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的一大早,我被電話電醒。把手機關(guān)掉。
昨天累了一夜做流程,希望今天能睡個好覺,晚上再去游戲廳打升級,并預(yù)演一下直播的流程。
沒想到剛把手機放下,床頭的電話響起來了。
小張打來電話:
“對不起,知道你還在睡覺,主要是糖糖讓我給您打電話,打擾了?!?p> 聽到是糖糖,我立刻醒了。
“沒事,我也醒了,出啥問題了嗎?”
“比較急,她的電腦弄不好了,師兄幫著弄了一天,當(dāng)時好了,昨天晚上又不行了。
“格式化下不就行了?”
“都試過了,不知道中了啥毒,一上網(wǎng)就開始瘋狂復(fù)制頁面,把電腦內(nèi)存都要弄爆了,從來沒聽說過這種毒,不知道她瞎點了啥?!?p> 我揉了揉眼,最早也要9點給單位打電話,看看管數(shù)據(jù)的老馬能否解決。
“這樣吧,9點半到我單位門口,坐地鐵很方便,魏公村站下,往東走點路。”
我打開手機,給他發(fā)了一個定位圖。
必須馬上起床坐地鐵,才能準時趕到。
好在晚上才開始去游戲廳,下午再回來睡個回籠覺吧。
我趕到公司門口,小張和糖糖已經(jīng)在門口蹲著,看來一放下電話他們就從學(xué)校趕過來。
她苦著一張臉,隨便地套了一件白色的長袖外衣,因急著趕路,臉上沁出了汗珠。
我安慰她:
“老馬是我們這里專管數(shù)據(jù)安全的高管,今天正好他值班,沒他解決不了的問題。放心?!?p> 我領(lǐng)著他們在傳達室登記后,坐電梯上樓。
樓上全是服務(wù)器,我在門口按了下門鈴,一張胖乎乎的笑臉出現(xiàn),他打開鐵門上的小窗。
“馬老師好,這是我的兩個學(xué)生,她的電腦出了點小問題,這一大早上的,麻煩您給妙手回春。”
我指著兩個學(xué)生。
他打開門閃身出來,又把門關(guān)好,領(lǐng)我們?nèi)ニ霓k公室。
辦公室房間地面墊高了30公分,防濕的,為了防塵還要求換了鞋。
糖糖打開電腦,啟動后,她把電腦轉(zhuǎn)給老馬。
時間一分分地過去了,老馬一聲也不吭。
我去飲水機邊給他們?nèi)齻€接了三杯水,看來這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解決的問題。
老馬讓糖糖坐到他的身邊,讓她打開系統(tǒng)盤。
一只我熟悉的西瑪手鏈,在她的手腕上潛伏著。
25粒西瑪粒,中間夾著一顆青金石,那是張組長用剩下的珠子給我串的手鏈,怎么會在她的手上?
難道她長大了?
我艱難地咽下一口茶水。
“看來電腦中了最新的一種蠕蟲程序,需要花點時間,你們要是不著急的話,把電腦放在這兒,我看看有沒有合適的殺毒軟件,要試下,沒有現(xiàn)成的,只能試。”
聽到電腦有救,他倆松了口氣。
“麻煩了,我?guī)麄兿氯サ綍h室等著,你先忙,好了再叫我?!蔽抑肋@一層是單位禁地,不可久留。
我把他們帶到樓下會議室。
小張説正好把直播的事這會兒和糖糖對下,他也要利用辦公室,把動畫和同學(xué)做出來。
我打開辦公室我的電腦,借給他倆辦公。
我把這串手鏈戴到她的小手上時,她才五歲,那雙明亮的忽閃忽閃的大眼睛鑲嵌在臟兮兮的小臉蛋上。
當(dāng)時她的父親數(shù)著小鄭遞給他的錢,粘著吐沫,一遍遍地數(shù)著,她的母親躺在船艙內(nèi),發(fā)出了哼哼唧唧的聲音。
這是有五個兒女的船家,他想把小女兒小四送去福利院,聯(lián)系了好幾次,小鄭得知后來船上查看了幾次,女孩沒毛病,就是家里窮,母親得了病急需錢。
小鄭受老黃委托來領(lǐng)養(yǎng)這個女孩。
她怕領(lǐng)不來女孩,家里人反悔,讓我陪著去一趟對岸的船家。
我把買好去屯溪的汽車票退了,陪她過長江。
我們裝成一對年青的夫婦,找到了行蹤不定的船家。
小花狗好像知道我們要帶走小主人,不停地對著我倆狂叫,狗是能夠聞出人身上的信息,小鄭看到狗比我還慌,一直躲在我身后。
她抱起身邊的小弟弟親了親,又回頭看了看船艙里的母親,然后拉著我的手,懂事地知道她要離開這個水上的家了。
為了表示我們不會虧待他的女兒,我把手上的這串西瑪手串摘下來,套到了她的手上。
