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不期而遇
不管對過去的情感還心存著多少掛念,現(xiàn)實的生活還得去面對。
回到姨母家,姨母找我談的就是明天去陸春梅家做客的事情。如果說昨天我還對此事情持無所謂的態(tài)度,但今天的這個時候,我已經(jīng)不想再去折騰。我深刻地認(rèn)識到,開啟一段感情或許比較容易,但要結(jié)束一段感情,真的太難了。
我告訴姨母、姨父,陸春梅在縣城,我在廣東,走到一起來談何容易?
姨母說:“如果你在廣東不愿意回來,那春梅也可以辭掉她的工作跟你去廣東,如果覺得不妥,你也可以辭掉廣東的工作回到縣城來找工作。”這話聽起來怎么這么熟悉呢?那是我今天才從錢雅雯口中聽到過。那我還不如回去找雅雯得了!我苦澀地?fù)u了搖頭。
姨父說:“其實還有一種選擇,就是你到重慶去找一份工作。你在廣東那邊工作可以做到中、高管位置,到了重慶找一份中、低層管理的工作,還是可以找到吧。重慶到合州的高速公路很快就建好了,兩地相距不到一個小時車程,那時候你們怎么選擇都可以?!?p> “對呀,江冰,你現(xiàn)在不用考慮這么多,先把朋友耍起來,就算是短期在兩地,也沒多大關(guān)系呀,又還沒有逼著你馬上結(jié)婚。”姨母的語氣顯得有些焦慮,也許她在擔(dān)心我今后找不到女朋友吧。
我想了想,然后說道:“現(xiàn)在有兩道難題擺在我們面前。一是我接受不了沒有戀愛的婚姻,二是我應(yīng)該一輩子也不會去當(dāng)上門女婿。我說的這兩點(diǎn)可能會成為我們最終的拉路虎。如果這兩點(diǎn)對方都認(rèn)可不了,明天就沒必要去了。”
他們看我義正嚴(yán)辭的樣子,相互望了望,一時沒能搭上話。我想我的目的也達(dá)到了。我正準(zhǔn)備離開,姨父卻說道:“先戀愛再結(jié)婚,這一點(diǎn)很好接受。關(guān)于去不去做上門女婿,應(yīng)該還可以溝通?!?p> “要不,我去問問陸春梅她們家庭的意思?”姨母說完,就去打電話。
一會兒她回來,高興地說道:“剛好是陸春梅接的電話。我是這樣給陸春梅講的,說我們江冰希望先談戀愛,建立好了感情的同時,再靠自己的力量來組建家庭,不會考慮入贅為婿,問春梅有什么意見沒有。你猜她怎么說,她說這很好呀,她一看你就是一個有責(zé)任和擔(dān)當(dāng)?shù)哪腥?,她就喜歡你這樣的人!哈哈哈,你說這是不是太完美了!”
我差點(diǎn)昏倒,居然有這樣的女人,讓我打退堂鼓的計劃完全落空也罷了,她說話怎么能這么直白。才見過一面,就說自己喜歡、不喜歡的,難道城里人臉皮都是這么厚嗎?
“不對呀,姨母,”我又腦袋里又閃出一樣事情,“袁家有拆遷還房的配額,我如果沒有即時和她結(jié)婚,那他們家不就得不到還房了嗎?”
“你管這個干嘛,別人家有錢不在乎多的這點(diǎn)還房又怎么了?人家就看上你這個人了,不行嗎?”
我再也沒有了推脫的借口。那明天就讓我厚著臉皮去見識一下這個厚臉皮的城里人吧。
姨母領(lǐng)著我來到陸家時,已經(jīng)賓朋滿座。我能感覺到我的到來就如同被帶出來表演的馬戲團(tuán)的猴子,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陸春梅給我介紹了他們家?guī)孜坏赂咄氐拈L輩,我微笑著一一點(diǎn)頭表示出恭敬之意。主人家安排我在主桌最靠近上位的地方入了座。這一桌基本都是長輩,我有坐如針氈的感覺。還好我的身邊還有一位年輕人,這個人就是陸春梅。
陸春梅今天一身大紅袍,臉上的妝很濃,粉紅的胭脂顯得春光滿面。同桌的親友就端酒來敬我和陸春梅。春梅給我介紹這位是她的姑爺,她姑爺笑著問我們認(rèn)識多久了,春梅笑著答:“我們可是在上個世紀(jì)就見過面的!呵呵呵?!边@話倒不假,第一次見面是在2000年的時候,還屬于二十世紀(jì),現(xiàn)在2001年,剛好跨了世紀(jì)。
陸春梅一直很開心地招呼著親戚和長輩多多吃菜、多多喝酒??擅看挝乙纫稽c(diǎn)酒她都要提醒我慢慢喝,關(guān)切之情溢于言表。她忙著用涂著紅色指甲油的小手為我夾菜,我很過意不去,一直點(diǎn)頭說感謝。真是累到了她,也難為了我。
我一直不能很好地進(jìn)入角色,始終覺得與陸春梅有一些距離感,她待我越熱情,我越是心存愧疚。
酒過半巡,陸家又來了新客人,過來見過席間的主人和客人。陸家的客人我看也不想看。
陸春梅卻從位置上站起來招呼:“段雪,你怎么這么晚才來呀?”
