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至親骨肉
因為姨父在開夜班的出租車，小峰在讀高中在學校住校，我到姨母家里時就只有姨母一個人。姨母見到我后很驚訝，我告訴她說我并沒有去廣東工作，而是在重慶上班。她反過來就埋怨我沒有給她打電話說這事情。我稱手提電話壞了沒有號碼。
姨母問我回到縣城來做什么，我說是為了約見一個曾經幫助過我的朋友。
姨母問我要不要約一下陸春梅，我搖頭。姨母卻說：“江冰，你真的不愿意和陸春梅交往嗎？你可不可以看到姨母的份上，再試著再見一面看看？”
我說：“姨母，不用試了。感情是不能隨便試著玩的?！?p> 姨母有些難過。她沉吟了半響，然后對我說：“江冰，我很想告訴你一個事情，你知道陸春梅是誰介紹過來的嗎？”
“難道不是你嗎？”我反問。
姨母慢慢說道：“我以前是不認識陸春梅一家的。其實你的身后一直有一個特別關心你的人，她在默默地關注著你，愛著你。你知道她是誰嗎？”
“難道不是你嗎？”我還是只能用這句話來反問她。
姨母苦笑著搖了搖頭，說：“江冰，真正最愛你的人還有一個，她比我還愛你十倍。我不得不告訴你這個人是誰，她——她就是——她就是我的姐姐！”姨母咬緊牙關最后冒出來的幾個字一下把我驚呆了！
她是說的我的母親？我張大嘴望著她，我不敢相信她說的是真的，我的母親不是在二十年前就失蹤了嗎？我連連搖頭。
“江冰，你知道嗎？你的母親其實就離你不遠，她一直都在背后默默地看著你，支持著你！”
“不！”我大聲道，“姨母，你在騙我！我母親二十年前就沒有了！她不會在身邊的！”我根本不敢相信母親會偷偷藏起來這個事情。
“江冰你聽我說——”姨母道。
“我不聽！你知道嗎？父親當年帶著我四處尋找她，我們家里一直過得這么艱難，父親年紀不大就得絕癥直到死亡，她都一直沒有現身，她怎么可能在我們的身邊？怎么可能！”我?guī)缀跏窃诎Ш俊?p> 姨母也忍不住傷心起來：“江冰，對不起！對不起！只是，我不得不告訴你，你的母親當年不得不離開你們，她又不能與你們相見。但她一直都在，這就是事實呀！”姨母說著說著，哭出了聲來。
我看著姨母，感覺她不可能對我撒謊。但是，為什么現在才說呢？
我想起這么多年來，自己有多么想見到自己的母親呀。特別是小的時候，我不知道在夢里哭著、鬧著喊了多少次“媽媽”，半夜哭醒過多少次。還有自己的父親。我的父親雖然從來不在嘴里說，但我多次見到父親空閑時一個人躲在角落里抽著煙，抹著眼淚。
“我的爸爸到死，都不知道，他一直在找的那個人，他一生唯一的、最摯愛的女人，其實離他并不遙遠?？墒牵剿酪矝]能再見上她一面！為什么要這么狠心呀！”我抑制不住悲痛的心情，抽噎起來。
姨母摟著我的胳膊，難過地說：“你的母親也非常痛苦。她曾偷偷托我來資助你和你的父親，但是，你的父親一直就懷疑是我出的主意幫助你母親出走的，所以一直都在排斥我?guī)Ыo你們的幫助?！?p> 我搖著頭。我想，母親已經那樣絕情，竟然想用這點好處來俘獲我和父親的心，我們就是這么容易被收買的嗎？
“江冰，你父親去世后，你母親為你的終身大事操碎了心，希望你早一點成立一個完整的家。好不容易安排了你與陸春梅相親，你就體諒一下你母親的感受吧！”姨母告訴我母親這事情，原來是想讓我聽從母親的安排接受陸春梅。
“騙子！你們都是騙子！我不相信你說的話！”我掙脫開姨母的雙手，大聲地說道。我不但不承認這個相親，也不會承認這個母親。就是母親本人在我身邊說這事情，我也不會輕易原諒她的！
“你出去吧！你出去！我沒有母親，沒有！我不會聽你的，你們都是騙子！”我把姨母往外推，不管她怎么叫著我名字怎么求我。我把她推出門外后就“啪”地一聲把門關上，用身體抵住門扇，痛苦地流下淚來。
以前不知道母親在哪里的時候，我有多么想見自己的母親；但現在知道了母親的消息以后，我卻不愿意接受她。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有這般矛盾。
我在床上輾轉反側，久久不能入睡。后來我想，母親對我已經沒有情感可言，我根本無須去理會。我現在最思念的人只有段雪，我明天就會見到她，我要全身心去呵護這段感情。
最后我終于懷著對美好的憧憬進入了夢鄉(xiāng)。
第二天天一亮我就醒來。沒有跟姨母打招呼我就急急地來到公園門口外面等段雪。我看到有很多老年人從公園里鍛煉了身體出來。