這時,她的父親抬手揉了眼,哭了,然后揮揮手,讓我們趕快走,等會她的三個姐姐從市場上賣魚回來,定會不放妹妹走。
我倆像個小偷,繞開大路走小道。
我把她背在我的背上,小鄭脫下了風(fēng)衣蓋在她單薄的身上。
很快她趴在我的背上睡著了。
現(xiàn)在就是她的姐姐們從我們的身邊經(jīng)過,也不一定看到她。
一路過小跑,我們?nèi)齺淼捷喍煽谶^江,她都是熟睡在我的背上。
我和小鄭先把她送到市福利院,等著辦完手續(xù),才能正式領(lǐng)養(yǎng)。
見我要離開,她害怕地哭起來。
“小四不怕,叔叔的手串留給你,想我的時候,你叫三聲,我就會回來。”
第二天我?guī)е宵S去福利院看她,她躲在阿姨身后。
窮人家的孩子懂事早,她很快就明白,自己成為孤兒。
我向她介紹:
“這是新爸爸,看,新爸爸給你帶來的玩具?!?p> 老黃連忙拿出了布娃娃。
小四并沒有伸手,而是撲向我。
她認為是我把她從家里帶出來,只有我才是她的親人。
我只好抱著她,去室外的空地上玩她的布娃娃。
老黃讓我再多陪她幾次,福利院也同意先接她回老黃的家,等孩子適應(yīng)后,就辦領(lǐng)養(yǎng)手續(xù)。
半個月后,孩子已經(jīng)和老黃一家人處得很好,她喜歡家里為她準備的公主房,還有一條小花狗。
老黃説:
“大才子,給小四起個名字吧,大名?!?p> 我想了想:
“以后小四的生活要像蜜一樣甜,像花兒一樣芬芳,就叫黃芳吧?!?p> 小鄭則叫她小蜜蜂,每次老黃帶她到辦公室來玩,打扮得像只小蜜蜂,穿著黃色的小花裙,小臉蛋也養(yǎng)得胖乎乎。
我拿出筆記本電腦,找到章程,在股東一欄中,找到簽名,上面寫著是唐糖。
難道她改名了?
我問糖糖:
“中午訂盒飯吧,給老馬也來一份,糖糖哪里人呀,有什么忌口?”
“幫我點辣的吧,我湖北人?!?p> 老黃后來調(diào)回到老家武漢工作,我猜想他怕老四的父母回來找女兒,當(dāng)時政府已開始了漁民上岸工程,水上人家有了固定的住所和工作,一定會回來找女兒,從此我和他失去了聯(lián)系,或者説他故意不再聯(lián)系我和小鄭,怕我們把小四的消息傳給他的親生父母。
他并不知道,為了糖糖,我耽誤了去屯溪,造成了終身的遺憾。
人生路上的每一步,都有佛有魔擋道,你遇到的每一個人,有的是你的佛,有的是你的魔,我面前的糖糖就是這樣的人。
“糖糖,你手上的西瑪串是25顆嗎?”
“你怎么知道?剛才數(shù)的?手背后也數(shù)不到呀?”
她低頭數(shù)著,正好25顆。
“老宋肯定蒙的?!毙埥忉?。
我只好點點頭。
“唐糖這個名字好,你父親姓唐嗎?給女兒取名像糖一樣甜蜜。”
“我跟我母親姓。父親去逝后,我自己改的名?!?p> 這下輪到小張吃驚了。
好有主見的丫頭。那個只看了母親一眼,就毅然離開的孩子。
她低下頭看電腦。
我能説你父親姓嚴嗎?
不能,她就像拂曉一樣,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親生母親就在她的身邊,她所受的苦難,原來并不需要她來承擔(dān),但是命運卻將她推到了黑暗的一邊。
想到這,我對糖糖説:
“放心,老馬一定會修好你的電腦,如果修不好,你買一臺新的,單位報銷?!?p> “謝謝老宋。”
她開心地笑了,像那個曾經(jīng)在我背上熟睡的小四。
我沒有告訴他,那顆青金石上刻著我的名字英文縮寫:
SM。
“嚴小四,5歲半,巢湖人。因家庭困難,母親病危,父親無法養(yǎng)活五個孩子,決定委托來人送到福利院。”
小鄭讀著她父親口述的證明書,并且簽上了自己的名字,后面還附有小四的戶口資料,母親的病歷等資料。她的資料被裝進了福利院的檔案袋,對方要求我和小鄭在檔案空白處簽了名。
或許有一天,我會帶她回到長江邊,那兒曾經(jīng)有一條木船,船上橫豎著一條竹竿,曬著花花綠綠的孩子衣服,姐姐們用繩子拉上木桶,把混濁的江水拉上來澆到船甲板上,清理魚蝦的處理污物。
她們站在船頭上,一次次眺望著岸邊江柳后,塵土飛揚的土路,希望能在落定的塵埃后面,看到那位走丟的妹妹回家。
這是她的父母對三姐妹説的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