“我今天在上班,上午一直很忙,我中午只請到這一個多小時的假?!?p> 我突然感到這嬌翠的聲音有些耳熟,放眼望去,只見這是一位婷婷玉立的漂亮女孩。當(dāng)看到那女孩也正張大了眼睛望著我時,我突然驚呆了:那不是三年前在回家的客車上遇到,還給予過我?guī)椭氖燮眴T小雪嗎?
我看到小雪也露出了同樣震驚的神情。怎么會是她?怎么這么巧?她的眼神還是那樣親切、友善,她的臉蛋還是那樣清秀、可愛。
陸春梅問她:“段雪,舅父和舅母呢?”
這時小雪馬上回到正常狀態(tài),答道:“媽媽說她身體不舒服,沒有媽媽,爸爸也就不能過來了。哦,我該去吃飯了,完了還要趕去上班啦?!闭f完就轉(zhuǎn)身去了偏屋的席桌。
我還一直望著段雪離開視線的方向,久久不能平靜。陸春梅連碰了我?guī)紫?,我才回想起來有些失態(tài)。她問我:“你和段雪認(rèn)識?”
沒想到這也讓她看出來了。我輕聲應(yīng)道:“嗯,三年前我們在一個客車上遇見過?!?p> 陸春梅說:“哦,那時她才剛讀職業(yè)高中,假期里打打臨工,在一個長途汽車公司做售票員。她的工作一直不是很穩(wěn)定,現(xiàn)在又在商場賣家電,連春節(jié)都要上班……”后面她還講了些什么我也沒聽清楚。此時小雪在我心中的印象被無限放大,已經(jīng)充盈了我全部的內(nèi)心。
小雪在我最艱難、困苦,還惹到一身麻煩的時候,她沒有像別人那樣嫌棄或袖手旁觀,她用她高尚的品格,讓我走出困境。她用她的善良和美麗,捕捉到了我內(nèi)心最溫暖的感情。
雖然以前未曾有過妄想,但今天,因為這樣的一場有緣的邂逅,我希望能跟小雪有更多、更深的了解和接觸。
我只是在酒席上隨便應(yīng)付和胡亂吃了些東西。宴席完后,我看到小雪在跟主人道別。她一走,我就像丟了魂一樣。我馬上走到姨母旁邊說自己也想早點(diǎn)回去。
“你——才吃完飯——”姨母非常非常疑惑地看著我,她不知道我想干嘛。我能理解她此時的不解,這樣的場合下我就是作作過場,也是不能剛剛吃完飯就要走的。
我卻一分鐘也不想多呆,我直接走去跟陸春梅說我自己有事兒要先走,也沒管陸春梅一臉驚愕地看著我。我卻只管大跨步就出了門去。
我出門后很快就追上了小雪,我攔到她面前:“小雪!”我還是按我原來心中無數(shù)次記起的她的名字這樣叫她。
她很驚訝地看著我,停了半分鐘,才輕輕地問:“怎么了?”
“謝謝你,小雪,謝謝你當(dāng)年幫助我!”我只能想到這些話來說。
我有些手足無措。我馬上想到了她幫我付的錢,我從身上取出錢包,抽出了20元錢來。
“我謝謝你三年前借給我的錢,我一直記得!我想我就是還你十倍,或是一百倍的錢,都難以表達(dá)我的心意——”我心情特別復(fù)雜,我真不知道該怎么給她這個錢。當(dāng)年我在最落泊和無助的時候得到了她的幫助,這份感激無法用語言形容。
她搖了搖頭說:“沒關(guān)系的。我也記得我們有認(rèn)識,但我有沒有借過錢給你,我都忘記了,所以不提也罷!”
“我不會忘!”我說道,“你對我的幫忙太重要了,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我們今天偶然地相見,真是上天的安排,我不知道該用什么來表達(dá)我這時候的心情!”
