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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垣契闊

十九、京城救龍曇

東垣契闊 其水有云 5276 2021-10-10 06:00:00

  京城中,瑯玕剛出宮門,便遇到了上官玉燭。

  瑯玕還來不及將得知自己身世的事情告訴上官玉燭,上官玉燭搶先一步將上官祺落獨自一人去到云間派尋解藥的事情說給了瑯玕聽?,槴\聽完,想到云間派的辛夷,又想到近些時聽到的關于云間派與東垣派處處作對的傳聞,一時對上官祺落的處境充滿了擔憂,便將自己的身世之事拋之腦后,要與上官玉燭一同去尋上官祺落。

  上官玉燭此時卻面露難色,道:“瑯玕,尋回上官祺落一事便拜托你了。我……在京城遇到了些事情,還要耽擱幾天?!?p>  瑯玕有些詫異,他以為上官玉燭心中定是和他一樣心急如焚的,也以為上官玉燭來找他是要他一同前往日微山的,沒想到上官玉燭是將此事轉托與他,真不知道還有什么事情更為緊急,能將上官玉燭困住。不過,眼下尋回上官祺落更為要緊,其他事情,瑯玕也無暇思考了。

  于是,在短暫的交流之后,上官玉燭便與瑯玕分開?,槴\去往日微山尋回上官祺落,上官玉燭則繼續(xù)留在了京城。

  當日上官玉燭下山要追回上官祺落,上官祺落也不過是比他早走幾個時辰,上官玉燭又追得急,本不至于追趕不上。只是,上官祺落向來不大識路,走得早,卻走岔了路,這才與上官玉燭的距離越來越遠,始終未能被他尋上。

  昨日傍晚,上官玉燭路過京城。沒想到晚上在京城發(fā)生了些事情,他才想到瑯玕正好在宮中,不如拜托瑯玕去將妹妹尋回。而瑯玕第二日正好出宮要趕往東垣派,兩人這才在宮門外相遇。若是再晚一步,上官玉燭怕是只能撲空了。

  告別了瑯玕,上官玉燭回到自己的住處。在一間密室的床上,躺著一個受傷的女孩。女孩眉眼清純,正是神爵派掌門千金龍曇的模樣。

  上官玉燭用溫熱的毛巾仔細地為龍曇擦著手,回想起昨夜的事情。

  昨夜,上官玉燭在京城一家德襄客棧住下。不知怎的,直到丑時還未能入睡。寂靜的夜空仿佛卷走了他的睡眠,讓他心神不安。就像是要證明他心中的不安是正確的一樣,遠處突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聲響。最初是一個人,后來是一隊人。上官玉燭從自己的住處向外望去,發(fā)現(xiàn)在一處隱秘的角落,似有人在躲避什么。他不動聲色地出了門,向著那個隱秘的角落悄悄尋去。

  可是,在那個黑暗的角落中,上官玉燭什么也沒發(fā)現(xiàn)。他轉身離去,剛走到一個街口拐角,一個蒙面的黑衣人卻突然出現(xiàn)在他的前方,他還沒來得及躲開,那人便摔倒在他懷中。

  上官玉燭扯下了黑衣人的面紗,發(fā)現(xiàn)懷中之人竟是龍曇。

  其時龍曇似是受了傷,神志也有些模糊。上官玉燭將她抱在懷中,可以感受到她的傷口正在流血。黑暗中,上官玉燭看不清龍曇傷在何處,只好將自己的外衫脫下,把龍曇的身子包裹起來。遠處,一隊騎兵正在搜尋著什么。上官玉燭不敢耽擱,便抱了龍曇,躲開搜尋的騎兵,回到了自己的住處。

  很快,騎兵開始在附近挨家挨戶進行搜查。寂靜的夜變得異常喧嘩。

  當宮中右侍衛(wèi)宋源帶著一隊人馬闖入上官玉燭的房間進行搜查的時候,上官玉燭正坐在床榻之上,只穿了貼身的衣衫,一派凌亂,像是剛睡醒的樣子。

  客棧老板和和氣氣地跟在宋源身后,謹慎地問道:“這么晚了,大人還要出來巡查,可是宮中出了什么事?”

