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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元宰

第0066章 五蠹之手

大元宰 中丞佐吏 2043 2021-09-29 14:30:00

  “苦也……”

  未央宮東城墻外,內史屬衙。

  看著面前怒目而視,眉宇間盡是憤恨的少年,王陵心中直叫苦不迭起來。

  對于長安議論紛紛的‘陽氏二郎分門別戶’一事,王陵自是有所耳聞。

  再加上先前,陽毅以宅基地之事為由,來向王陵表達親近之意,對于陽毅家離長安兩市不遠,王陵自也是明白。

  甚至可以說:王陵特地將那塊靠近東、西兩市的宅基地給陽毅,也不乏帶有一絲‘糧食價格的異常被陽毅發(fā)現(xiàn),而后在朝堂被陽毅踢爆’的意圖在其中。

  但王陵萬萬沒想到的是:陽毅確實發(fā)現(xiàn)了糧食價格的異常,但在發(fā)現(xiàn)之后,陽毅第一個想到的,居然是找自己興師問罪……

  “這可如何是好……”

  看著陽毅目光中,那一抹絲毫不加以掩飾的鄙夷,王陵不由有些心虛的低下了頭。

  按理來說,王陵堂堂九卿之首,斷然沒有讓一個比四百石的毛頭小娃,弄的如此狼狽的道理。

  更何況關中糧價鼎沸,也不全是王陵一個人的鍋,其中內因、外由極盡復雜。

  有去年秋收,關中糧產(chǎn)不達標的客觀因素;

  有丞相府、少府府庫空虛,無力開倉放糧,平抑物價的實際因素;

  當然,也有各有司屬衙互相踢皮球、推卸責任的主觀因素。

  但說來說去,有一點,王陵是斷然逃脫不了干系的。

  ——關中發(fā)生的一切事情,都和內史有關,也都歸內史掌管!

  關中任何地方的任何事情,出現(xiàn)了任何一個問題,哪怕是縣一級單位的主觀錯誤,王陵也逃不開一個‘監(jiān)察不力’的責任!

  就更別說皇城長安,天子腳下,糧食價格居然暴漲到了一千錢以上,內史卻‘視若無睹’了。

  至于王陵堂堂內史之身,為什么會在陽毅一個小小的侍郎面前露怯,倒也不是說‘侍郎’這個職務有多尊貴。

  而是在特定情況下,侍郎群體具有一個極其特殊的,且其他朝臣百官大都不具備的能力。

  ——隨時隨刻入宮面圣,奏對君前的特權!

  撇開陽毅‘蔭為郎’的關系戶身份不說,光論政治水平,陽毅顯然滿足被天子劉盈策問的條件。

  王陵擔心的,并不是陽毅一個侍郎,真能把自己這個身為九卿之首的內史怎么樣。

  而是怕某一天,天子劉盈問起‘關中糧價怎么回事’的時候,陽毅會在劉盈身邊說上一句:哦,這個我知道,內史王陵知道這件事,結果壓根兒沒管……

  “唉……”

  暗自苦嘆一氣,王陵不由面帶羞愧的抬起頭,對陽毅稍一拱手。

  “長安糧價鼎沸,老夫身以為內史,實有負太祖高皇帝重托……”

  只短短一句話,王陵便簡潔明了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場。

  ——這事兒的鍋,我王陵,不往外甩!

  這一下,輪到陽毅進退維谷,左右為難了。

  “王翁……”

  下意識一開口,陽毅終是沒能再多言,只頹然起身,對王陵鄭重一拜。

  “小子貿然登門,不知此間內由便妄罪于王翁,此乃小子之過……”

  或許在后世人看來,陽毅這短短片刻之內的‘前倨后恭’,多少帶些多此一舉的意味。

  但陽毅明白:王陵只短短一句表態(tài),就已經(jīng)將此事的性質,全然透露在了自己面前。

  ——糧價鼎沸的事,已經(jīng)到了身為內史的王陵,都只能咬牙背下這個鍋的地步!

  要知道漢內史,那就是關中地界僅次于太后、天子二人的第三個土皇帝!

  在關中地界,就連食祿萬石,金印紫綬的當朝丞相,都未必能有內史的一道手令管用!

  那究竟是怎樣的困局,竟然使得王陵這么一個本就脾性‘暴躁’,又任內史之職的巨擘,在長安糧價暴漲這么一件大事上,只給出一個‘我無能為力,只能乖乖背鍋’的表態(tài)?

  漢室官員,尤其是漢初功侯元勛‘敢作敢當’的風骨,以及王陵個人所特有的剛直,自然是其中不可忽視的因素。

  但更關鍵的恐怕是:糧價的事,真的棘手到王陵這個寫作內史,讀作‘關中假王’的開國功侯,都根本無法解決的地步了……

  “王翁?!?p>  想到這里,陽毅也不多做試探,徑直道出了自己的疑問。

  “關中糧價事,朝中百官、功侯外戚、三公九卿,有幾人牽連其中?”

  “平抑糧價之事,又乃何等五蠹之輩所阻?”

  根本不需要再多問,光是王陵這個‘錯我認,事兒我實在沒辦法做’的態(tài)度,就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糧價之事,絕不可能是簡簡單單的幾個糧商、賈人串聯(lián),就能平穩(wěn)哄抬到如今這個地步的!

  要知道此時,可是漢初!

  短短四年前,漢太祖高皇帝劉邦才剛頒布法令:賈人不得衣絲乘車!

  這是一個士、農、工、商極其森嚴,以農為本,以賈為末,商人連絲綢都不能穿、連車都不能坐的時代!

  要真是有幾個想不開的商人串聯(lián)起來,在皇城長安,天子腳下,玩兒起‘囤貨居奇’的把戲,都不需要動用槍桿子,一道縣衙的手令,十來號縣衙衙役,就足以血洗百十來個‘豪商’家族!

  商人階級在漢室階級等級當中,甚至比不算‘人’的城旦舂,都高不了多少!

  既然糧價之事,根本不是商人階級所能做到,便意味著這件事背后,必然有一只龐大的權力之手,為那些明面上屯糧居奇的商人保駕護航。

  準確的說,是一只龐大到足以令當朝九卿之首,位開國功侯之列,身內史之貴的安國侯王陵,都感到忌憚的一只手。

  而這樣一只手,這樣一只王陵都不敢輕易觸碰的惡毒之手,陽毅卻不得不碰一碰。

  不單單是內心的正義感作祟,也不全是出于保護農民,保護弱勢群體的本心。

  而是為了劉盈!

  哪怕為了劉盈能更長久、更安穩(wěn)的端坐在皇位之上,陽毅都不得不站出來,將那只藏在黑暗之中,偷偷伸向底層窮苦百姓的手斬斷!

  而在行動之前,陽毅迫切需要知道:那樣一只血肉模糊,遍布腐臭的手,究竟是由什么組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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