突然人群中有人喊我的名字，原來是高中時的班主任陳老師。他問我在哪里工作，我說在重慶。他說那還不錯，他要我到他家去坐坐，說想問問我當年不參加高考是怎么想的。
我呵呵笑，說對不起老師的栽培，還說愿意改天去老師家里當面感謝老師當年的教育之恩，只是我現在要在這里等一個人。我又告訴了陳老師我最新的手機號碼后，陳老師才離開。
幾年以來我從來沒有主動和過去的同學們取得過聯系。也許是因為我對自己連高考都沒參加這事情缺少了和同學們一起對等交流的信心。但我覺得還是應該與我敬仰的陳老師保持最起碼的尊重，也應該保持必要的聯絡。
我等得不耐煩。就給段雪打了電話過去，她居然沒有接聽就直接掛掉了電話。遇到什么意外情況了？我心急如焚。
半個小時之后我又打去電話，這次她終于接聽，說馬上就趕來。
終于在公園門口見到了段雪。我高興不已，連忙帶著她去買門票。
她告訴我說：“我母親今天早上一直盤問我，說我這段時間像變了一個人，又問我昨天晚上為什么這么晚才回家。我就說是和一個多年不見的朋友碰了面，在一起聊聊天而已。還正在解釋這事兒的時候你就打來了電話，我只能匆忙掛斷了電話。我后面又要給母親解釋這個手機是哪里來的?！彼行┎话驳卣f，“我覺得我母親已經在懷疑我談戀愛了！”
“早晚都會知道的，就讓她知道好了?！蔽艺f。
“那如果我母親今天跟蹤到這里來，你會怎么去面對呢？”
“我大不了我就叫她一聲‘母親大人’罷！”我笑著對她說。段雪舒展了眉頭，扭了一下我的胳膊嬌嗔地說：“你真壞！”
說到母親，我又想起來姨母昨天晚上說的我的親生母親就可能在身邊，她可能隨時有身后注視著我，只是沒有現身。這讓我感覺很不可思議。
早上進公園的是老年人，現在來公園里的就大多是小孩子。小朋友們穿梭于公園里的各個游樂場。我和段雪仿佛成了這個公園里的異類。不過，我們倆可沒有閑心去在乎別人的感受，我們現在的眼中只有對方。
我們找到一個沒人的涼亭，靠近了坐下歇息。
“我在趕過來的路上，就是你打第二個電話來的時候，我碰到了一個人，你知道是誰嗎？”段雪問。我搖搖頭。
“是陸春梅！”她說，“表姐問我去哪兒，我說到公園里隨便逛逛?！?p> 我這才發(fā)覺段雪真的很單純，撒謊都不會，哪有一個人沒事去逛公園的。
段雪問：“江冰，你當初為什么要拒絕春梅呢？她有固定工作，家里又有大房子，父母親都在上班，條件比我可要強很多?！?p> “我的心眼很小，”我看著段雪有些莫名其妙地望著自己，意味深長地說，“我的心里自從有了你，就裝不下別人了！”
段雪回過神來，用手錘了兩下我的胸口，馬上又依偎在我懷里。
“小雪，自從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從你的眼神中看出，我們有很多共通的東西。你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個人！我們是天生的一對，我們會永遠在一起。”我撫摸著她的頭發(fā)，輕輕地說。
“嗯。我也覺得我們的相遇和重逢都是天意。我們在一起，就是上天的安排。”段雪在我胸前說話，這話直達我心底最深處。
這時，我突然看到陸春梅帶著一個中年婦女沖了過來，我看到這婦女的眼神有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但陸春梅的怒氣馬上打斷了我的思考。“舅媽，你看，你的寶貝女兒就是干的這樣的好事！”
原來她是段雪的母親！當她看到我們兩人擁在一起時立刻呆住，然后猛擊了一下自個的腦門，頓時站立不穩(wěn)。
“媽！”段雪連忙過來把她母親扶起，拉她過來坐到凳子上。
段母卻突然被驚醒一般驟然站起，“叭”一個巴掌打在了段雪的臉了！
“媽——”段雪委屈地哭道。
我沒想到會出現這一幕?！鞍⒁蹋@不怪小雪，要打就打我！”我連忙說。
段母搖著頭，又指著自己女兒，激動得牙齒打顫：“雪兒，你！你必須，必須和小江分開！必須——分開！”
段雪捂著被打疼的半邊臉，萬分委屈：“為什么？為什么呀？就因為他和表姐相過親？”
“不！”看到段雪的母親激動而痛苦的樣子，我們都感覺到了害怕。
段雪說：“媽媽，你不知道，我和江冰相識都快四年了，比表姐和江冰相識還早。我回頭再給你講講我們的那些經歷。雖然是因為他和表姐相親才讓我們再次重逢，但你不覺得那就是上天的安排嗎？媽媽，你應該為我們感到高興才是！我們在一起相處得很好，我們都非常開心！”
陸春梅緊咬牙根說道：“你——你就是橫刀奪愛！”
