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三個靈魂

　　又是城南，又是平民區(qū)。

　　慌不擇路的亞特一路憑著感覺走，他只想逃離那個可怕女孩的控制。可是無論他怎么逃，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依舊如影隨形，如蛆附骨。

　　此刻他的眼前是一很大的廢棄的院落，到處殘垣斷壁?？雌湟?guī)模，這里以前應該有幾百人在這里生活過。

　　整個院落長滿了雜草，斷墻上也是苔蘚叢生。房屋基本都已倒塌，只有幾間還艱難的矗立著，如果不是屋頂還留著幾片瓦礫，很難讓人辨別出它曾經(jīng)是一個可以住人的房子。蔥蔥蔓藤從地面直趴屋頂，倒地的木樁也被潮濕腐朽成了碎木，如果不是上面布滿的黑色炭黑，很難有人會注意到，并辨認出它以前也是整個房屋的脊梁。

　　究竟是多么大的火災，居然能夠完全燒掉一個如此大的院落，那些住在這里的人呢！是否已經(jīng)在火場里安息！

　　亞特跪在院子里，此刻的他已經(jīng)淚流滿面。沒有人知道他為什么如此的傷心，就連亞特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跪在這里，可心底就是有這么一種感覺。

　　在這里，他必須跪著！

　　“加布里，這是什么地方？為什么來到這里之后，我會感覺到如此強烈的悲傷?！眮喬仄婀值膯栔钠腿恕?p>　　站在一旁的加布里長長的嘆了一口氣，“少爺，這里曾是一個傭兵團居住的地方，他有一個很美麗的名字——星夜海棠?！?p>　　“星夜海棠，好熟悉的名字！”亞特低著頭，若有所思。

　　加布里的聲音很平靜，“星夜海棠——那是一個小男孩的家，小男孩的母親是整個傭兵團最美麗的女人，每當夜色升起的時候，她都會陪著小男孩坐在屋頂看美麗的夜空。

　　“小男孩經(jīng)常問母親，‘為什么，星星總是那么亮？’

　　“他的母親回答他，‘因為它能照亮夜里回家的路。’

　　“小男孩又問，‘那星星為什么不說話？’

　　“他的母親溫柔的笑著，那個笑容如同春天里最和煦的風。

　　“因為………‘美麗的夜空不需要語言?！?p>　　“美麗的夜空不需要語言！”亞特和加布里幾乎同時說出了這句話。

　　加布里微笑著，沒有任何往日表現(xiàn)出來的陰險與猥瑣，變的真誠而溫暖，還帶著幾分欣慰。

　　“歡迎回來！小夜！”

　　此時的亞特.蘭迪沒有了半分往日的囂張與邪氣！那張介于英俊與可愛之間的臉安靜而祥和，一雙清澈的眼眸燦若星辰。

　　“舅舅，您不該帶他來這里！這個地方，無論是我還是亞特，甚至那個人，我們都不該來這里！”亞特的聲音平靜。

　　他居然還叫加布里舅舅。

　　亞特為什么會說帶“他”來這里，為什么不說是帶“我”來這里。

　　一個人對自己為什么用的不是“我”而是“他”。

　　難道在眼前這個少年的心里，亞特其實指的是另一個人。

　　光明神在上，他老人家作證，這里除了加布里和亞特，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可亞特為什么卻說是“我們?nèi)齻€”，顯然他說的三個不包括加布里。

　　“沒有什么該不該的，你已經(jīng)醒了，不是嗎？小夜！”加布里一臉的所謂。

　　“可現(xiàn)在并不是我該醒來的時間，一個靈魂蘇醒著，其余兩個沉睡著。白天是亞特.蘭迪的時間，晚上才是我的時間的時間，那個人只有發(fā)生了極其特殊的情況才會蘇醒。這是不可改變的規(guī)矩！”藏在亞特的身體里。小夜的靈魂無奈的訴說著。

