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癱瘓恢復(fù),到行走下床,再到萎縮的四肢肌肉恢復(fù)正常,時間短短,這雖然很古怪,他可以歸為上天總算是折磨夠他,肯讓他好好生活一段時間。
自己的血似有劇毒,或者說瘟氣。異獸吞之,患上熱喘,鬼怪噬之,懨懨不振,修士染之,病重致死。
這簡直古怪至極,但生命時刻受到威脅,他也不打算過多追究,勉強安慰自己,這大概是之前住在身體里的疾病多了,導(dǎo)致血液里都有殘留。
而現(xiàn)在發(fā)生的事,豈止古怪至極,簡直匪夷所思。
要知道,他修習(xí)浩然氣十年之久,也聽聞過修士周天筑基的難度,因為父親便是一名修士,他是林家唯一的子嗣,當(dāng)今世道妖魔入侵已久,不管怎么想,他都要繼承這條道路,而偏偏又因為身體多病孱弱,連浩然氣入門都做不到。
人這種東西,就是越得不到,越是渴望,何況父親是他從小崇拜的對象?
因此,就算會讓身體更加不堪,他也偷偷詢問過大夫無數(shù)次,自己修行資質(zhì)究竟如何。
他問的不是多病孱弱的時候,而是帶著渴望,讓大夫摸骨,帶著萬一的期盼,詢問自己某一日病好之后,修行會如何。
一千次詢問,一千次失望,一萬次詢問,一萬次失望。即便如此,林逸寒也未曾放棄過,他只是期盼著自己病好,病未好時,大夫可能有誤診,一個大夫會誤診,幾百個大夫也會誤診,待自己病好之后,再修行證明自己便是了。
而今,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時刻到來,他也如愿以償?shù)刈C明了自己豈止是有修行資質(zhì),簡直是修行界的曠世奇才,但那來得太容易,他反而有些懷疑自己。
一時之間回想良多,而今連那個自己曾想要證明出來,以博他欣慰一笑的對象都不在了,林逸寒意興闌珊,也沒了追究的興致,只是站起,復(fù)坐下,沉心研讀起煉化骨戒的手段來。
進入周天境,將體內(nèi)能量運用自如,便能輕易掌握煉化手段,這對林逸寒來說不是什么難事,他看向手中骨戒,七朵綠火似有所覺,騰空而出,非要反抗,只是朝他哀求地顫抖。
“草木競生,螻蟻抗死,萬物唯爭。不要怪我?!?p> 林逸寒心中微有惻隱,右胸心口立馬便有痛楚傳來,浩然氣總是敏感的。他轉(zhuǎn)而硬起心腸,想想自己若不是有毒血傍身,說不定早就被這葬身火吞噬了,怎么能看它這幾天為自己稍微捕獲了些食物就心軟了呢,念及此處,痛楚也就消失了。
“天地玄煞,萬炁本根。
悠悠諸物,紛至我能?!?p> 掐指成訣,手勢尚有幾分不熟練,林逸寒口中念念有詞,浩然氣因他未誦讀儒家教義,這次只作為純元氣狀態(tài)出現(xiàn),為咒訣所驅(qū)使,微白的光包裹住了骨戒,開始在它身上徹底留下自己的烙印。
綠火仍然飄浮在空中,并未鉆入骨戒,骨戒只是它的寄托所和產(chǎn)生的地方,在里面能得到供給,它也能產(chǎn)出自己新的兄弟,但并不是葬身火本身。
所謂葬身火,從來就只是指綠焰而已。
林逸寒所做的事情,從根本上來說,只是相當(dāng)于搬家住進了它家里,并且喧賓奪主,從此它不再是這個家的主人,而只是客人,主人要它留便留,要它走便走。
這等強盜行徑,令葬身火敢怨不敢言,只能眼睜睜看著面前的人類將骨戒徹底煉化。
煉化過程持續(xù)了半個時辰,在此過程中,林逸寒心神寄托在浩然氣上,深入骨戒,算是對它有了徹底的了解。隨著光華散去,煉化結(jié)束,林逸寒已經(jīng)完全掌握了手中的骨戒,此時要它變化,不再需要開口要求,只須心念一動,骨戒便能變幻成他想要的樣子,飾品、武器、工具、種種類類,不一而足。拋去葬身火不說,這骨戒本身,倒也是一件難得的異寶。
從未得到過這種寶物,林逸寒興起了久未有的玩心,一會兒將其變成寶劍,一會兒將其變成飛刀,還指使綠火附身其上,光焰爍爍,一時倒是威勢顯赫,好生滿足了他一番虛榮。
至此,葬身火帶來的威脅,已全部消除,反倒能散發(fā)異香,勾引獸類前來,為他提供食物;燃起火焰,為他提供光和熱,還有加工食物的功能;支起墳包,納他身在其中,墳冢透氣干爽又安全,還能遮蔽他的氣息,讓他晚上不再需要擔(dān)心受怕,能享受良好的休息,恢復(fù)精力白天趕路。
他不知道那黑衣人是出于什么目的要煉化這葬身火,只知道自己收服它后,確實享受到的好處多多,實在是帶給了他太大幫助。
此間事了,接下來就是全力趕路了。
他已是周天境修士,雖然上樹動作笨拙,但畢竟身體能力已非往日可比,騰躍幾下,便身在樹木枝椏高端,極目遠(yuǎn)眺,遠(yuǎn)處已能望見人煙。
距離他從林府逃出,已有四天。
……
臨川郡府。
“還未找到嗎?”
