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微微亮,霜霧彌漫,云彩逐漸被染上火紅色。
距離蠻族山寨數(shù)十里之外的平原官道上,一個瘦骨嶙峋,皮膚松松垮垮的老者,正艱難的朝西南方向挪動著。
那是太原城的方向。
可這里距離太原府著實太遠了,盡管他的速度不慢,但沒個十天半月也別想走到地方。
由于長途跋涉且一天沒吃到東西,饑腸轆轆又頭暈眼花,他的步頻已經(jīng)比初時慢了許多,不過仍舊勉力維持著最大功率輸出。
一邊走,一邊碎碎念:
“該死的蠻子,羈押老朽半載,敲詐我王家那么多錢財,也不給匹馬代步?”
“還要老朽辛辛苦苦走回去,彼其娘之,吾實恨之!”
“……”
程遠志與力二各騎一馬,就是這個時候從官道東面疾馳而來,馬蹄蕩起灰塵陣陣,一陣風似的超了過去,
老者只來得及張了張嘴,馬匹已經(jīng)瞬間遠去,消失在官道另一頭。
“咳…咳,呸呸呸……”
沒能攔住過客,還吃了一嘴灰,老者伸長舌頭,呼扇著手驅(qū)散灰塵,懊惱的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想他以前是多么富態(tài),全身上下哪哪都是肉,到哪不被人尊稱一聲“王翁”?
如今虎落平陽,竟瘦到皮包骨,風一吹就打晃,但凡是個人就敢大聲呵斥他“老不死的,滾開!”
冷眼惡語撲面來,個中心酸唯自知。
可縱是如此不堪,王應(yīng)仍對一個人充滿了感激。
那是個年輕的青年,約莫二十四五歲,與他一樣,也被困在蠻人山寨,整整五個月。
昨日,若非那青年恩公開口說情,他想重獲自由那是連窗都沒有,不僅如此,還大概率會死于蠻人之手,山寨監(jiān)牢之中。
思索間,太陽冒出了頭,剎那間金光萬道,薄霧退散。
剛剛離去的青年也騎著馬回來了,相貌與恩公的相貌逐漸重合,臉上掛著微笑,其間還帶著一夜未眠的倦色。
王應(yīng)的精神恍惚了一瞬。
居然是恩公,他是來幫我的?
世間真有秉性如此高雅的男子?不求回報,一而再,再而三的雪中送炭?
王應(yīng)有點不太敢相信,當初僅僅是因為看破且說破了恩公的處境,就挨了他兩腳……
一個人前后的反差怎么如此之大呢?
嗯,這也有可能是恩公嫉惡如仇,王應(yīng)暗暗說服自己。
看來今天老朽命不該絕。
“老人家,我們又見面了?!?p> 程遠志縱身下馬,拱了拱手。
王應(yīng)連忙還禮,而后哆嗦著嘴唇,一臉期待望向恩公。
黃巾雖滅,余波尚在,兵荒馬亂的,導(dǎo)致原本客商頗多的官道上,除三人外再無其他人穿行,更無車馬往來。
遠處的山坡上,覓食一夜的野獸們紛紛歸巢。
一路行來,王應(yīng)就看到了七八頭野雞,五六只兔子,以及一些野豬跟野馬。
狼雖然沒見到,但狼嚎聲卻伴隨了一路,有時聲音遠在山巔,有時聲音近在山腰河谷,這讓王應(yīng)一整夜都不敢熄滅火把停下歇息,只能連夜趕路不止。
此時看到了恩公,王應(yīng)心中開心極了,緊繃的弦徹底放松下來。
程遠志嘴里叼著一根磨牙棍,也很高興,揮手示意力二讓馬于王應(yīng),令其牽馬而行,并送上食物……
直到坐上馬背,啃著餅子喝著水,渾身的疲累酸痛逐漸消退,饑腸得以填滿,王應(yīng)終是忍不住嚎嚎大哭。
哭聲感天動地,一把淚合著一把鼻涕。快五十歲的人,哭的像個孩子似的。
他不哭別的,只哭自己多舛的命運。
一邊哭,一邊向恩公訴說自己的不幸。
打小,他就沒有弟弟王允聰明好學,長大后成就又遠不如弟弟,故而這幾十年來一直活在弟弟的陰影下。
加之弟弟性格強勢,成年后,家族中大小事物均由其做主,王應(yīng)身為長兄,也只能當個無所事事的富家翁。人生毫無樂趣可言,直墮寒冬。
后來弟弟入京為官,王應(yīng)本以為迎來了春天,翻身做主,沒想到寒冬過后卻是臘月――更冷的冬天,王允將族長之位傳給了他的侄兒,也就是王應(yīng)的長子。
這一安排,就向世人直接挑明了“家兄乃是廢物,不堪一用”血淋淋的事實。
一時間,王應(yīng)成為整個太原城的笑料。
這個年代無甚娛樂,也無人關(guān)注老年人的身心健康,精神狀態(tài),抑郁癥等等。
王應(yīng)的煩悶憋屈無處發(fā)泄,干脆整日以酒會友,借此澆愁,醉生夢死。
可太原城周邊的名流都對他避之不及,唯恐沾染上不好的名聲。
如此一來,王應(yīng)想尋個檔次相當?shù)木瓢橹荒軘U大范圍。
好在,這日在太原城遇到一位代郡名流,兩人一見如故,志趣相投相見恨晚,很是投機。
日間品茶說青辭,夜里把酒話桑麻。
代郡名流走后,不多久便托人送來書信,邀請王應(yīng)前往代郡,再敘前樂。
王應(yīng)自是欣然前往,誰料想走到中途就被蠻人劫走……一失足成階下囚,再回頭已皮包骨。
這一哭一訴,直到日漸正午,陽光逐漸猛烈,方才淚歇聲收。
王應(yīng)抹了抹眼眶,見恩公聽的很仔細,同時目光頗為關(guān)切的望過來,便道:
?“老朽失態(tài),恩公萬勿見怪。”
程遠志連忙取出塞在兩只耳朵中的布團。
?“啊?老伯你說什么?”