　　“這話你已經(jīng)說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我只知道你是阿姐的兒子夜無語，阿姐曾經(jīng)說過，‘美麗的夜空不需要語言’，你的名字來源于此，僅此而已?！奔硬祭锏恼f道。

　　“舅舅，我已經(jīng)跟你說的很清楚了，我已經(jīng)死了，和母親一起被大火燒死了，只是我死后靈魂沒有消散，而是和另一個人的靈魂，同時進入了亞特這個倒霉蛋的身體?！鄙倌隉o奈的解釋著。

　　“一些專門研究死亡和尸體的術魂師在死亡以后，或許可以使用某種特殊魂技，使自己的靈魂不滅。借尸還魂雖然聽說過，可是從古至今從來沒有哪個魂師成功過，況且其條件必須是在尸體原本的靈魂已經(jīng)消散的情況下進行的。而且其限制條件異常的苛刻。

　　“人的靈魂與身體相伴而生，經(jīng)脈紋路的不同，導致每個人的命格各不相同，魂紋和命格紋路只有匹配成功才能進行融合。如有一絲絲的不同，都會遭到反噬。

　　“你的靈魂怎么可能進入亞特這個大活人的身體，先不說你的靈魂紋路與亞特的命格紋路匹不匹配，就單單靈魂之間的排斥，你的靈魂也不可能進入亞特的體內(nèi)。更何況還是你和那個人的靈魂同時進入亞特的體內(nèi)，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加布里雖然不相信，可他找不到任何理論來解釋亞特身體現(xiàn)在的狀況。

　　“我也覺得是不可能的事，可它卻實實在在的發(fā)生了，那個人的手段不是我能想象的到的！畢竟連消失了一千年的海神族魂技都會使用的人，難保不會有一些特殊的秘法。一開始我也不明白，直到最近幾次蘇醒，我才在那個人殘留的靈魂記憶中找到了線索。

　　“我猜原本是他想要奪舍亞特的身體，而我恰好死在那一刻，并且兩地相距不遠，然后我被意外波及，最后他也沒有成功吞噬亞特，亞特和我也沒有消散。三具靈魂達成了某種微妙的平衡?！毙∫沟撵`魂淡淡的說著。

　　“一個身體，三個靈魂！這是不可能的事！這個叫亞特的孩子，經(jīng)脈被廢，他的身體如此的狹小，怎么可能同時容納兩個靈魂，更何況還是三個！”加布里半信半疑的問道。

　　“這個問題我也解釋不清楚，或許只有那個人可以告訴您！”小夜的靈魂無奈的道。

　　“這一點我沒有時間跟你啰嗦，帶你來這里，只是想看看你有沒有想起以前的事，我只想知道五年前的那一夜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加布里更加不耐煩了。

　　小夜的靈魂沉默著，他并不知道加布里所追尋的事情。

　　三年前，他和那個人的意識在小亞特的身體里同時蘇醒，他醒來后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眼前的加布里，那個時候的加布里已經(jīng)潛伏在蘭迪家族一年多了。

　　在進入公爵府之前，加布里和他的姐姐，也就是小夜的母親，都是星夜海棠傭兵團的傭兵。只是那一段時間，他正好在外面執(zhí)行護送任務，等到他回到帝都，整個傭兵團已經(jīng)沒有一個活人了。

　　之前聽人說，加布里是因為賭博輸光了所有的錢，才賣身到蘭迪家族。其實不是，當他知道蘭迪家族曾經(jīng)在五年前小夜死的那個夜里，去過城南平民區(qū)的星夜海棠傭兵團駐地之后，就故意改變身份潛入公爵府，目的就是為了查探整個事情的真相。

　　直到偶爾有一次，他在亞特某一個晚上的出現(xiàn)的特殊舉動中，發(fā)現(xiàn)了亞特身體里小夜的靈魂。只是此時的小夜，只剩下一個殘缺不全的靈魂，并且依附在與他命運相同的亞特身體里。

