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說賀蘭鴻琰心中掠過一絲尷尬,夏侯玄銘內(nèi)心也暗暗叫苦,華禎講的話跟當年舞寒情發(fā)表的犯懶言論如出一轍,真心懷疑:確定你倆不是一母同胞的異姓親兄妹?
以藍桃為首的魅靈族弟子眉梢嘴角齊齊抽搐:銀龍神君,盡管你沒說錯,好歹咱們家少君也是女孩子好不好,留點面子啊喂!
一卷殘風拂過化作蒼白剪紙的聽眾們:華禎仙君,你到底是給自家妹子辯護,還是借機坑妹呀?
與舞寒情并肩共戰(zhàn)雙頭魔龍的幾名小輩記起自己在小島上的所見所聞,下意識選擇相信將他們安然帶回的霜姐姐。深陷索夢咒中蜷縮顫抖的身形歷歷在目,絕非作假。當時鴻琰仙君與玄銘帝君合力要把人喚醒都費盡,何況她本身負傷功力折損,更無力做手腳。
一名女弟子大膽道:“我相信華禎仙君所言。昔年寒情姐幼時飽受折磨,導致她體質(zhì)有異自斷情愛,不可能做出橫刀奪愛之事。換做我,也不愿做害人之事。”
一名拂生閣弟子贊同:“裴師妹我頂你,不分青紅皂白、狼心狗肺的惡友幸虧沒讓我撞上,否則做夢砍死她的不是刀子,而是斧子!”語氣里滿滿的嫌惡。
馡漣在言語中抓住關(guān)鍵線索,瞬間恍然,頓覺有些可笑?!半y怪,難怪當時那八味藥沒能當場毒死你,我居然忘了你是個曾經(jīng)被改造過軀體的怪物,自此之后精通毒術(shù),你一定做了什么把自己的血變成一味毒藥,以毒攻毒延緩毒性發(fā)作?!?p> 舞寒情笑顏更燦,仿佛在審視自己調(diào)教出來的學生?!爱斈甑纳眢w已經(jīng)活得不人不鬼了,再破敗一點又有何妨。藥浴除了有強筋健骨之效,也能有其他效用?!?p> 馡漣以不可思議的眸光牢牢釘在舞寒情的臉上,“瘋子,你簡直是個瘋子!”
“哈哈哈哈……”張狂的笑音形同在笑話一個白癡。
沒錯,她就是在笑話一個白癡:“柳琴馡,幾千年的帝姬生活把你優(yōu)越傻了嗎?‘赤血毒蝎,毒術(shù)一絕’這八個字可不是小毛孩過家家喊著玩兒的。但剛才你又聰明了一半,打了五年交道,我的心思你摸不透五分也該猜得三分,理當清楚惹惱一個陰狠歹毒、兇戾乖張的瘋子該是什么下場!”
盡管殿內(nèi)硝煙彌漫,單憑狂傲女的霸氣便生生震住馡漣蠢蠢欲動的動作,只因那是滲入骨髓的畏懼。除了她,場內(nèi)明的暗的一眾素靈族子弟皆不敢亂動,出于血脈天性,他們完全感受得到不要惹惱眼前的女瘋子,她會殺光他們的。
趁雙方還未打起來,姚彬彥問出疑惑:“霜姐,你是怎么認出她的,難道是島上山洞里布下的棋譜?”
“聰明?!蔽韬楦鷮W過變臉似的,轉(zhuǎn)向姚彬彥時已換上明媚的笑容。
馡漣在島上多處布置棋局正是為了賭個幾率,確定相同的容貌下是否為宮琬霜本尊。舞寒情乃愛棋之人,在島上游走時若見到它們多半會雀躍一試。小島布置期間來來往往魚龍混雜,蒼之塵賓客眾多人來人往,馡漣若想渾水摸魚易如反掌。
要認出柳琴馡并不難,因為施咒者非常直接,僅鎖定舞寒情最具特征的兩個夢境,一個令她懼怕到極致,另一個則與柳琴馡有關(guān)。身處凡塵總會遇到幾個不喜歡的人,為何她唯獨夢到柳琴馡?其次,便是輪回之后,馡漣擁有一張與柳琴馡相同的容貌。
這些均為基本的推測,賀蘭鴻琰不難想到。
如若以上線索僅限于猜測,那么最明顯的線索便是棋局本身,對弈后固定不變的兩步棋最為突兀。舞寒情只覺好笑,合該柳琴馡認為她比較健忘,特意挑了局年代久遠的棋局不易會被察覺。恰恰好巧不巧,這局棋她從未淡忘。
那局棋源自一場棋藝比賽,當時柳琴馡學習對弈小有所成,舞寒情帶她觀摩的第一場比賽,既是柳琴馡人生第一次踏入棋賽會場,也是舞寒情的升段賽。舞寒情的對手是一位年紀比她小段數(shù)卻比她高的男孩,那局棋正是二人的對戰(zhàn)之作,勝者是毫無懸念的她。當時最叫舞寒情意外的,男孩居然崇拜她!自此,二人結(jié)為好友,姐弟相稱。
那名男孩給舞寒情的印象挺好,老可愛呢,給她的感覺就是——甜柔小公主。
“撲通”全場跪倒一片:甜柔小公主?那是拿來形容男人的詞嘛!
方姓少年捉到一絲八卦,為啥霜姐棋力比對方高,段數(shù)反而低?