“……”王應(yīng)登時有些自閉,不過還是說道:“多謝恩公救命之恩,待老朽返回家中,定當厚報……”
“多厚?”程遠志當即來了興趣,他等這句話很久了。
他承認,自己一開始鼓動蠻女放走王應(yīng)就沒安好心,離開蠻族后往太原方向走只是計劃的第二步。
接下來還有第三步,第四步……
這王應(yīng)家中財產(chǎn)無數(shù),眼下又極其需要幫助,此時出手能夠獲得的報酬絕對是超乎人想像的。
彼之豐腴,己之所需,如此他方才有一而再,再而三的雪中送炭。
昨夜離開山寨時,程遠志的包裹里只有衣服和一點盤纏,力二就帶了把刀和火把。
兩個人,要去到哪里,沒有金錢怎么能闖出一片天地?
兩人所騎的馬,還是蠻族逃生任務(wù)完成后系統(tǒng)贈送的,就拴在出山隘口的路邊。
說到這兩匹灰不溜秋的馬,程遠志就不得不感嘆,系統(tǒng)出品,必是精品。
這兩匹馬賣相極差,腳力卻極好,與那種“說出馬名,令人震驚”的馬類型完全相反。
這種馬屬于“拿不出手,騎著賊溜”的類型。
日行千里,夜行八百只是它們的基本能力,最厲害的是這兩匹馬不需要吃草!
當然……也不是完全不吃草,沒時間吃的時候,它們可以一直跑,一直跑,有時間的話,它們才會象征性吃兩口草。
力二就是被這匹寶馬給徹底感動了,當場納頭就拜,表了誓死相隨的忠心。
程遠志相信,現(xiàn)在誰若再敢提天公將軍張角,力二絕對會一刀砍下去。
誰提誰死!
王應(yīng)看著程遠志說話間露出的白牙,有些懵,挖了挖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
“老伯,你沒有聽錯,我救你是有目的的,我需要錢,你能給多少?”
程遠志勒住馬韁,目光真誠的直視王應(yīng):“我需要很多,很多錢?!?p> ?“老朽眼下沒有錢……”
話說一半,見其臉色一沉,力二也緩緩抽出了長刀,王應(yīng)心下一驚,連忙改口道:“回到太原就有,要多少有多少!”
力二若無其事取出一塊布,自語道:“奇怪,刀怎么臟了?擦擦!”
程遠志也收起陰沉臉色,瞬間如沐春風,笑呵呵道:
“老伯,得先給錢?!?p> “先給,先給…”王應(yīng)應(yīng)著聲,一臉愁緒,同時腦筋急轉(zhuǎn)。
此處距離太原還有百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人為刀俎我為魚肉…
完全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余地,也沒有任何操作的空間。
越想,王應(yīng)的心就越往下沉。
與此同時,那主仆二人的臉色也迅速晴轉(zhuǎn)多云……
“哐當~”
力二的長刀忽然掉在地上,發(fā)出清脆的金石交鳴之聲。
王應(yīng)唬的肝兒一顫,連忙表態(tài),“恩公,有了!”
力二迅速撿起刀,收好,程遠志也露出一副感興趣的模樣。
“太原城北三十里外,有一處莊子,名曰王家莊,乃是老朽的私產(chǎn)……”
程遠志抬手打斷他的話,“那么,要怎樣才能得到這些私產(chǎn)呢?老伯,你不會是讓我去搶吧?”
“只需拿到房契地契與仆契即可,房契地契在……”
“嗯,不錯!”
程遠志與力二擊掌相慶。
王應(yīng)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父親曾經(jīng)對他說過,世間沒有無緣無故的愛,也沒有無緣無故的恨,別人若對你好,必有所求,別人若對你壞……那就十倍百倍還之。
看著一臉滿足的程遠志主仆二人,王應(yīng)流下了懊惱悔恨的老淚。
大意了,老朽最后珍藏的一點家底也保不住了。
豎子竟然狡詐如斯……人心豈是不古?這都爛透了哇。
老朽的內(nèi)心一片冰涼。
昭昭白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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