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汪!嗷嗚……汪!”
仿佛極遙遠(yuǎn)處傳來的狗叫,那叫聲漸漸近了,漸漸清晰……
林逸寒的意識緩緩回歸,他感覺身體前所未有的虛弱,努力睜開眼,一個瘦弱土撲撲的臟毛身影出現(xiàn)在自己眼前,正背對自己,朝前方狂吠不止。
在它前方,正有一只遍身斑駁的花豹,那花豹足有一人半大小,端的是兇悍非常,來回踱步,與土狗呈對峙之勢。
“喂……死狗,別叫了……好煩……”
他僵得連偏轉(zhuǎn)脖子都不能,只是強行張開嘴,聲音嘶啞而虛弱。
聲音不大,灰犬的耳朵卻抖了抖,扭頭過來,只見它臉上也灰撲撲臟兮兮一片,看過來的眼神仍是那樣睥睨欠揍,好似在說:“爺傲奈我何?”
它一扭頭分神,花豹隨之而動,正要向前躍起撲來,林逸寒看過去的眸子一凝,盡管傷疲虛弱得脖子都扭不動,卻陡然有一股氣勢升起,兇悍如荒野惡獸。
花豹被目光一瞪,欲撲的身體僵在原地,偌大的身軀全然失了靈活,上也不是退也不是,正在兩難之間,灰犬一個回頭沖咬上去,幾聲嗷嗚哀鳴交響,那花豹便不見了聲息。
灰犬銜著它的脖子搖著尾巴得意洋洋晃蕩幾步過來,啪嘰一聲把花豹尸體仍在他面前,揚起陣陣灰塵,昂起頭眼睛微微瞇起,一副高手寂寞的樣子。
“配合不錯?!?p> 林逸寒看它灰頭土臉地裝模作樣實在想笑,又怕牽扯到傷口痛,便只微微扯了下嘴角,心里其實平淡得很。
若是半月之前,他剛出林家,撞見這么大的花豹,只怕還要比面對灰犬時更不堪,現(xiàn)今卻根本沒把這當(dāng)回事,這花豹死了也好,活著也罷,在他心里都激不起一點漣漪。
黑僵——或者說玄尸……光說黑僵,在《上明真箓》里便記載是百年方有機會成就,旋照境都不可力敵,他一個周天初境的小子,竟然勝了?
這固然和他深厚的家學(xué)底蘊有關(guān),一般修士可沒他這么多好功法,而且還有那作弊般的血液……但這黑僵也并非簡單貨色,按《上明真箓》記載,尋常黑僵不過就是金剛不入兼具尸毒、飛天遁地難以捕捉罷了,哪有眼前這具這么玄乎?又是玄墨怨又是竹林又是黑暗領(lǐng)域又是瞬移的。
即便如此,他依然勝了,從逃亡至被暗算,他心里便憋著一股火氣,這火氣從主動反擊開始釋放,歷經(jīng)四次苦戰(zhàn),最后這一戰(zhàn)更是窮盡一切辦法和智慧,忍著病癥發(fā)作的痛苦冷靜對敵,最終抓住了那一線勝機悍然取勝,雖然也是慘勝,但畢竟勝了。
那口子火氣,才算是舒舒服服地出了。
他是誰?他是十年臥床、四體不勤五谷不分、遠(yuǎn)庖廚而從未持過利器、半個月前還是凡人的僅僅十四歲少年而已,這半個月來跋山涉水、披荊斬棘經(jīng)歷的艱險磨難,只怕說出來旁人都難以想象,然而他做到了,甚至打贏了最后這最困難的一戰(zhàn),他看過最離奇的話本小說都不敢這樣寫。
他已經(jīng)足可以自傲,甚至對接下來的路途,對那之前看來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陰雀司、大夏,都已不再如以往那般感到無力,便是追捕再來,也要打過再說。
經(jīng)歷這次洗禮,再面對怎樣的強敵,他也不會輕易陷入倉皇慌亂了。
區(qū)區(qū)花豹,怎能波動他的心湖?
林逸寒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強者之心種子,許多人一輩子都不曾有機會種下這枚種子,而一旦種下,總會有生根發(fā)芽壯大的一天。
……
荒野之間,一條灰狗咬著比它身軀更大幾分的花豹后頸,昂著腦袋往前湊,在它身前,一個癱軟在地的人類少年貪婪地吮吸著那花豹的喉嚨,口邊溢出絲絲鮮血。
這畫面看來有些駭人,又有些意外地和諧和野性。
隨著溫?zé)崛牒?,林逸寒終于感覺小腹溫暖些許,身子各處都傳來了知覺,盡管都是痛、麻、癢、脹等等令人難受的知覺,但好歹是有了知覺,至于口舌間的些許腥臭,此時不是在意那個的時候。
他終于可以活動脖子低頭看看自己胸前的傷——果然,除了微微有些白痕,胸腹皮肉已完全長好,絲毫不損。
在上次重傷而愈林逸寒便發(fā)現(xiàn),自己的身體在療傷方面有了特異,連經(jīng)脈那般難搞的傷都能睡一覺痊愈,這玄尸最后的爪擊甚至沒劈斷他的胸骨,又算個甚?