　　或許因為融合時出現(xiàn)的意外，無論是小夜還是亞特，甚至那個強大又可怕的靈魂，他們的記憶都出現(xiàn)了斷層，之前的記憶幾乎被忘的干干凈凈。所以小夜和亞特兩個都不清楚那一夜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加布里也是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讓小夜相信他是他姐姐的兒子。

　　也同樣費了很大的功夫，才從許多公爵府的弟子們口中了解到整個事情的大概經(jīng)過，具體的細節(jié)還需要進一步的查證。

　　那個夜晚是在五年前，也就是圣歷1403年1月15日的夜里。

　　據(jù)說就是那一夜，帝國情報部在城南平民區(qū)發(fā)現(xiàn)了叛逆分子的蹤跡，他們劫持了整個星夜海棠傭兵團的人。

　　情報部侍衛(wèi)團團長歐特.巴頓帶領整個侍衛(wèi)團全線出動，與一干叛逆分子激戰(zhàn)一個多小時，幾乎全軍覆沒。

　　如果不是帝都城衛(wèi)隊及時趕到，或許連歐特.巴頓團長也在那場行動中犧牲了。

　　也就是那一夜，在帝都情報部侍衛(wèi)團、城衛(wèi)隊的聯(lián)合追剿下，逃脫無望的叛逆分子，做出了更加瘋狂的舉動，一把火將整個傭兵團院子燒的干干凈凈，傭兵團300多口人，以及亞特的母親和加布里的姐姐也都在那場災難中罹難。

　　也就是那一夜，羅肖恩蘭迪知道他還有一個兒子，公爵府立刻派出了500人的精銳部隊趕了過去，希望能將亞特母子救出來，只是他們趕到的時候已經(jīng)為時已晚了。

　　當時亞特的家離傭兵團駐地還有一段距離，他被他的母親關在家里，幸運的逃過了那場劫難。之后蘭迪家族的人找到了他，將他帶回了公爵府。

　　按照小夜靈魂的說法，也就是那一夜，他的母親與亞特的母親以及小夜自己，一同在大火中罹難，他靈魂進入了亞特的身體，被一同帶進了公爵府。

　　不管那一夜發(fā)生多少事，加布里必須要知道那一夜星夜海棠傭兵團覆滅的整個過程，那是300 條人命的血海深仇，他絕對不會放過兇手。

　　小夜的靈魂無奈的解釋道：“不知道，不光是我，甚至連亞特也不知道，或許只有那個人知道，可是他禁止我和亞特了解他的一切。”

　　“有沒有可能，那個人就是兇手！”加布里大膽的猜測著。

　　小夜的靈魂堅定的道：“不可能是他，人可以撒謊，但靈魂的感覺是不可能出錯的，我能感覺到他對這個地方的眷戀，也能感受到他對傭兵團人們的友善。所以他絕對不可能是兇手。”

　　“那就想個辦法，讓那個人告訴你，又或者將知道真相的人找出來，以你的聰明才智，我相信這并不是很困難。你應該清楚你們?nèi)齻€的狀態(tài)，他們兩個加起來也比不上你一半的聰明。你的母親、傭兵團整整300多條人命，就這么眼睜睜的看著他們不明不白的死去，我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加布里痛苦的嘶吼著。

　　“我也一樣！每次在我醒來的時候，那些死去的人，他們的音容笑貌時時刻刻都浮現(xiàn)在我面前，無時無刻不在提醒著我，折磨著我！利刃刺穿他們的身體，血濺在臉上然后慢慢的干涸，滾燙的火焰將皮膚灼燒的‘呲呲’作響，尸體燒焦的氣味刺鼻欲吐，一切仿佛我自己身臨其境一般。

