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青尷尬地笑了笑:“舉手之勞,不足掛齒。”
席鋒凱的臉色頓時嚴肅:“但對我來說,并不是舉手之勞?!?p> “??”
席鋒凱走過去,神色松懈,像是后怕什么:“當(dāng)初我得知她在民埔寨失蹤的時候,那段時間,我吃不好睡不好,整夜整夜地失眠。因席氏的關(guān)系,我又不能親自報警,讓警方去找她?!?p> 陸淮青靜靜地聽著。
“那段時間,我一直活在恐懼中,生怕她會出什么意外?!毕h凱轉(zhuǎn)過身,面向外面的玻璃窗,后背緊繃著,“在我多次派人去找,而回來的人多次跟我匯報說并沒有找到她,意識到她極有可能出意外死亡之后,我……”
聲音到最后,是難掩的悲痛和落寞。
他眼眶微紅,緩了一會兒后才轉(zhuǎn)過身來看他:“后來,席顏回來了。她活生生地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你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他微嘆一口氣:“但她似乎……一直以為我想要她死?!?p> “其實不是的,虎毒不食子,當(dāng)父親的,哪有真的希望自己的親生女兒死去……”
許是意識到自己不該在一個外人面前說自己這么私密的想法,席鋒凱頓了頓,換上一副客氣和藹的笑:“抱歉,說起這些,我情緒有些控制不住?!?p> 以前,他極少考慮到席顏的感受。
她母親那么早就離開她,一直沒有音訊,而他很快又另娶了何若蘭,加上又忙于工作,從小對她的照顧和關(guān)心少之又少。
在他印象里,他們的每次見面都劍拔弩張,誰都不退讓誰,不是以憤怒收場就是以摔東西離場。
他對席顏,虧欠很多。
即使總被她誤解,但他還是想讓她來做席氏未來的繼承人。
不僅僅是因為她能力好,相信她能管理和經(jīng)營好席氏,也是因他對她的虧欠。
但她似乎還在誤解他,以為他只是在利用她。
這些,他也不想再解釋了。
陸淮青搖頭,表示不介意。
席鋒凱深深嘆一口氣,走過去,態(tài)度真摯,盯著陸淮青的眼睛:“陸先生,我非常感謝您?!?p> “?”
“是您救了她,讓她活在這世上,而我這個當(dāng)父親的,也很幸運,還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她?!?p> ——
陸淮青剛從董事辦出來,迎面就撞見席顏。
她站在轉(zhuǎn)角處,神色不明,不知在想些什么。
剛才他們的對話,想必她已經(jīng)聽見了。
陸淮青走上前,本想與她說話,但她卻轉(zhuǎn)身,回到了自己的辦公室。
“……”
——
下班的時候,陸淮青給席顏發(fā)了一條微信,說他已經(jīng)在外面等她了。
消息發(fā)出去許久都沒有收到她的回復(fù)。
陸淮青擔(dān)心她,想下車進公司找她,沒想到她剛好回復(fù)了——
“我想一個人靜一靜?!?p> “你先回去?”
陸淮青眉頭緊皺,想到她父親跟他說的那些話,甚至更想到當(dāng)時她剛來風(fēng)山域不久,因不習(xí)慣這里的生活習(xí)慣,打算獨自一人下山,沒想到迷了路。
那晚他們被夜狼追,在那休憩的茅草屋中,陸淮青永遠都不會忘記,席顏背靠木柱子,腦袋輕輕地磕在柱子上,窗外的月光又白又昏,躍進屋內(nèi),在木地板上折射出規(guī)則的棱角形。
剛巧,她半邊身墜進那月光中,月光落在她半邊臉,明亮刺眼。
他聽到她的聲音,問他——
“陸淮青,你有兄弟姐妹嗎?”
“那我還挺羨慕你的?!?p> “即使我突然失蹤,想必也不會有一個人擔(dān)心我,更不會愿意傾盡全力地來找我吧?!?p> ……
那晚,她的聲音透出讓他微微窒息的落寞,就像是一個失足落進沼澤地的人,在拼命呼喊救命,卻沒有一個人來救她,甚至就連自己的親人也都只是經(jīng)過,要么冷眼相對,要么站在一邊笑著看她越陷越深,最后被淹沒,死在那里。
他記得當(dāng)時他回復(fù)她說,他們都是你的親人,沒有一個親人會希望你死去的。
即使自己的兄弟姐妹真的希望她死,那不是還有父母嗎?
這世上沒有哪個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死。
即使他的親生父母拋棄他多時,這么多年也從未來找過他,他也沒什么怨恨。
陸淮青擔(dān)心她多想,急急下車,上了公司的八樓。
上樓之后,撞見周經(jīng)理,經(jīng)詢問,席顏沒有在公司,而是已經(jīng)下班離開了。
陸淮青沒有撞見她,猜想可能是他去車庫停車的時候,她自己走出了公司。
他折返跑出公司大門,環(huán)顧了一眼四周,沒有發(fā)現(xiàn)她的身影。
陸淮青急了,轉(zhuǎn)身跑去找。
好在她沒有坐車離開,而是漫無目的地地走著,陸淮青終于在附近的一個公交車站處找到她。
陸淮青猛地停下腳步,癡癡地望著坐在公交車站休息椅上的席顏。
冬天往往比夏天天黑得快,昨晚下的雪早就在今早被清潔工清掃趕緊,干燥的公路上車水馬龍,速度快,逐漸成了虛影。
夕陽像是下了班的老婆婆,佝僂著腰,散漫地鋪散著暖黃的光芒,就像是佝著身體坐在休息椅上的女人,神情耷拉,無精打采。
陸淮青呼吸猛地一沉,雙眼緊緊地注視著她,欲向前走,又不太敢。
他就這么站著,過往的車輛一倆輛穿過。
許久,陸淮青才敢抬起腳步,向她走去。
站定,半蹲著身體,目光與她對視,他輕輕的喚她:“席顏……”
女人的身體虛晃了一下,悠悠地抬起眼,目光焦距逐漸凝聚,落在他的身上。
她沒有說話。
良久后。
她才緩慢地出聲:“陸淮青。
“嗯?!?p> “我能不能抱抱你?”
幾乎是不假思索地答應(yīng)下來——
“好?!?p> 下一秒,女人的身體闖進他的胸膛,帶著一身的溫?zé)?,在這寒風(fēng)徐徐的冬天里,像是熱火的爐子。
兩具身體相貼,那是他給予她的所有力量。
“陸淮青,我是不是錯怪他了?”
女人軟軟的、帶著一點濕意的聲音傳進耳朵。
“可是,如果不是因為他,我的童年可以更幸福的……”
“如果不是因為他,媽媽就不會不要我,一走就這么多年,杳無音信……”
“如果不是因為他,我就不會那么辛苦,想回一趟家都不想……”
……
這一切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她明明不喜歡他,明明厭惡他,每次跟他見面都是劍拔弩張。
他看不慣她的做事風(fēng)格,她看不慣他的行事方式,兩人就像是兩把鋒利的劍,一直在打著。
可是……
他終究是她父親。
“即使我有多恨他,多怨他,是不是只要他對我表現(xiàn)出一點點的關(guān)心和擔(dān)心,我就該無條件地原諒他?”
她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在這一選擇上,遲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