原因不難解釋,舞寒情忙于生意四處奔波,參加比賽的機會少,甚至好幾次比賽眼看就要開始,然而突發(fā)狀況橫出,她必須棄賽。反之,人家還在學堂里念書,時間相對寬裕,參與比賽多段數(shù)就高嘍。
眾人恍然。
既然撕破了臉,馡漣又何須辯駁。
反倒是舞寒情大為好奇:“柳琴馡,你口口聲聲說我搶男人,你倒說說此事發(fā)生于何年何月何時何地,你男人姓甚名誰??!”沒做過的事她絕不會承認,問得越仔細,謊越難圓。
夏侯玄銘似乎聽出一抹意味,心思急轉(zhuǎn),對馡漣的身份起了猜疑。如果是她,他一定會再次親手殺了她!
掃過一圈,有意無意瞥見夏侯玄銘隱含殺意的眸光,馡漣下意識心顫,大殿內(nèi)一個兩個的都要殺了自己,哪里還敢捅破那層窗戶紙,不如繼續(xù)把臟水往舞寒情身上潑,而面上則用憤怒維持氣勢,怒指對方:“你奪我后位,休要狡辯!”
“我呸!”華禎啐她一口:“無稽之談!卿霜身份尊貴受得起四海八荒朝拜,區(qū)區(qū)凡間后位也配入她的眼!我反倒懷疑你那位皇帝郎君見色起意,喜新厭舊!”
一語駁回,馡漣不依不饒:“華禎仙君口口聲聲說她身份尊貴,不妨說說她究竟什么身份,如何尊貴?”馡漣抓住要害死纏爛打。
華禎面不改色趾高氣昂,連個斜眼都不屑丟給她:“你,不配知道!”
殊不知,馡漣這一問問到了點子上,華禎身為堂堂上仙,總在罵架的時候?qū)ξ韬橐恢恍⌒〉喾S護,一口一句“身份尊貴”為她撐腰,季家主目光老辣,不得不好奇舞寒情的真實身份,單憑逍海上神的親傳弟子不足以囂張如斯吧?
無論是非對錯,欺辱馡漣小帝姬無異于欺辱整個素靈族,某素靈族長老不再沉默:“舞寒情,你們仗著人多打算以多欺少不成!”
“多欺少又怎樣,哪有你們?nèi)硕?,出趟門前呼后擁的好氣派的架勢!”一直處于聽戲狀態(tài)的霄河發(fā)聲道。
與舞寒情不對盤乃私人問題,而當外人欺負她等同于不把青之瀾放在眼里。此為其一。其二,一通罵戰(zhàn)聽下來,不管怎么思索,錯都不在舞寒情身上。華禎說得對,憑她懶到養(yǎng)蛆的性子,除了打仗,她要是會去爭會去搶,螃蟹都能開口大笑。其三,則是馡漣本身,講話明顯底氣不足,遮遮掩掩,每一句指責毫無說服力,別人一句話即可反擊粉碎。
舞寒情自信如初:“霄河師叔,一向幫理不幫親的你大可放心,你還沒見過馡漣上一世的毒術(shù)、醫(yī)術(shù)、占卜、武功、博弈、禮教是誰教的呢!今日她能六藝俱全上得廳堂,皆拜我所賜?!?p> 此時,大家的腦回路正是霄河所思的理,認為舞寒情的話可信度高,起碼人家目前就在教導自家的小輩。
二女罵戰(zhàn)激烈,無人注意到邱夢珊那張僵硬、后怕的容色。
“我呸!”一聲嗤之以鼻,“是你教的又怎樣?你敢說你對我是傾囊相授,沒有半點敷衍?!”
沒錯,她教的冰山一角的確勝過其他夫子、長老所教,可馡漣自知自己始終沒能得到她的全部信任,榨干她的學識。
“傾囊相授?可笑!如今我倒覺得對你敷衍太少教的太多。真若傾囊相授,恐怕我得到的回報不止是八味毒藥和一堆歪瓜裂棗,而應該是碎尸萬段、魂飛魄散吧!”
舞寒情只是單純的惱恨,語調(diào)加重。而當聽到末尾“魂飛魄散”四個字時,夏侯玄銘如擊重錘,壓抑的虧欠幾欲涌出。正因為那個女人的癡狂,令他對凡間帝位產(chǎn)生一絲排斥。
陶昕婷本還納悶,怎么每次碰面馡漣老跟霜姐姐過不去,今天傻子都瞧明白了,不禁感慨:“哇喔,凡間有句俗語:‘既要做婊子,又要立牌坊’,今天見了個活的,還是個只做婊子牌坊不立的女人!”
赤露露的嘲諷扎耳之極,恰恰罵在對方的死穴,旁人都不好說什么。
夏侯玄銘死死瞪向馡漣,咬牙喝問:“馡漣,你究竟是誰!”
馡漣故作鎮(zhèn)定反問:“帝君希望本帝姬除去柳琴馡的身份之外,還能是誰?”
夏侯玄銘怒火不減:“那樣最好,千萬把身份藏住了別讓我知道,否則你清楚下場如何!”找不到把柄,暫且作罷。
全場目光齊齊聚焦到夏侯玄銘身上,清楚望見那雙深邃的瞳仁烈火沖天,假若眼神真能殺人,那么此刻的馡漣已被燒成灰渣子了。難不成他倆之間也有段恩怨情仇?
殿內(nèi)的狼煙燃至頂端,一波接一波的怒焰早叫人咬牙切齒,與之最熟悉的青之瀾、丹之霞、及青丘,佩劍齊齊出鞘三寸。無奈一聲喝令,出鞘的劍不得不收回去。
“此屬個人恩怨,全數(shù)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