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沉島
第一次踏上異國他鄉(xiāng)的土地時，人們往往都會轉過身去，面向自己故鄉(xiāng)的方向深深吸上一口氣。
但是，此時，此刻。
沒有人會這么做。
輪船靠岸后，船上的人，無論是穿金戴銀，亦或是拖家?guī)Э诘娜?，他們之中沒有一人選擇回過頭。因為在他們心里，故土并不值得懷念，那里充斥著死亡與痛苦。遠不如這里的陌生要來的親切。
但是就是這么一群逃難者里，還是有一個身材略顯淡薄，行李也不過一皮箱一腰包的少女選擇站在碼頭延展道上，逆著彎腰低頭的人群回頭看去。
突然，一道充滿幸災樂禍的聲音傳入她的腦海，“呵，看起來你很懷念嘛，說不定你的家里現(xiàn)在住滿了小美人魚呢”。
加藤櫻子無視了怪獸小姐的嘲諷。深深洗了一口氣后朝東方鞠了一躬，重新拉起箱子混跡進了人群之中。
不到48小時前，在所有人還再緊張地關注歐洲局勢時，一場浩劫正悄無聲息地密謀著。
在一個風平浪靜的夜晚，所有人都看見了比以往更多的星星。加藤櫻子看得很認真。在逃出學校那天晚上，她偷偷拆下了室友望遠鏡的鏡頭。那時她想著，自己都這么慘了，拿走個望遠鏡上帝應該也會原諒她的。
不原諒那自己從此以后就不信教。
然后，晚風吹過草地。
北海道島，就在一片祥和里。沉沒進了海里。
這不是夸張的說法，而是整個北海道島。一個在月亮上都能看見的島嶼。在不超過十分鐘的時間里瞬間裂開巨大的，仿佛峽谷的裂縫，隨后一塊接著一塊地沉入海中。
在這十分鐘里，有無數的人從混亂中驚醒，然后不可避免地遁入死亡。當然，也有些人靠著漂浮在海面上的各種東西勉強活了下來。并等待著不知何時會到來的救援，加藤櫻子便是其中之一。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像她一樣幸運。
比如此刻的東京城內一處偏僻而充滿難為氣味的新宿小巷里，一家居酒屋的地下室中，端坐在臟兮兮的不知道被多少人嘔吐過的沙發(fā)上的宰父亞實正將兩只手肘放在膝蓋上，十指交叉頂著下巴，一邊的腿止不住地抖動著。
他大腦空空，什么都沒有想。他現(xiàn)在迫切地需要這樣安靜，什么都不想的時間。哪怕只有幾分鐘，這要比睡幾個小時都更能讓他清醒。
準備上前商討對策的宗正難隱被北原鈴子擺手擋在了門框外，二人對視一眼選擇先放宰父亞實好好發(fā)會員愣，同時拉上玻璃門站在了門外。
宗正難隱藏不住話，將手里一沓名單扔到一旁的桌面上，瞬間散開的紙張紛飛四方，還有兩張不小心跌落在了地上。始作俑者撓著額頭，“旭川城里的東西還算不錯，有用的都裝上船運到了青森城。那把生控槍還在。只是人……”
“還剩多少？”北原鈴子的語氣顯得有些冷淡。
宗正難隱：“不超過三位數……而且已經有十來個向我口頭說了不想繼續(xù)做下去。”
“那兩個戰(zhàn)俘了？”
“冬半路轉彎，把他們倆扔到了樓蘭城，田閣伊在那里，說愿意跟咱們共事。我已經派了三個人去照看?，F(xiàn)在兩國政府自顧不暇，應該不需要太擔心?！?p> “嗯……”北原鈴子雙手搭在桌角，忍不住仰頭長長出了一口氣，合上眼認命地說道：“現(xiàn)暫時停留一段時間吧，你跟InternetER分別負責一下招人跟仿造Ah的事。我……”
“你要跟我一起?！?p> 宰父亞實突然出現(xiàn)在兩人面前，一手扶著門框一手又掏出了他的地圖。
“怎么？這算表白嗎？我可以拒絕嗎？”北原鈴子苦笑著回敬道。
“不行。也不是?！痹赘竵唽崕撞较蚯埃拖袷莿倓偹阶匀恍岩粯佑辛Φ匕训貓D摁在宗正難隱的名單上，拉過一旁的北原鈴子指著地圖上那些顯眼的城市，“宗正難隱跟InternetER的安排我沒意見，既然你是空閑的，就陪我往西走?！?p> “我可沒說我是空閑的……”
“那你是嗎？”宰父亞實問道。
北原鈴子思考了一下，覺得還是讓他繼續(xù)說比較好。
宰父亞實：“現(xiàn)在，亞歐大陸上諸多大城市城墻都不知道為什么產生了破損。這對于我們來說也是機會。”
“你又想把布達佩斯那一套玩一遍？”北原鈴子也將視線放到了地圖上，目光從首爾到新加坡，京城到德里。從東京到安卡拉，的確只是向西的一條線。
“我不知道?！?p> “嗯，嗯……??？”不論是北原鈴子還是宗正難隱都張口結舌地看向一臉輕松說出這句話的人。
“我，的確不知道。這跟我一開始的勾劃幾乎沒一點一樣的地方。”宰父亞實抱臂微微晃動著身軀，“我也不清楚要怎么做。但是我知道，戰(zhàn)爭是加速劑。本來可能要花上幾十年才會解決的問題只需要幾天就能完成。
我必須參與到戰(zhàn)爭里面，否則便無法從戰(zhàn)爭中分到一杯羹。怎么？”宰父亞實轉過頭看著兩只笨蛋大鵝，手指隨意一甩，“你們的畢生目標難道不是成為整個星球最有權勢的人嗎？”
“額……”宗正難隱歪著頭看向北原鈴子，小聲問道：“我記得咱一開始的目標只不過是旭川，有天晚上吹牛皮才說拿下北海道?！?p> “但是北海道已經沉了?！痹赘竵唽嵞闷鸬貓D，直接將北海道所在的位置用指甲扣沒，“你們現(xiàn)在的目光應該放的遠一點了，我之所以跟你們合作，可不是為了一個只有溫泉跟老大媽的破島?！?p> “我還以為你就是心血來潮……”
“去你大爺的?！痹赘竵唽嵱X著宗正難隱純屬爛泥扶不上墻，轉而把地圖放在了北原鈴子眼前，猶如在威逼利誘?！澳阍趺纯?？”
“我能拒絕嗎？”北原鈴子訕笑著還想再反抗一下下。
“我先說好，”宗正難隱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我可不會死?！庇种噶酥缸约貉g鼓鼓囊囊的口袋，“里面是三四發(fā)威力不錯的手雷，差不多一枚就能把這個地下室炸爛。所以我現(xiàn)在的話里請求的成分可能只占一成。”
“我接受你的表白。”北原鈴子嘴角抽搐，掛著張半哭半笑的臉握了握宰父亞實的手，替他收起地圖，“還等什么呢？走吧？去看看只有兩個人在戰(zhàn)場上究竟能發(fā)揮多少作用?！?p> 宰父亞實拒絕了對方的反向表白，淡然如常地回道：“希望我們能是馬蹄鐵上的螺絲釘。而不是被踩碎的垃圾?！?p> “我恐怕你們連垃圾都趕不上……”宗正難隱客套地對著二人的背影供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