　　“可為什么，無論我怎么努力，也看不清那些殺人的兇手，他們是誰，有多少人，為什么要殺死我們這些無辜的人?！毙∫沟撵`魂喃喃的自語著。

　　“所以你更要調(diào)查清楚，不能放過任何一個兇手，寧可錯殺一千，也絕不能放過一個！”加布里死死的盯著小夜，眼神里充滿的瘋狂。

　　“可是舅舅！我怕，在這個世界上我只有你一個親人了，如果你再有什么意外，九泉之下，我怎么向母親大人交代！”

　　“你還不明白嗎？光明神早就拋棄了我們，五年前的那個晚上，你已經(jīng)死了，而我雖然活著，可心也已經(jīng)死了，支持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就是復仇！”

　　“復仇……復仇！”小夜喃喃的說著。

　　“我已經(jīng)死了，可是仇還沒有報，那就讓我從地獄里爬出來吧！將那些還在逍遙法外的人通通拉入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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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蘭迪公爵府。

　　一身是傷的菲克.蘭迪躺在床上，他的父親羅德.蘭迪坐在一旁，一臉的陰沉。

　　沒有哪個父親能在兒子受重傷的情況下無動于衷。

　　“諾丁老弟，情況就是這么個情況，對于亞特的所做所為，我相信也不需要我在再說什么，雖然他是族長大人的兒子，可是他畢竟還沒有入族譜，如此殘害家族子弟，我希望老弟您絕不是一個不辯是非的人?！?p>　　“羅德老哥，你放心，這件事我絕對不會坐視不理的！”

　　亞特前腳剛踏進公爵府，就被兩個家族仆人“請”到了這里，與其說是請，不如用押更貼切。

　　此刻的他顯的異常的沮喪，可能是因為今天去了城南平民區(qū)的緣故。他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只知道他從那個可怕的女孩手里逃脫之后，跑到了一處荒廢的院落，之后就莫名其妙的睡著了。

　　醒來的時候，加布里已經(jīng)背著他走在了回公爵府的路上。

　　他問過加布里發(fā)生了什么事，加布里只是隨意的告訴他，他在逃跑的過程中，體力跟不上脫力暈倒了。之后，亞特也沒有再追問。

　　畢竟是一件很丟人的事，就好像是成天抓耗子的貓，突然間被老鼠咬傷了一樣，讓人憋屈。

　　諾丁連正眼都懶得看亞特，之所以把亞特押到這里，就是為了當面給羅德父子一個交代。

　　盡管亞特拼了命的反抗，可不會任何魂技的他怎么可能是四個成年男子的對手，很快就被捆了起來，等待他的或許又是一次毒打。

　　不過，這對于亞特來說似乎早就習以為常了。這些年，他挨過多少次的毆打，他自己都記不清楚了。挨打?qū)λ麃碚f簡直就是家常便飯，兩天不挨一頓就渾身難受。

　　別看他在外面誰也惹不起，可在家族內(nèi)部，他連一個普通弟子都不如。這也怪不的別人，畢竟一切的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任何一個有點名望的家族，也不可能任由他這樣胡作非為吧！

　　起初他犯了事，族人還會向他的父親稟報，可公爵大人每天日理萬機，哪有閑工夫處理他這些雞毛蒜皮的事，又不是什么影響家族的大事，家族長老們也懶得管，很多事情就落到了主管一級的族人身上。

　　亞特這個人，三觀多賤、四體欠打、五行缺揍，不管你揍他多少次，該做的壞事他一樣也不曾落下，就算你把他拆成零件，組裝起來照樣活蹦亂跳著去變本加厲的害人。

　　不多時，亞特就開始求饒了，每次都是這樣，每次都永遠不會改正。

　　諾丁直接當做沒看見，所以亞特的痛苦還在繼續(xù)………直到他的意識出現(xiàn)模糊，他依舊能感覺到那踩在背上的腳有多么的沉重。

　　慢慢的，他的眼前越來越暗，世界黑了下來。

　　天地迷離了人的眼，讓世人分不清恩仇，理不清善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