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月后,小鎮(zhèn)舉行了一場別開生面的婚禮,是那么的寒酸而又那么的豪華。一對新人,一個是小鎮(zhèn)的“名人”,一個是出自“名門”。他們的婚禮引來了萬人空巷,人擠為患。前面是他的那幫兄弟在為他開路。牛孬裝腔作勢的吹著自家的喇叭笛,吹的臉紅脖子粗;其他的幾個弟兄敲打著從大隊里借來的牛皮鼓和銅鈸,弄了個滿頭大汗,大汗?jié)M身。在行進的路上,劉半瘋背著手,滿面笑容,不時向圍觀的人群招招手,只可惜胯下無馬,若有馬,到讓人覺得像打虎的英雄。路過十字街口時,從旁邊鉆出來個小屁孩,敲打著不知從哪里拾來的破臉盆兒,邊敲邊叫。急的劉半瘋恨不得踹他一腳,媽的,把老子當丐幫了,我操!
一進東街口,劉半瘋遠遠看見前面有一嗡的人,就連樹上,墻頭,房坡都擠滿了人,一個個伸著脖子等著看熱鬧。此時的劉半瘋別提有心里有多美了,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這種好事,也能輪到自己頭上,讓自己今天風光了一把,成了萬眾矚目的人物。正暗自高興時,忽見房坡上有人往下拋撒蒺藜,他一看不妙,知道有人在搞“暗算”,就趕緊脫下衣服,一邊揮舞著一邊向前沖。翠枝緊跟其后,用手抓住劉半瘋的襯衣,頭也不敢抬,慌亂中,鞋都跑掉了一只。進的院來,這幫人才舒了口氣,互相一看,禁不住都笑了,特別是新娘子,一頭的蒺藜,去都不好去,很費事兒。此時的劉半瘋成了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這一招都是他當年獨創(chuàng)的,沒想到有一天會弄到自己頭上。
這當兒,牛孬提著鞋進來了,一進來就沖著新娘喊,嫂的你慢點呀,怎么連鞋都不要了,來,讓小弟給你穿上。說完伸手去抓她的腳。翠枝正窩著一肚子氣沒處撒,一看來了個痞子,起腳就是一踢。牛孬躲閃過去,嬉皮著臉說,怎么?當情物送給我了。正插科打諢時,忽的看見劉半瘋手里掂著一把斧子,在一旁夸張的擺出個舞臺造型。牛孬一見,“哎呀”一聲,扔下鞋,抱頭就跑。一旁的王貴叔,抬腳在他屁股上踢了一下,戲道,你小子,讓你嘴賤。
人群笑的更厲害了。
接下來便順理成章了,拜天地,入洞房,一步跟一步,馬上就要耍新娘了,院里的倒先亂起來了,不知誰用鍋黑把半瘋娘和大媒婆一人抹了一臉,出起她倆洋相來。這還不算,一群娘們兒又把他倆抬起,篩起糠來,直篩的全院的人都瘋起來,沖天的喧鬧聲差點兒把院墻給掀翻。外面亂,里面也沒閑著。一幫小青年左沖右突,就是近不了新娘身,一個個累的氣喘吁吁。最后翠枝招呼幾個姐妹兒,把一個帶頭的按下,篩起他的糠來,直篩的他連連求饒,像條癩皮狗似的。急的一幫上歲數(shù)的在門口直罵他們連女人都不如。
就這樣,在亂得不可開交時,翠枝進了劉半瘋的家門,成了他的媳婦。
婚后的劉半瘋有種脫胎換骨的感覺,覺得空氣都是甜的。蜜罐里的日子剛過了三天,便有人來“借”東西了,先是長短凳子,后是方桌斗椅,起先翠枝也沒在意,心想街里街坊的,借東西是平常不過的事,直到有人來抬立柜時,她才明白過來勁。家里現(xiàn)在只剩下那張破床沒人來搬了,她想哭,卻哭不出來,她知道自己已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嫁個王八隨個鱉了,哭鬧出去,不光他丟人,自己也丟人,想想來日方長,有莊的賠不了地,這樣一想也就心安了。
劉半瘋呢,私下總覺得虧欠媳婦什么,總覺得有點對不住她,所以做起事來很賣力,對媳婦的話惟命是從。而翠枝倒不覺的自己委屈,做起活兒來利利索索,把屋里屋外收拾的有模有樣。街坊見了都說,這傻有傻福,瘋也有瘋福呀,此時的劉半瘋聽了,笑的嘴里能塞個饃。
這天,陽光暖烘烘的,翠枝讓劉半瘋把床上的鋪底被子都搭到街上去曬曬。劉半瘋就聽從地在路邊電線桿上攔了根繩子,把鋪底被子全都曬了出去。
快到中午時,牛孬從白沙水庫釣魚回來,他釣了一上午,只釣回來幾條兩指寬的魚,路過劉半瘋家時,喊了他一嗓子,此時的劉半瘋正準備端碗吃飯,一聽喊他,急忙放下碗出來。出來后見牛孬在一旁擠眉弄眼出自己的相,不由笑了,想想這家伙真是孬到家了,不由想起他以前干得“好”事。那時還有生產(chǎn)隊,收工后的牛孬看看四下無人,偷偷鉆到玉米地里,把玉茭棒子塞了個滿腰都是,出來時恰好碰見隊長,隊長問他咋了,他說沒咋的,進去尿了泡尿。說完就慌里慌張的開溜,誰料,玉茭棒子也慌里慌張地從他褲腿里紛紛出來自首,一掉掉了一路。牛孬頭也不敢回,像個受驚的兔子跑了個沒影,這事傳開后,成了東街人的笑料。這當兒劉半瘋以牙還牙,孬兒,你褲里有沒有玉茭棒子。牛孬停下說沒有。劉半瘋聽后從地上拾起塊石頭,來,看看。牛孬一見,立馬撒腿跑了。讓圍觀的人一陣大笑。
這幫男人哄笑的時候,翠枝就靠在門邊,一言不發(fā)。劉半瘋意識到的時候,趕緊對眾人說,走吧,走吧,回去吃飯吧,眾人這才都散了。
進得屋來,翠枝關(guān)住門,數(shù)落起他,一個大男人,別整天嘻嘻哈哈的沒正形,想點門路掙點錢。劉半瘋這時候就像落入籠中的公雞,只有點頭的份了。說來也怪,劉半瘋敢在老娘面前頂嘴,在媳婦面前卻言聽計從,你說邪門不邪門。
所以說這就引來半瘋娘不高興了,當婆婆的端起架子來,她想挑點是非,給翠枝一點顏色看看,可翠枝安分守己,對她得話從來不辨不駁,令半瘋娘找不出借口,沒有法子了,她就拿出女人最厲害的一招:說閑話。有天,半瘋娘與對門開代銷店的胖嬸拉家常,說著說著就扯到自己的兒媳身上,無中生有的說起她的不是來,說翠枝別看面善,其實心毒的很,像只大灰狼。回去后,胖嬸在飯桌上當笑話講給了家人聽,她兒媳正好跟翠枝在一塊兒能說的來,就把這話傳給了她,翠枝聽后只是笑了笑,沒言語。過了幾天,半瘋娘搬了把凳子坐在院里,讓翠枝過來梳梳頭,翠枝聽后笑著應(yīng)允了。梳到一半時,翠枝開口了,娘,你就不怕大灰狼把你給吃了。半瘋娘一聽,張開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她這才知道,兒媳不是任人捏的泥。打那以后,再也不敢在外家長里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