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尋找韓水年與韓子志的墓地時,楊宣提及大汖村除了西側的石龍廟之外,還有一個廢棄的石龍廟,位于東側,附近正好有一座小山,建議先從這塊區(qū)域找起。
他分析道:“這里的人,希望死后也能受到白臉石龍鎮(zhèn)山大王的庇護,所以會盡量將墳墓建在離石龍廟不遠的地方。但韓子志情況特殊,估計不會被允許,所以秀華有可能把韓子志偷偷埋在了東側石龍廟附近的山上,畢竟破船還有三千釘,破廟也是廟?!?p> 結果三人找到的十多座墳墓中,就是沒有墓碑上刻著韓子志三個字的,直到第二次,陳綻與楊宣走進了破廟,發(fā)現(xiàn)了韓水年的蹤跡。
現(xiàn)在,他們跟在韓水年身后,一路來到破廟附近,看著韓水年沿著一條小道緩緩而行。
這條小道他們曾走過,是上山的路。
韓子志真的埋在此處?只不過他們當時沒有找到?
四個人,四束燈光,隔著距離,穿過漆黑一片,樹木影影綽綽的山體,有野生動物被驚擾,竄起一連串的聲響,聲響平息,再還天地間一片無聲靜寂。
終于,韓水年在山背面,一塊豎起來的石頭旁,停下了腳步。
楊宣三人立即跟著止步。
石頭細窄,高度只到韓水年小腿處,四面沒有土包,任何人經(jīng)過,都不會覺得它是一座墳墓。
陳綻低聲道:“難怪我們找不到?!?p> 韓水年母子為了防止村民找到韓子志的墳墓,進行破壞,用石頭圍著墳墓,擺了一圈記號,一旦有人到過此處,他們就能立即知道。
韓水年看著未動過的石頭,松了口氣。
然而下一秒,他忽然聽到了一個動靜——
有人踩到樹枝的聲音。
他萬分驚恐,四面八方的轉身,企圖找到動靜來源,最后一個轉身時,他的視線里驟然多出了三個人。
陳綻抱臂而站,帶著笑意看著他,楊宣站在旁邊,從口袋里摸出了一副墨鏡戴上,謝致錯開一步,臉上毫無表情。
韓水年下意識想逃,陳綻揚聲問道:“你不怕我們挖墳撬棺嗎?”
聲音清脆,警告味十足。
韓水年頓時像被人點了穴,再也無法挪動半分,他盯著陳綻,眼里逐漸翻涌出各種情緒。
陳綻心情很好,夸道:“辛苦你了,帶我們來這里,沒白費我們演得兩場戲?!?p> 說完,與楊宣同時,一步一步走向韓水年,在韓水年面前停下腳步,謝致則原地不動。
演戲?
韓水年猛然想起,前日他進入破廟時,曾察覺到有不對勁的地方,但因為是深夜,他又冷又困,腦子根本無法抓住一瞬間的念頭,再加上聽到陳綻說要找墳墓,急了心智,徹底忘記了不對勁的地方。
現(xiàn)在細想,當時不對勁的地方,在于破廟門口沒有了蛛網(wǎng)。
明顯有人進出過破廟的漏洞,他居然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一種深深的挫敗感。
陳綻看著韓水年垂在身側,握拳發(fā)抖的手,語氣柔和道:“現(xiàn)在我們有資格,聽你回答一些事情了嗎?”
韓水年沉默不語。
良久,視線掃過三人,落在陳綻身上,開口問道:“是不是我回答了,你們就會離開這里?”
陳綻笑道:“廢話,誰愿意多此一舉?”
韓水年掙扎著問道:“你們想知道什么?”
陳綻反問道:“你不是知道嗎?”
韓水年垂下腦袋,他心知肚明,他已經(jīng)猶如困獸,逃不掉了。
他緩緩松開手,卸下全身緊繃的力氣,緊接著,一道毫無情緒的聲音在黑夜中響起,“你們沒猜錯,韓子志是我爸爸,他被他嘴里的同袍,活活弄死了,死之前連句話都說不出來,不過說了也沒用,除了我跟我媽,其他人根本不聽他解釋,綁著他,逼迫他承認自己是瘋子??尚Φ氖?,如果不是他在六六年搶救下了神像,大汖村早遭難了,結果他們就這樣對恩人。”
陳綻:“六六年?發(fā)生過什么事?”
韓水年:“都是一些陳年舊事,我只聽我爸媽提及過,神像在我家藏了十年,期間發(fā)生過一些奇事,可能就是導致這一切發(fā)生的根源,”他不等三人開口,繼續(xù)道:“我媽說,她在不同年間,不同時間段,聽過神像哭、神像笑,聽過神像破口大罵,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她還說家里鬧鬼,一會兒又說不是鬧鬼,是神像來了,沒人聽得懂她在說什么,就像我其實也聽不懂我爸爸在說什么?!?p> “那天晚上,我們?nèi)以诔酝盹?,吃到一半,我爸突然說有事要出去一趟,我媽讓他回來的時候帶瓶墨水給我,他什么話都沒說,更沒點頭答應,我還以為他不會給我買呢。他嫌我性格不好,對隔壁哥哥比對我都要熱情,誰想到,他居然買了,只是不是自己送回來的。”
韓水年走到一棵樹旁,坐下,靠著樹根,仿佛只有這樣,他才有力氣繼續(xù)說下去。
斜對面,謝致也立身靠在樹上。
他說:“我爸七點多出的門,快九點了還沒回來。大汖村這種小村子,手里抓一把瓜子,從村頭走到村尾,可能都嗑不完,辦一趟事哪里需要兩個小時。我媽左等右等,著急了,拉上我一起去找我爸。”
“那么冷的天,我跟我媽兩個人凍得哆哆嗦嗦,繞著大汖村找了幾個來回,都沒找到我爸。我媽急得不行,要不是大汖村沒有警局,她都想報警了。我想著既然大汖村找不到,有沒有可能我爸臨時走出了大汖村?”
“我沿著山路往下找,一邊擔心我爸要是掉落懸崖了怎么辦,一邊又想,那不正好嗎,反正他不待見我,我也不待見他。結果腦子里的想法還沒走完,我忽然發(fā)現(xiàn),前方路中間躺著一團黑色的東西,看著像一個人。我猶豫著上前去看,就看到了那套熟悉的衣服?!?p> 楊宣有很多問題想問,但是一時又不知道從哪里問起,只好作罷。
間隙見,他瞟了一眼陳綻,陳綻的側臉在月色下,清冷縹緲,跟她平日里臉上總是帶著笑意的感覺完全不同,像一幅西洋油畫褪了色,變成了一幅國粹水墨畫。
他好像……第一次見到這樣的陳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