  宋源仔細地打量著上官玉燭和他房中的一切,道:“也沒什么大事,不過有人覬覦宮中寶物。簡直是自討苦吃!”看到上官玉燭一切正常,屋內也并無異樣,宋源對他放下了警惕。

  “哦,竟有此事?那可真是要多勞大人費心了?!笨蜅@习甯胶偷?。

  “放心吧,刺客受了傷,血跡又在這附近消失,想來一定是跑不遠的?!彼卧春苡行判牡卣f道。其他士兵也在客棧中仔細地巡查著,未能發(fā)現(xiàn)異常,很快,宋源便在客棧老板的恭送中帶人離開。

  直到宋源和騎兵走得遠了,上官玉燭與客棧老板才急忙打開客棧密室,查探龍曇的傷勢。

  原來,這德襄客棧便是上官玉燭家在京城所開。上官家善做布料生意,皇宮衣料的采辦也常常由上官家來做。為了生意上的方便,上官懷德便在京城開了這家客棧,交由家仆打理。這密室也是為了方便儲存一些貴重物品所設,沒想到今日竟派上了別一種用場。

  上官玉燭來到密室,龍曇仍在昏迷中,她后背中了一箭,胸前又像是被什么暗器所傷??蜅@习鍌淞诵崴?,又取了些傷藥過來,看到上官玉燭對受傷之人關切備至,不便多問,便識趣地離開了。上官玉燭一門心思都在龍曇的傷勢上,對于客棧老板的離開毫無察覺。

  密室中,搖曳的燈火下,映照出上官玉燭紅暈的臉頰。那一層彩霞般的紅暈將整個的密室染成了紅色,連龍曇慘白的臉龐都有了些許的生氣。

  他先是為龍曇清理了背上的傷口,又小心翼翼地幫她取下了前胸的暗器,仔細摸了她的脈搏,雖然跳動很快,卻不像是中毒的樣子,上官玉燭稍稍安心。

  龍曇在昏迷中因為傷口的疼痛發(fā)出低聲的呻吟,上官玉燭輕輕地握了她的手,拭去了她額頭的汗珠,她才重新安靜下來。

  龍曇入京,仍是為了《文蹈千秋劍法》而來。

  幾乎是在李玄鑒和瑯玕幾人入宮的同時,龍曇也趕到了京城,只是——李玄鑒入了宮,龍曇入宮倒還方便,要靠近李玄鑒就不容易了,且不知他將《文蹈千秋劍法》放在了哪里,龍曇無從下手。

  又過了兩日,龍曇逮到了一個從太子宮出來的小太監(jiān),逼問之后,小太監(jiān)并不知什么劍法,只知道太子回宮的第二天,便將兩本書放進了藏寶閣。龍曇聽了,心中確認《文蹈千秋劍法》在藏寶閣無疑,又問明了藏寶閣的位置,殺了小太監(jiān),當晚便去到藏寶閣去偷劍法。

  藏寶閣傳說是當年常山派祖師銘山子所建,銘山子傾畢生之力只建了一閣一殿,這“一閣”便是太常國的藏寶閣了。閣內機關重重。江湖中知道藏寶閣來歷的都不敢輕舉妄動,偏生龍曇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兒,既沒聽過藏寶閣的來歷,又仗著自己武功高強,非常輕率地便闖了藏寶閣。結果不到一炷香的工夫,龍曇便在閣中被暗器所傷,又在出宮途中中了一箭,能夠活著逃出宮外,已是萬幸。若非上官玉燭相救,龍曇當夜就會被宋源搜捕回皇宮了。

  因了龍曇,才有了第二日上官玉燭在宮門與瑯玕的相遇和托付,也才有了他口中的耽擱之事。

  龍曇胸前所中暗器似帶有麻醉的成分,她才會一連幾日都在昏睡,而昏睡中的龍曇又并不那么安靜。她后背上的傷口有些炎癥,導致了發(fā)燒,每次上官玉燭將她扶著坐起給她后背上藥,她都要把頭擱在上官玉燭肩上,抱住他好一陣哭鬧。上官玉燭一定要不斷地愛撫著她的腦袋,輕聲慢語地安慰一陣子,她才罷休,接著便又任憑上官玉燭將她放倒,沉沉睡去。

  上官玉燭在龍曇床前日夜相伴,精心照料,龍曇的傷勢慢慢好轉,燒也退了。終于,在上官玉燭將她救回的第五日,龍曇睜開了眼睛,清醒了過來。

  上官玉燭見她醒了,關切地問道:“你覺得怎么樣?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

  龍曇似在回憶著自己昏迷之前發(fā)生的事情,之后又掃了眼密室中的情況,最后問道:“我的劍呢?”