至于尸毒,天哪,難道還能比他的血液更毒?
是以他的表情沒多大驚訝,只是想起夢中種種,心底卻沉了下來。
和上次不同,這次他一共做了三個夢……第一個夢意義不明,他甚至覺得那只是自己尋常的噩夢,第二個夢和上次一樣,指示了他接下來會患的病和與之相應(yīng)的解藥,還貼心地告知了方位——個屁啊!
那明顯是陷阱的異果,吃了就牙崩腸穿肚爛的,他也要當(dāng)寶貝和那些野獸爭搶嗎?還有那霧氣遮掩的守護者,要看就給人看清楚啊,拿個霧氣遮住是怎么回事?和那異樹是一伙的嗎?坑害獸類分食的嗎?
想及深處,他的臉色愈發(fā)難看起來,特別是那令人記憶尤為深刻的頭痛……如果將來自己真的要遭受那種痛苦,真不如拿塊石頭把腦子砸爛算了,那絕對是可以讓人精神崩潰的痛苦……
好在他隱隱有種感覺,這次吸收完玄墨怨之后,他的下一次病癥發(fā)作,和病程長度,都會延緩很長一段時間,這其中到底是什么原理他也不知道,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變成了一個莫名其妙的垃圾桶,什么稀奇古怪的東西都可以裝進去……
嗯?‘垃圾桶’是個甚?
不行……腦子越來越亂了……
還有第三個夢——因為第二夢的痛苦過于強烈,他第三個夢的記憶已經(jīng)不太清晰,只是隱隱感覺自己好像變成了那具玄尸,或者干脆就是以身取代感受了一番那玄尸最深刻的記憶……這顯然是吸收玄墨怨的一些后遺癥,那玄尸的某些痕跡在他身上留了下來。
雖然內(nèi)心深處有種感覺,那第三夢好像夢到了非常重要的東西,但此時太虛弱了,而且一去回憶,腦海里第二夢的那種痛苦便會鋪天蓋地涌來,所以還是算了先就這樣吧……
懷著這樣的僥幸,林逸寒用恢復(fù)知覺的手推開嘴邊的花豹坐了起來,長長地嘆了口氣,那氣體中隱隱有墨色……
嗯?
灰犬的身軀驟然僵住,瞪大了狗眼看著他,他也擦了擦自己的眼睛,試探性地又吐了口氣。
墨色如煙,在氣與汽中隱隱繚繞,若有若無。
一人一犬面面相覷。
林逸寒面色古怪,看了看花豹尸身,朝天空打了一拳,拳頭上隱隱有黑氣飄出……
花豹小腹位置,驟然出現(xiàn)了一個拳印。
他又轉(zhuǎn)頭望了望四周,看見遠(yuǎn)處一個土撥鼠正站在自己的洞口,雙手捧著一個什么東西啃著,一邊朝他的方向好奇地看著。
林逸寒的雙眼突然赤紅起來,猶如熱喘發(fā)作一般,然后褪去,遠(yuǎn)處,那土撥鼠漆黑的眼眸,卻隱隱帶上些許赤色……它突然焦躁地拋下手里啃噬的東西,連打了兩個噴嚏,肚皮一翻、兩腿一蹬,抽搐幾下便倒地了。
林逸寒腦袋驟然一昏,剛恢復(fù)的些許精神又差點消耗干凈,他竭力保持著清醒,心中駭然,擺出盤坐的姿勢,運氣內(nèi)視。
只見氣海丹田之間,周天經(jīng)脈之中,微白帶黃的浩然氣如奔騰江河,已徹底根據(jù)《三江太合功》的行氣特點,氣行如水,那水中卻帶著絲絲黑氣,如鑲嵌其中的一根墨色緞帶……
變化更顯著的是,原本只在任督兩脈主軀干運行的浩然氣,已經(jīng)帶著洶涌之勢沖過雙手雙腳三陰三陽玄關(guān),那黑色緞帶似帶給浩然氣一股銳利的意味,在四肢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開疆拓土。
我突破周天中境了?!
林逸寒退出內(nèi)視,瞠目結(jié)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