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已經(jīng)做好了飯。
空蕩蕩的客廳只有一個餐桌和仨凳子。
張帆看著小女孩著實可愛,記憶中小女孩并不是秦悠所生,而是秦悠所養(yǎng),苗苗和秦悠沒有血緣關(guān)系。而他和秦悠,也還沒有夫妻之實。
幾年就這么糊里糊涂過來了。
很復(fù)雜。
“苗苗,過來吃飯?!睆埛χ颗⒌氖?。
卻不成想讓她驚恐的躲了過去。
甚至用力過猛撞在了木門上。
撞痛的額頭,眼眶淚水都在打轉(zhuǎn),嘴里卻不敢發(fā)出絲毫吃痛的喊聲。
眼睛看著張帆,距離遠(yuǎn)遠(yuǎn)地,雙手用力搓著自己小裙子,小裙子已經(jīng)洗脫色了全身泛白,裙肩處還有一個很明顯的補(bǔ)丁,這是她最喜歡的衣服。
“苗苗,過來吃飯?!?p> 媽媽的呼喊才讓她快速從張帆身邊跑過,乖巧的坐在桌邊。
秦悠沒有再說話,苗苗不敢說話,張帆不知道說什么。
詭異的氣氛讓張帆皺眉,這是三口之家嗎?怎么看怎么覺得不太和諧。
秦悠起身給張帆盛面。
面里窩著一個雞蛋,以及院子里自己種的青菜。
遞給張帆。
張帆接過,隨口說道:“謝謝?!?p> 秦悠一愣。
她還以為自己耳朵出了什么問題,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問:“你剛剛說了什么?”
“嗯?”張帆疑惑:“我說的謝謝?!?p> 秦悠笑容帶著幾分凄慘,回道:“不客氣,如果真的感謝,以后再打我時輕點就好了?!?p> 對方的笑容十分凄美。
張帆張了張嘴,想解釋卻又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看著她的模樣,張帆腦海里回映起那段不屬于自己的記憶,完全沒有把對方這個女人當(dāng)成人,打起來毫不留情。
下手毫無輕重可言,兩次都將對方打的昏厥過去。
一旁小女孩在桌上漏半個腦袋看著張帆。
女孩臉上的青色并非是臟或者胎記,也是記憶中‘自己’打的。
家里買了點米和面條,還有雞蛋。
雞蛋這個時候是五毛錢一斤,如果去鄉(xiāng)里買還能便宜五分。但單買的話,小賣鋪和鄉(xiāng)里都一樣,一毛錢一個。
張帆看著自己碗里一個雞蛋,小女孩苗苗碗里一個雞蛋,秦悠碗里卻只有些白面條和青菜。
皺眉:“怎么就買倆雞蛋?”
一句話,竟讓秦悠身體輕微打顫,她強(qiáng)忍住害怕的情緒。
開口回答:“五塊錢賣不了什么,苗苗正長身體,要吃點有營養(yǎng)的東西,你別生氣,等我過些日子發(fā)了工資,你拿去飯店里吃?!?p> 說完轉(zhuǎn)過頭看向苗苗,好似催促一般:“快吃,把雞蛋吃了?!?p> 苗苗也非常聽話。
連忙大口咬雞蛋。
張帆沉默了,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他想說自己不是抱怨,只是想問你碗里為什么沒有雞蛋,最終也沒說。
默默的將碗里雞蛋夾起來,送到秦悠碗里。
看到自己丈夫這個舉動,秦悠愣了一下,對方的行為舉止被鄉(xiāng)里混混打了一頓之后變得如此反常?