  上官玉燭連忙將她的劍取來放在了她手中。龍曇將劍抱在懷中,安心地又閉了眼睛。上官玉燭以為她累了要再睡一會兒,轉身便又去為她煎藥。這時,龍曇卻悄悄起身,在他身后用劍抵住了他后背。上官玉燭手里端了藥,轉回身去,望著龍曇,不知她要做什么。

  “你救了我?”

  “算是吧?!?p>  “我的傷也是你治的?”

  “對?!?p>  “你看了我的身子?”

  上官玉燭聽了這句問話,沒有言語,臉上卻燃起一陣緋紅。他照顧受傷的龍曇,確實看了她的身體,可是當時他的注意力都在療治傷口上,心中從來沒有產生過一絲邪念,也貌似從來沒有見過她的身體一般。此時龍曇提起,上官玉燭不便辯解,便沉默不語。

  “看了我的身子,我便要將你的眼睛挖下來?!?p>  上官玉燭心下一驚,隨即定了定心神,凄然道:“好?!?p>  龍曇見慣了別人對她的奉承,也見多了他人的恐懼,可是像上官玉燭這般逆來順受,沒有一絲反抗的,卻還從未見過,這讓她感到好奇。

  龍曇本是剛剛蘇醒過來,血氣不足,這一番動作又太心急了些,此時,她突然覺得自己前胸和后背的傷口疼痛加劇,頭上也是一陣眩暈,手中的劍把握不住,丟在了地上,眼前猛然一黑,就要暈倒。上官玉燭急忙上前扶住了她,將她抱在懷中,輕輕地放回到了床上。

  “要挖眼睛也不急于一時,你傷還沒好。多休息!”說著,上官玉燭又把崇因劍放在了龍曇身邊。

  龍曇抱了劍,在床上躺了一陣兒,稍稍緩過來些,看到上官玉燭還在自己身邊陪著自己,一臉的關切,便道:“我重新考慮了一下,你的眼睛于我也沒什么用,暫時記下了吧?!闭f完,又自顧自地抱著劍睡了去。

  上官玉燭長舒了一口氣,看著眼前嬰兒般熟睡的龍曇,誰能想到前一刻她還要挖了自己的眼睛呢?但是又想到她終于醒了,上官玉燭心中倒有些歡喜。

  龍曇的傷一天天痊愈,后來,她不僅能下地活動,偶爾還可以自己出門去散散心。上官玉燭還擔心京城仍在搜捕那日的刺客,又擔心龍曇的身子不宜出行。不過,后來才發(fā)現(xiàn),京城的搜捕早已懈怠,即使仍在搜捕,也絕難想到當日的刺客是龍曇這樣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而龍曇活蹦亂跳,身體恢復得很好,上官玉燭白白為她擔心了一場。

  幾日的相處下來,龍曇好像發(fā)現(xiàn)了上官玉燭藏在心中的秘密。以前她雖然和上官玉燭眾人有過一段時間的接觸,可是她的心思并沒有在上官玉燭身上,因此從來沒有關心過上官玉燭在想什么。近些時與他朝夕相對,龍曇一眼就覺察了上官玉燭的心事。

  “你是不是喜歡我?”龍曇冷不丁地問道。

  正在為她后背上藥的上官玉燭沒有回答,可是他上藥的手法明顯笨拙了許多,最后給她包扎的時候重復了幾次才勉強包好。

  龍曇笑嘻嘻地回頭瞅了瞅上官玉燭,道:“你為什么不承認呢?”

  上官玉燭猶豫了一下,回答道:“承認什么?”

  “承認你喜歡我?!?p>  “我不喜歡你,也不應該喜歡你?!?p>  “喜歡一個人,還有什么應該不應該嗎?”

  “我不會喜歡一個嗜殺之人?!?p>  “嗜殺?不懂。我們學劍,不就是為了殺人嗎?別人技不如人才會被殺。若是他們劍法比我好,又怎么能被我殺掉?”

  “學劍是為了匡扶正義,斬殺奸邪,鋤強扶弱。你怎么能濫殺無辜!就像是你在羽府所為,不是嗜殺是什么?”

  “羽府之事是我神爵派內部事務,你管那么多干嗎?”

  “如此殘忍地殺人就是你的不對?!?p>  “有那么殘忍嗎?我記得自己都是一劍致命,他們應該沒有什么痛苦才對。”

  “強詞奪理!”

