,大概每天的運動,便是跑幾趟洗手間。
有這么個鄰居和鄰座也好,他可以以她為榜樣,將全身心投入到學(xué)習(xí)之中。
晚自習(xí)的時候,李澤正專心致志地刷數(shù)學(xué)題,班主任在門口喊他,他忙放下筆,起身離座,快步出去。
“你媽媽幫你送了些東西過來,托我?guī)湍銕нM(jìn)來了。”
“我媽媽?”李澤心頭一震,“她人呢?”
“走了吧,她沒有跟進(jìn)來?!?p> 李澤看著包裹,幾秒之后,他忽然撒腿就跑。
李澤一口氣跑到校門口,校門的柵欄關(guān)閉了,他隔著柵欄,看到校園對面,站著一個瘦瘦的女人。
兩個人隔著馬路對望,李澤的眼淚瞬間盈滿眼眶。十多年前,她離開的那天,他追到村口,摔倒在地,哭得嗓子沙啞,全身抽搐,是奶奶死死拽著他,把他抱了回去……
那一幕記憶,似乎在他年幼的腦袋里刻下烙印了。
“媽媽”這兩個字,是人世間最溫暖最美好的兩個字,而于他,卻是最委屈最酸楚的兩個字。
隔著柵欄,他嘴巴動了動,卻喊不出這兩個字。
女人和他對望片刻,終于朝他走過來了。她和門衛(wèi)打了招呼,從小門進(jìn)了校園。
“小澤!”
“您好,季女士,”李澤擦一下眼淚,生硬地和她打招呼,“東西都收到了,謝謝您?!?p> “小澤……”
李澤打斷她的話,看著淚流滿面的她,冷冰冰說:“對不起之類的話不必說了,您經(jīng)常給我郵寄衣物,我很感謝,聽說您有自己的家庭,以后不必費心,您自己好好的就行。”
“小澤,你聽我解釋?!?p> “不用解釋?!?p> 李澤轉(zhuǎn)身走了,留給母親冰冷的背影。他回到教室,眼睛還是紅的,一看就知道哭過。為了不讓同學(xué)看到,他一直低著頭,死咬著嘴唇,但做試卷的時候,還是沒能忍住,眼淚打濕了紙張。
“你媽跟別人跑了!”“你媽不要你了!”諸于此類的話,他從小到大,不知道聽了多少,每回憶一次,心就碎裂一次。
身邊的幾個同學(xué)發(fā)現(xiàn)了他的異常,左邊的男生用本子敲了敲他,小聲問:“你怎么了?”
李澤手背擦一下眼睛,搖了搖頭。
文勝蘭回頭看他一眼,過了一會,寫了張小紙條,用作業(yè)本夾著,轉(zhuǎn)身遞給他。
“別人不知道你經(jīng)歷了什么,只會覺得你脆弱,所以,不要流淚,憋回去?!?p> 李澤將紙條撕掉,丟入垃圾桶里,振作起精神。下課了,他率先沖出教室,一路小跑從走廊過去。
文勝蘭收拾了一下課桌,扶一下厚厚的鏡片,低頭在屜子里翻找。她剛剛用過的量角器,又不知道被自己放哪里去了。
“新來的同學(xué)好奇怪,是不是平時沒離開過家長,初次寄宿,離不開媽媽呀?”
“不會吧,又不是三歲小孩!”
“反正他之前好好的,他媽媽給他送來東西,他出去一趟,回來就哭了,肯定是想媽媽咯?!?p> “農(nóng)村來的,沒離開過家吧?!?p> “你們聽說過媽寶男沒?媽寶男可能就是這樣子的!”
同學(xué)們你一言我一語的,一邊收拾課桌,一邊議論李澤。文勝蘭從座位上起來,淡淡說:“瞎猜什么,管好自己就行了,一個個跟村口的大媽似的,亂嚼舌根。”
“是,班長?!?p> “是,班長。”
文勝蘭單肩背著書包,面無表情地出去了,坐在她身后的兩個女生吐舌:“滅絕師太怎么了?護(hù)犢子?”
“哈哈,護(hù)犢子?!?p> 同學(xué)們一陣哄笑,陸續(xù)出了教室。
文勝蘭在教學(xué)樓下面遇著趙宇宏和梁婉寧,她是個冷面人,淡淡打個招呼,就從他們身邊過去了。
趙宇宏大聲喊:“文勝蘭,我們一起走嘛!不要浪費我這個護(hù)花使者嘛!”
旁邊幾個女生大笑起哄:“我們師太何曾需要護(hù)花?”
文勝蘭不屑一笑,加快腳步往前走,梁婉寧追上她,和她并肩往前。兩人出了校門,梁冬和文振興都在門口等著。
梁婉寧和文振興打聲招呼,開心地跑到爸爸身邊,親昵地挽著爸爸的胳膊,和他說說笑笑走了。
文勝蘭厚厚鏡片下的眼睛很漠然,她從父親身邊過去,一句話都沒說。文振興看她一眼,緊跟在她身后,不悅地說:“文勝蘭,你有沒有禮貌?爸爸每天放下所有在這里陪你、伺候你,給為你操碎了心,你到底有沒有一點感恩之心?”
“但是您有沒有問過我,我是不是需要您的伺候?您回去好好做生意,好好伺候我媽吧,她比我需要您。”文勝蘭面無表情地回答。
“高三是你人生最重要最關(guān)鍵的一年,是決定你未來的一年,我都是為你好!”
“我都是為你好?呵呵,多少家長打著這個旗號在嘶吼,但又有多少家長真正了解子女的內(nèi)心需求?!?p> “你們就是被慣的,衣有穿,飯有吃,菜變子法子給你們做可口的,你們卻生出來那么多需求,若是連溫飽都沒有解決,我看你們還有什么需求!”
文勝蘭呼了口氣,不想再說話了,反正橫豎也和他說不到一塊去。同樣是零零后和七零后,她想不明白,為什么梁婉寧和梁叔叔關(guān)系那么好,一點代溝都沒有。
“你和梁婉寧學(xué)學(xué),你看看人家,待人有禮貌,孝順,學(xué)習(xí)也好?!?p> “又是別人家的孩子了是吧,我還想比比別人家的爸爸呢,您看看梁爸,溫文爾雅,有知識,會寫作,您看看李澤爸爸,會掙錢,出手闊氣,還有趙宇宏爸爸,帥氣年輕口才好,您再看看您自己,請問您占哪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