下一刻她就慌了起來,急忙說。
“家里沒錢了,飯錢五塊還是問三爺爺借的,真的一分錢都沒有了,你能不能不要動手,等我發(fā)了工資一定給你。”秦悠聲音帶著哭腔,央求著張帆。
她害怕極了,每每這個時候都會被拳打腳踢。
硬是從指甲縫里扒出來點錢出去花天酒地。
實在扒不出來就把家里的東西給搬出去賣了,想攔也攔不住,還會被暴打一頓,上次還被拿起榔頭敲,淤青五六個月都沒下去。
想著,淚水就從眼里叭叭的落了下來。
“媽媽不哭,苗苗乖。媽媽不要哭。”苗苗站在凳子上給媽媽擦眼淚。
“我...我沒說要錢??!我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能問你要錢?你先別哭?!睆埛泵诺?。
“我只是看你太瘦了,而且還要工作,你和苗苗吃點好的?!?p> 秦悠從來都沒想過,這種關(guān)心的話能從張帆嘴里說出來,滿臉的不可置信。
一時間竟然不知道該如何反應(yīng),對方的目光,和以往的暴戾虛假不同,此時的他顯得格外真誠。
低下頭,默默吃著碗里的面。
一顆淚珠落入碗里。
這頓飯對于吃慣山珍海味的張帆來說,真的很不好吃。
蔬菜有些苦,好像是長老了,面更是除了咸味之外沒有任何其他味道,更別提勁道不勁道了。
可是看到小女孩苗苗大口大口很香的吃著,張帆忍住沒有說話,將一碗無油無香味的面快速吞了下去。
吃過飯,張帆主動的站起身去洗碗。
張帆不是沒有過過苦日子,當(dāng)初創(chuàng)業(yè)時,一連三個月都在公司里住,頓頓吃泡面,沒有錢租房子,所有錢都用來交公司租金了。
最窮的時候連電費都是借的,借一個大姐的,赤裸裸的黑歷史,后來這大姐還跟人吹噓,豐佳董事長被我睡過!
苗苗瞪著自己的大眼睛望著去水井旁主動洗盤子的張帆。
特別小小聲的趴在秦悠身上問。
“媽媽,今天爸爸怎么了?沒有打苗苗啊?!?p> 秦悠也不明白。
難道是欠了三千賭債后被打了一頓將其打醒了?這種可能性只存在幻想中,秦悠覺得,對方還是想要錢而已。
可是自己哪里來的錢,工資也不是今天發(fā)的。
“哎呀,爸爸是不是要變成好爸爸了呀?”苗苗一雙大眼睛閃爍著希冀的目光。
這種想法,秦悠又何嘗不期許著呢?
但她怎么回答女兒,對方做過的那些事實在讓人升不起任何希望。
“苗苗,下午陪媽媽一起去鞋廠好么?”
“好!”
洗完碗筷,張帆回到房間。
隨意的四處打量一下。
窮是真的窮,1997年,各家各戶開始普及電器,以前結(jié)婚彩禮四大件,也叫三轉(zhuǎn)一響,縫紉機(jī)、自行車、手表、收音機(jī)。到了九十年代,四大件已經(jīng)改成彩電、冰箱、洗衣機(jī)和空調(diào)。
可這個家里,新四大件一個沒有,老四大件也是都看不著。
目前啥都沒有,只有一對可憐的妻女倆。連吃飯都要寄人籬下的借錢,也不知道這日子是怎么一天天過下來的。
秦悠下午還要工作。
鞋廠為了照顧農(nóng)民種地,工作時間比較自由,白天想什么時候去都行。
但是要有任務(wù)量的,做一雙鞋工錢五分,想要賺得工資120塊,這個月內(nèi)就要做出來240雙布鞋才行。
房屋右邊是張帆的臥室,左邊是糧倉。
秦悠住在糧倉里,回屋換了一身員工服,就打算去上班了,這個月她還剩二十幾雙鞋子就完成任務(wù)量。
“你下午要去上班?”張帆詢問,家里的經(jīng)濟(jì)收入全靠一個女人,同時還要看管著孩子:“你要去上班比較忙的話,苗苗就給我?guī)е?。?p> 聽到這句話,秦悠疑惑的看了眼對方。
難不成這個男人真的轉(zhuǎn)性了?
對于這個男人,秦悠已經(jīng)完全的絕望,根本不指望對方能做到什么,能夠主動提出來幫忙帶苗苗也是秦悠沒有想到的。
雖然苗苗很乖巧聽話,可哪里畢竟是工廠,沒人會看管一個小孩的。
秦悠看向苗苗,剛想和女兒商量一下,下一刻卻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而臉色大變!十分惶恐的將女兒攬在懷里。
沖著張帆呵斥道:“你想干什么!你敢?!”
“啥?”
張帆不解,自己只是看苗苗可愛想陪陪她而已。
這是怎么了?
“我告訴你張帆,你怎么打我罵我都沒關(guān)系,但是你要敢把苗苗賣了!我就跟你同歸于盡!我要報警抓你!讓你下地獄!我就是變成了鬼也不會饒了你的!”秦悠歇斯底里,這是她第一次敢這么大聲沖張帆說話。
苗苗也被秦悠的話嚇到了。
連忙抓住媽媽的褲腳,一雙大眼眶含淚,小聲的說著:“媽媽,不要賣掉苗苗,苗苗聽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