符云堅坐在高堂之上,不過此時的他早已沒有了幾日前氣定神閑、成竹在胸的淡定。
“報,已順著殷大人留下的記號找了方圓十里,并放了我們的信號,不僅沒有找到蹤影,也沒有收到殷大人的回訊?!?p> 堂下,一個戎裝壯年跪拜在地,恭聲回道。
“再探!”
“喏!”
臨川大都督蕭平列坐右側(cè)席,揮手將壯年打發(fā)了出去。
“煮熟的鴨子,還真能飛了?!”符云堅面色陰沉,嘿然一笑,他的心中十分惱火,今日再找不到人,便只能回去了。
臨川郡丞王韜坐在側(cè)左席,微微瞇著眼睛,對這位京兆尹的似質(zhì)詢似自語,權(quán)當(dāng)沒聽見。
春風(fēng)刀與蔽月手,早在兩日前就離開了臨川。身為大夏十八上景,他們當(dāng)然不是總清閑無事的,反倒有無數(shù)事務(wù)需要他們處理,或武力出手,或只是現(xiàn)身震懾,在臨川耽擱兩天,已是極限。
走的時候,蔽月手楊嘆似乎很不甘心,拉開符云堅,二人密談了許久。
“嘿嘿……”
符云堅不動聲色看了王韜兩眼,笑了笑,又道,“陛下催我返京主持其他事務(wù),此事后續(xù),便要多麻煩諸位同僚?!?p> “符大人謬贊了,為陛下分憂,本就是我等職責(zé)?!?p> 蕭平聞聽他要走,起身一禮,態(tài)度恭敬,王韜也起身來,顫巍巍鄭重行了一禮,在座其他人,皆同效仿。
“只是我走了,這事也絕不算完,陰雀司會有人接替我,完成咱們未竟之業(yè)?!?p> 符云堅抖了抖玄黑的袍子,內(nèi)襯上繡得活靈活現(xiàn)的大蟲若隱若現(xiàn)間,仿佛呼之欲出,要擇人而噬。
“陰雀司……竟需勞陰雀司大駕嗎……”
蕭平震驚之下,脫口而出,有些違禮,忙躬身致歉,讓開到一旁。
王韜只是眉毛抖了抖,行完顫顫巍巍的禮,緩緩起身。
只看到符云堅老而彌堅的銳利眼神,就在面前。
“王大人,陛下的手諭中,也指明了需要你,和我一同回京復(fù)命,不知大人何時準(zhǔn)備好,我們可啟程呢?”
他的嘴角似笑非笑,胸腹的猛虎獠牙上滿是寒光。
王韜暗自嘆了口氣,只是平靜道:“但憑大人吩咐,既然圣上召喚,自然隨時可上路?!?p> “好?!?p> 符云堅深深看了他一眼,微笑應(yīng)道,起身看向屋外,那極遠(yuǎn)處的四野山丘,似乎能看到一個少年倉皇竄行其間。
抱癃之人?
林清玄……
“臨川的山,可是真多啊?!?p> 他輕輕扭頭,莫名道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