我想到再還錢給她已經(jīng)不合適了,我把錢放進(jìn)兜里的時候,隨便掏出了我在廣東工廠里的一張名片,“哦,小雪,這張名片上有我的電話。我們可以經(jīng)常聯(lián)系!”我把名片塞到她的手上。
這時我的手提電話突然響起,我這時可沒心思去接聽電話。
小雪見狀說道:“就這樣吧,我要上班去了,再見!”說完她就繞開我,快步往前方走去。
我任由電話鈴聲響,一個人呆呆地站在原地,望著小雪遠(yuǎn)去的背影。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帶動著冬日的寒風(fēng),讓我在路邊獨(dú)自凌亂。
一會兒后,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是個陌生的號碼,我按接聽,原來是陸春梅打來的。她說我的姨母還在她的家里,要不要回來和我姨母一起走。我想這一定是她的緩兵之際,無非是想讓我回去救救場。我作為今天他們宴席上一個重要的人物,這樣匆匆地離去確實不應(yīng)該。但我真不想回到那個讓我坐立不安的地方。我就說讓姨母自己決定什么時候回家吧,我自個兒先回去了。
回到姨母家里后,姨母也很快趕了回來。我知道姨母對我今天的表現(xiàn)很不滿意,但她應(yīng)該看得出我對陸春梅沒有太多好感,她只能無可奈何地?fù)u頭。
我?guī)讉€月前對鐘婷婷的愛以悲情收場,并充滿了遺憾和愧疚,讓我一直難以釋懷。但回到老家以后,我就算已經(jīng)斬斷了與鐘婷婷的一切幻想。
再與錢雅雯老家的碰面,我覺得我應(yīng)該拋棄曾經(jīng)的一切情感糾葛,翻開新的一頁。
這一次我偶然間與小雪重逢,仿佛讓我閉塞的心境突然打開新的一扇門。我愿意用最大的真誠和努力去認(rèn)識和了解小雪,并希望小雪也來重新了解我,并希望我與她能建立起心心相印的情感關(guān)系。
我回想起自己塞名片給小雪的行為,很擔(dān)心會不會讓對方覺得是我在顯擺,把自己弄得變成了一個很庸俗或自戀的人了。
我每天唯一的期盼就是希望小雪能按名片上的號碼給我打一個電話來。
小雪的電話沒等到,陸春梅的電話倒是都要打來兩次。她先問我對她家人的印象如何,又問對她的印象怎么樣,我說了解不多不好評判。她又問我有沒有時間出來單獨(dú)會面。我總以各種借口回絕掉了。
姨母還反復(fù)問起,是不是該把春梅約來一起吃個飯。我極力反對,我說跟她根本沒有感覺。姨母非常驚訝,問我是為什么呀,春梅的條件這么好。姨母再要嘮叨時,我就說我想早些回廣東去上班了。姨母可能是想要留我多住些日子,只好回避再談這事兒。
但我仍然沒舍得離開,我還在等著小雪的電話。
三天后我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我緊張地按下接聽鍵,電話那頭竟然真的是小雪的聲音!我高興壞了,連忙問她在哪兒。她說她現(xiàn)在還在上班,能不能下午到人民公園的大門口見上一面。我滿口答應(yīng),幸福感瞬間爆棚。
我提前一個小時就到公園門口等。當(dāng)我看到小雪出現(xiàn)的時候,身邊卻還多出了一個人,那人便是陸春梅。
我突然意識到小雪約我出來的目的可能并非我想的那樣。但我不管這些,只愿意跟小雪說話:“小雪,很高興又見到了你!”
“江大哥,你好,”段雪回望了一下一臉尷尬的陸春梅,“是我表姐想約你出來見面的。你們聊吧,我有事情,我就先走了?!闭f完她就往回走。
我馬上要趕過去追她,卻被陸春梅一把抱住一只胳膊。
“江冰,我們?nèi)ス珗@里逛逛吧?!标懘好穳旱吐曇粽f道。
我搖了搖頭。我很遺憾地看小雪頭也不回就走遠(yuǎn)了。
“為什么呀,江冰?我們之前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陸春梅激動不安,我卻不想跟她做任何交流。
“江冰,我覺得我們在一起挺好的,我的父母也覺得我們很合適,還有我們親戚——”
“我們之間不可能!”我打斷春梅的話,掙脫開被她挽住的胳膊,徑自走開,也不管她此刻有多難堪或有多難過。
接著我回到姨母家,收拾起東西,告別了姨母,就坐車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