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靜好”一會打語音電話過來了,說她女兒跑出去了,她沒追上,擔心女兒出事。她很崩潰,在電話里大哭,李海強最怕女人哭,忙問她在什么位置。
“我就在狀元樓四棟,我現在出來了,還沒打到車。”
“你也住在狀元樓?你等等,我去開車?!?p> 李海強趕緊下樓,從車位把車移出來,從小區(qū)開出去。路邊站著一名哭泣的女子,焦急又無助,應該就是“歲月靜好”。
他把車開過去,和她打招呼。
“你女兒往哪個方向去了?你記住出租車車牌了嗎?”
“她往那邊去了!我沒看清車牌!”
李海強讓她上車,把車掉頭,往女人所指的方向走。沒記住車牌,前面就是十字路口,往哪邊追呢,他也沒主意了。
“要不報警吧,查查這一塊的監(jiān)控?!?p> “我女兒!我女兒!”女人忽然指著前邊大喊。
李海強順著她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有個女生一邊擦淚,一邊往回走。
他趕緊靠邊,讓女人下車,一邊叮囑:“你快去安撫孩子幾句,別罵她了?!?p> “我知道了,謝謝你,大哥!”女人哭著下車,一路飛奔跑向女兒。
李海強看她們母女似乎不會再有大的沖突,自己一個陌生人也不便于過去勸說什么,悄悄掉頭走了。
他心情煩雜,沒有直接回狀元樓,而是把車開在了學校外面,在圍墻下面停下,遙遙望著高三的寢室樓。
也不知道這孩子會不會因為收繳了他的小說,心里不暢快,睡不好覺。
“唉,父母難為?!彼麌@息一聲。
明天周末了,晚上小澤會回狀元樓,他打算再和他好好談談。返回狀元樓的時候,他在思考一個問題,小澤說他沒學歷日子也滋潤,是不是以為老爸家財萬貫,將來繼承產業(yè),不用努力也坐擁千萬家產。
如果兒子真有這個思想,那就比較嚴重了,就算不上大學,兒子這輩子衣食無憂肯定沒問題,甚至有可能比很多名牌大學畢業(yè)的孩子還要過得好。但這不是他希望的,他拼死拼活地在外面做生意賺錢,為的不是養(yǎng)出幾代文盲,而是要從自己這一代開始,徹底擺脫文盲,以后代代做文化人,不是別人口中所謂的“土豪”。
小澤其實并不知道他有多少資產,在A市擁有的樓盤和店面,他從來沒有告訴過兒子,兒子大抵也不過以為,他有一些基金和股票,存折上有點存款,手頭上有幾個現錢而已。
回到房間,他把脖子上的大金鏈子取下來,打算明天去金店,把它兌換鈔票算了。
這一晚他翻來覆去,想了很多,怎么也睡不著,索性起來,拿了紙筆,坐在燈下,給兒子寫信。
直到后半夜,他的信才寫完,心里想說的話都寫出來了,他暢快很多,收拾好紙筆,躺下之后,沒幾秒鐘便鼾聲震天了。
早操鈴聲響了,李澤坐起來,揉揉迷迷糊糊的眼睛。他感覺頭沉沉的,一點精神也沒有。
去操場的時候,趙宇宏追上他,遞給他一張紙條。
“你爸給你的,讓我轉交。”
“哦,謝謝!”
“不客氣。”
趙宇宏小跑去他們班隊列了,經過梁婉寧身邊時,還伸手輕輕扯了扯她的馬尾。
“干什么!找死!”梁婉寧追著他打了兩下,話說得狠,聲音卻很嬌俏。
趙宇宏歡快地笑著躲開了,梁婉寧臉紅紅的,抿著笑進了班級的隊列。
李澤看著他們倆,笑了一笑,覺得這個壓抑的早上,莫名有了幾分鮮活。青春呀,不應該是鮮艷活潑的嗎?為什么那么多家長和老師,要把一群陽光與花朵一般的少年,像趕鴨子一樣,全部趕在書本堆里,死氣沉沉地度過最美好的年華。
未來未來未來,美好的未來,難道只有按部就班,死啃這中規(guī)中矩的課本,前途才會一片光明嗎?他承認,少年該勵志,少年該努力,少年該拼搏,但是,能給少年選擇的機會,選擇自己最喜歡的,用快樂的心情去勵志,去努力,去拼搏嗎?
他默默走進514的隊列,趁著早操還沒開始,默默打開老爸給他寫的紙條。
老爸的字很丑,但工整,看得出來寫得很認真、很用心。
“小澤,你的小說,爸爸沒有撕毀,都給你收好了,晚上回來給你。最近股市飄綠,爸爸的股票都被套牢了,爸爸心情不大好,如果不小心對你發(fā)脾氣了,請你不要放在心上。
來狀元樓后,爸爸被梁叔叔和趙叔叔感化,認識到自己很多不對之處,從前對你專橫粗暴,不尊重你的想法,請你原諒。
這一個學期,爸爸希望你努力,爭取能考取好的大學。爸爸每天都在聽課,做筆記,希望能在填報志愿和選擇專業(yè)的時候幫到你,爸爸沒有讀過什么書,理解能力差,但是爸爸會去查資料,會向梁叔叔趙叔叔學習。
希望你以后撫養(yǎng)你的子女,不會這么難,也不會動不動就說錯詞,鬧笑話,不會因為沒有學識,被身邊的人看不起,甚至被自己的親人看不起,咱老李家?guī)状紱]有出過文人,你繼承了你媽媽良好的基因,聰明,成績也不算太差,有潛力可挖,咱們老李家就指望你光耀門楣了……”
爸爸的信寫了很長,樸素又真摯,雖然還是有些狹隘的思想,但比較來狀元樓之前,他能壓下粗暴地脾氣,提筆給自己寫信,就是一個質的進步了。
李澤的鼻子有點泛酸,眼眶也潮濕了。留守這么多年,他一直以為自己堅強獨立,早已經不需要父母的關愛,但此刻他發(fā)現,感受著爸爸沉甸甸的愛,未嘗不是一種幸福。
但同時,他也感受到了沉甸甸的壓力。
零零散散的小說沒有被撕毀,他心情好多了。把信折疊好放入口袋后,他走進隊列,和同學們一起早操。
回教室早讀時,他摸一下口袋,發(fā)現口袋空了,老爸給他的信,不知道什么時候丟了。他趕忙起身離座,小跑出了教室,去操場尋找,但是找了一圈,根本沒有心志的影子了。他有點郁悶了,若是被同學撿到,看到父親和他說的這些話,還真是怪丟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