  “那我要怎樣你才能承認喜歡我嘛!”

  “若是你能改邪歸正……”上官玉燭說了一半,突然咬住嘴唇,停了下來。

  龍曇卻明白了上官玉燭的意思,說道:“哈!若是我能改邪歸正,你便承認喜歡我,是不是?這有何難!”龍曇聽懂了上官玉燭的意思,心滿意足,拿著崇因劍,蹦蹦跳跳地出了密室。

  上官玉燭實在搞不清龍曇的腦袋中都在想些什么。

  又過了兩日,上官玉燭上街為龍曇抓藥,龍曇也跟著他出了門。

  街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非常熱鬧。龍曇雖然跟在上官玉燭身后,眼睛卻一刻不停地向周圍張望。

  在一處賭場門口,一對母女正在哭哭啼啼向賭場老板乞求著什么,引起了街上人群的圍觀。賭場老板手里拿著一紙賣身契,向著圍觀的人群說道:“大家看看,這可是她們家的男人欠下賭債,才將此二人賣給了我。如今卻又要我放她二人離開。我放了她們,誰又還我的賭債?以為我這賭場是做慈善的不成?”母女仍在哭泣懇求,人群中一片唏噓之聲。

  上官玉燭只掃了一眼,并未在意,等他進了藥房抓了藥,才發(fā)現(xiàn)身后的龍曇不見了蹤影。他正愁不知龍曇去了何處,這時,賭場那邊傳來一陣騷亂,有人在呼喊:“殺了人了!出人命了!”

  上官玉燭心中突然有了種很不好的預感,他剛要去賭場那邊一探究竟,龍曇不知從什么地方蹦了出來。

  “你去哪兒了?”

  “去那兒了?!饼垥抑噶酥纲€場的方向。

  “去那里做什么?”

  “自然是去匡扶正義,鋤強扶弱?!饼垥野奄€場門前母女的事情講了一遍,然后又講了自己殺掉賭場老板的事情。

  “你把人殺了?”上官玉燭目瞪口呆。

  “是呀!我做得很不錯吧?”龍曇一臉自豪,等待著上官玉燭的表揚。

  “可是,你怎么能殺人呢?”

  “你不是讓我改邪歸正嗎?我想了想,你說得對,所以我決定只殺壞人。有了目標,殺人的感覺確實更棒一些!”

  “那你也不能隨便殺人??!”

  “我沒有隨便殺人,賭場老板是壞人,他在逼良為娼,不許那母女二人離開?!?p>  “那也是因為那對母女家里的男人是個賭徒,不念親情,賣掉了她們母女二人的緣故。如果要追究事情的因果,也是那對母女家里的男人有錯在先?!?p>  “哦,那——是我殺錯了?還是少殺了一個?要不我去把那對母女家里的男人也殺掉?”

  “不許去!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殺人?”

  “那,不殺人,我怎么改邪歸正???”龍曇不知從哪兒買了棒棒糖,吃著棒棒糖,眼神中滿是天真的神色。

  上官玉燭真是無語了。他看看賭場的方向,有人已經去報了官,但是并沒有人發(fā)現(xiàn)人是被誰殺的。也對,以龍曇的身手,在大庭廣眾之下掩人耳目殺個人也不是什么難事。都能這么干凈利索地殺人了,看來她的傷也沒什么大礙了。

  “你現(xiàn)在可以承認喜歡我了吧!”龍曇滿心期待地問道。

  上官玉燭瞅了瞅她,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救她。他耐著性子說道:“改邪歸正也不一定要殺人才可以。你要知道,人的性命是很寶貴的,今后在什么情況下都不能殺人!我也絕不會與一個嗜殺之人為伍?!?p>  “不殺人就不殺人!只不過是不殺人嘛,這個簡單?!饼垥译m然覺得自己有點委屈,但還是乖巧地同意了上官玉燭的要求。

  龍曇本來就沒什么特別想做的事,從小到大,不過是隨著自己的性子行事,殺人也只是她隨性中的一件平常事。凡事只要她覺得有趣,就會去做。以前她覺得學劍很有趣,后來她又覺得尋找《文蹈千秋劍法》和《九疇方略》很有趣,現(xiàn)在她只覺得待在上官玉燭身邊,讓他承認喜歡自己,最最有趣。

  上官玉燭心緒不佳,一臉陰沉,不再理她。龍曇卻燃起了斗志,吃著棒棒糖,一路跟在上官玉燭身后,甚是愜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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