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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子其疾

第三十二章 溺戰(zhàn)

君子其疾 淹死的太陽 2965 2021-09-25 20:20:00

  “父親,外面真的有江湖嗎?江湖上,是不是真的有游俠?。俊?p>  林清玄難得來看他,饒是手上拿著期待了好久的最新一刊江湖志異,林逸寒也忍住不去看那書中描繪的花花世界。盡管知道父親不喜歡這些無聊問題,他也耐不住心里對外界無窮的好奇和渴望,咽了咽口水問道。

  “你的盲眼癥方好,不可多看文本,更不能秉燭夜讀?!毕藸T,便是漫漫長夜,林清玄心念極快,漫漫長夜和之前失明的一旬何其相似,不夜讀又與之前盲眼時有何異呢,念及此處便對眼前的獨子稍有不忍,頓了頓道,“哪有什么江湖,何處來的游俠。修士之人,為朝廷賣命的都去了邊關拒妖魔,或而加入陰雀司,又或而進了別的世家做供奉……人間行走的,不過是些稍有把式的四處尋求契機罷了,縱是有些這樣的人,也從不在臨川郡多留。”

  “那他們?yōu)槭裁床粊砼R川郡?。俊?p>  見父親肯回答,林逸寒很是欣喜,追問道。

  “因為臨川無妖魔,因為臨川有我?!?p>  林清玄淡淡答道,見外屋又有仆從高聲報到有人登門,便給他拉了拉被子,拂袖出去了。

  ……

  “就算因為星墜來了臨川,人數(shù)必也有限,且絕不至到這郡邊之地駐留。沒有修士我就不怕了,只是凡人兵士,最多有會些武道的高手……昨日重傷只能速退,今天或者能好好檢驗一下修行成果?!?p>  林逸寒見那青衣中年倒下,知其必死,胸中長出了一口悶氣。

  看著那些兵士吶喊沖來,他默默想道,如果真的倒霉撞見了其他修士,那便是他林逸寒命中注定罷了。

  之所以不在那青衣中年未注意的時候殺之遠遁,一是因為這樣他意難平,浩然氣會自戕;二則是因為他的計劃了——

  昨日雖被告發(fā)圍捕,但他不信自己真的露出了跟腳,最多只是疑似林家遺子,能否確定還是兩說,這一點從他養(yǎng)傷一夜卻未有外地修士聞風而至,施展修士的手段追蹤他,便可見一斑了。

  如此,那他露出了修士的手段,卻在被凡人襲擊后逃竄遠遁,那才加重了疑點——大夏之風重勇武而輕生死,何況萬中無一的修士?修士的脾性一向是極傲而寧折不彎的,在凡人面前更是如此,便是低頭也只能向修行中人自認技不如人,哪有被凡人偷襲吃了暗虧便逃跑的?哪怕對方是朝廷!

  或者說,正因為對方是朝廷,習慣歸偉力于自身、本身便踏在追求超脫之路上的修士,更易激起反抗之心了。

  林逸寒敢肯定,若自己真的逃跑遠遁,那便只證明了兩個可能,其一他剛?cè)胄扌薪?,對修士的行事風格尚不了解;其二便是他有不得不逃跑的理由,或者說逃跑比向凡人復仇更重要。

  這兩個可能,無論是哪一個,都無限加重了他真的是林家遺子的嫌疑,恐怕還未來得及離開臨川,郡邊各個關卡就布下天羅地網(wǎng)等他自投了。

  這些知識,都是在父親教他閑書虛構(gòu)誤人后,去管外事的管家那抽空問來的。繁忙的外事管家,每三五日才能被他守到一次,那管家同樣是供奉于林家的修士——從他嘴里偶爾掏出的,才是外面修行界的真實。

  那時他記得很用心,卻只是想離本身便是大修士的父親近一些,能為他分憂,不曾想這一路逃亡派上了大用場。

  如上所言,只有在這里溺戰(zhàn)一場,出了惡氣,才能扮演修士角色,洗去些嫌疑,順勢遁走,就計劃路線以最快速度離開臨川郡!

  ……

  云破日出,仲夏的日光仍是強烈,聞到葷腥的蚊蠅從山野朝倒下的那青衣中年而來,新鮮的血花卻在另一處綻放。

  槍鳴棍肅,長柄武器破空的蕭蕭聲整齊地匯成一片,被其主人握在掌心,同其袍澤共進退生死。

  林逸寒沒有誦念儒家經(jīng)典,他的浩然氣因殺了陳二狗而前所未有地鼓蕩涌動起來,竟隱隱有了突破原有行氣軌跡,進階周天中境的跡象!

  只是他并不誦念經(jīng)典使用,而是僅提氣貫入兵刃行走周身,以清風無意劍對敵。

  說是使清風無意劍,他也并未運轉(zhuǎn)浩然氣施展劍法,而是僅憑身體之力,盡力去還原、去轉(zhuǎn)換、去騰挪、去純熟那屬于記憶中父親的招式!

  運力不運氣,使劍不使法,一時間兵士折損人數(shù)大降,晦明刃被灌注浩然氣后也僅是添了分鋒銳,再沒了隔空劍氣殺敵的威能,兵器鏗鏘交擊之聲此起彼落,兩方人竟是拼了個有來有回!

  林逸寒持刃拼殺,以一己之力對抗數(shù)十人的長槍,氣力有所不支,他仍是咬著牙強撐,不多時汗液便浸濕了衣物,血色在衣襟上又鮮艷起來。

  仲夏的日頭很大、他耗力也很大,按理說汗流浹背應是很熱,但他卻時常驚出冷汗——晦明刃對長槍,本就是以己之短攻敵之長,更別說以一把晦明刃對那么多把長槍,若不是劍法精妙,他的反應力又已超出普通人許多,早就被神出鬼沒的多桿長槍戳了個透心涼了。

  冷汗常出,但也不能說他不熱,相反,從墓穴出來后,他便一直覺得有些熱。之前以為是仲夏天熱,現(xiàn)在日頭從云中時破時隱,那燥熱之意卻并不隨之增減,他方驚覺那是自己身體深處傳來的股股燥熱!

  “是因為昨日受傷過甚,經(jīng)脈看起來好了卻留下暗傷,走火入魔了么……”

  閃躲間隙,他閃現(xiàn)過此念頭,轉(zhuǎn)身小踏兩步,返身踩地半身騰空,頓時躍起一丈高,腳在上而手在下,刃擊揮來的長槍以借力,則騰空更高,翩躚而起。

  兵士中有參與過昨日圍剿的,見他架勢以為又要施展昨日那一式頭下腳上的似柳樹垂髫般的劍法,喝令讓開一步,齊齊躲閃開來。

  “正是如此,空間空出來了……清風無意劍……凌絕頂上!”

  戰(zhàn)斗之中實不能分神,他不再關注身體深處那股燥熱,盡力還原記憶中父親演劍身影……元氣所不能至,那便先以筋肉勁力把招式使出來!

  建郢碼頭是一片很大的青石廣場,此時小販已逃得差不多,偌大的廣場上便只剩下那十余兵士圍成一圈……和正中高高飛起三余丈的血衣少年!

  稍遠處,有洪亮的踏步聲響起,數(shù)百兵士正列隊從大道小步持槍奔跑過來,為首的二人一個穿著鐵鎖甲胄,另一人紅衣吏服打扮,正是那頒金的王捕頭。

  高高躍起在上的林逸寒,自然也看到了這數(shù)百人,眼見那軍官之人滿身鋼鐵甲胄,連頭盔和胸甲的鋼板之間都滿是鐵鎖,牢牢包裹住了頸項,他便覺得十分礙眼,那鐵鎖互相交擊的金屬碰撞聲也令人聽得心煩!

  既能穿得這一身百斤甲胄,應是軍中好手了!

  他以高凌低,心中豪情頓生,手中刃作劍使,反手一旋,背劍在后,左手朝前,并指作訣!

  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

  他心中不知為何,冒出這一句又是從未聽過的斷詩,不過當真是寫得好極了,心中豪情更增,浩然氣鼎沸!

  “凌絕……頂上!”

  左手劍訣陡然指向甲胄軍官。

  腰胯抖如猛虎踱林!

  右手持劍虎口松,而胯力經(jīng)過肩胛,會同臂力從腕間陽池穴運出,正中劍柄!

  在背上的劍受力脫手,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宛如蛇行,蜿蜒穿梭過背脊,自左腋出而繞左臂一圈,劍尖劍身劍柄成一線穿梭過手指劍訣,疾速而去。

  左手劍訣驟松,張開成掌,正巧握住疾馳而去的劍柄!

  胯力擊劍而出,而劍為人身所附,人與劍在幾何上化作一條射線,射線初成,便到達了它的目的點而止,是為線段。

  “錚!”

  金屬交接斷裂聲,鐵鎖碎如裂帛。

  大好頭顱過檐去,血噴如泉沖天起。

  一劍梟首!

  ……

  凌絕頂上,自頂上凌絕而下,如天外飛仙臨凡,是為從天而降的一式劍法,與同為從上凌下的楊柳撫水相同,都是以風在物態(tài)上的表現(xiàn),只不過前者擬風過楊柳,后者擬風送鷹擊長空。

  林逸寒一個鷂子翻身,從軍官身邊躍開,避開從天而降的血雨。

  他心中暢快至極,張口便欲大笑出聲。

  “咳……”

  笑聲未出,先憋出的,是一聲咳嗽。

  “咳咳……”

  燥熱驟起,燒人心慌。

  林逸寒捂住口鼻,仍是不住咳了兩聲,沒有趁著眾人驚駭?shù)牧紮C追擊,只是跑到碼頭邊,看著不息的藺江水,倒映。

  那少年兒水中的倒影中,一雙眼似染上了身上的鮮艷,竟微微有些赤紅。

  駭然,倒退,方才劍出凌塵的他,差點一個趔趄摔倒在地。

  難怪熱感似曾相識,這是……這是……

  少年兒扶劍而立,捂住口鼻,眼中交織著恍然、驚駭和絕望的復雜神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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