段雪卻堅定地說：“就算把我當成他們兩個的第三者，我也認了，我就要和江冰在一起！”沒想到段雪對我有這份真情，我感激不已。
“你——”段母氣得一屁股坐到凳子上。
“你們——你們不要臉！”陸春梅大吼一聲，然后轉身，捂著臉就跑了。也沒人顧得上管她。
“阿姨，”我上前對段母說道，“我跟小雪是真心相愛的，你就成全我們吧！”
段母搖頭著，直說：“不可能！不可能！”馬上她又扇了自己一個耳光，“我這是造了什么孽呀！”段雪去握住母親的手不讓她再扇自己。
“阿姨，我姨母幫我介紹陸春梅，她各方面條件都很好，但是，就算她的條件再好十倍，我也會選擇和小雪在一起的！”我說道。
“你姨母，對，你的姨母！”段母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你快跟你姨母打電話，叫她馬上過來，馬上！”
“我姨母？我已經沒有她的電話號碼了！”我不明白她為什么要讓姨母來。
“她就在公園里的游樂場上班，你打門票上的電話總機，轉601就可以找到她！”
“??？”我雖然不清楚段母為什么比自己還了解姨母，但我還是拿出公園的門票來撥打了電話。
轉分機以后很快聽到電話那頭姨母的聲音。
“姨母，我是江冰！我——”我卻不知道該怎么說。段母一把搶過手機來，“二妹，你馬上過來，我們在公園東山的六角亭里，你馬上過來！馬上！”段母說完激動地掛掉了電話。她怎么叫姨母叫二妹？難道她們認識？
段母在遞還給我手機時，手還一直在發(fā)抖。
段雪這時也激動起來，對母親喊道：“媽！我從來都聽你的話，可是這次，我要自己做主！你叫誰來都沒用！任何人也阻止不了我們在一起！”
段雪說完就來拉起我的手說：“江冰，我要跟你一起去重慶！我要離開這里！我們現在就走！”說完就拉著我就走出了涼亭。
段母瞬間崩潰，“哇——哇——”抱著頭嚎啕大哭起來。
我們倆不得不停下。我馬上回到涼亭，“噗通”一聲跪倒在段母面前：“阿姨，我一定會對小雪好的，這一輩子都會！你就放心吧！我們以后再回來看您！”
我說完剛起身要走，段母卻一下子撲倒在我面前抱住我的大腿，大聲嚎叫：“不！你們不能！你們不能在一起！你知道嗎？你——你——你是我的兒子！你是我的親生兒子，我是你的媽媽！你們倆，你們倆是——兄——妹——呀——我的天啦——”
“啊——”我驚恐失措。這怎么可能！我的媽媽？我的母親？這就是昨天晚上姨母告訴我的我的母親？我目瞪口呆。
“不！怎么會！媽媽，你在亂講什么呀！”段雪率先喊道。
“對，對，不可能，不可能！我的媽媽，她二十年前就不見了！”我抓狂起來。我原本就沒有接受自己的母親，現在她成了段雪的母親，我怎么能接受這樣的事情？
段雪的母親是陸春梅的舅母，是她讓姨母來安排我與陸春梅相親的。就因為這樣，才有了我與段雪的重逢。我不敢直視眼前的一切，我低下頭來，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漸漸地我感到面前的人站起，用一雙手捧起了我的臉。我從指縫和模糊的淚眼中漸漸看清了她是段雪的母親。
“兒子！媽媽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爸爸，媽媽是罪人！”她淚眼婆娑，“我一直沒勇氣見你，我知道，你們肯定不會原諒我的。那些年我經歷了很多，我沒有辦法不離開你們。好了，我不祈求你們原諒我，但是，我還是希望你們都能過得好！”
我不敢對視那雙懇切、充滿關懷的眼睛，我慢慢側過頭去。但側頭來我看到的又是一雙差不多的眼睛——那是姨母來到了跟前。姨母和她的眼神確實很像。
“江冰，她就是你的親生母親！”姨母也已經滿臉淚痕，“江冰，你不愿意承認也罷，這就是事實。你一定還在埋怨你的母親當年為什么拋開你？江冰，你要怪就怪我吧！你母親的事情我全部都知道，是我一直在隱瞞這些?！?p> “為什么會是這樣！”我感到太突然了。我根本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見到自己的親生母親，還是以這樣的方式。
“你和我媽媽是姐妹，為什么我不知道？”段雪看著她姨母問道。她一會兒望著我，一會兒望著她的母親，一會兒望著姨母，毫無主張。
“江冰的父親當年經常到縣城里來跟蹤我，我們已經習慣了在很隱蔽的情況下單獨見面。”姨母說。
“我們一直隱瞞著身邊所有的親人。”段雪的母親也說。
她說話時的眼神讓我想起一個人來，我問段母：“我在跟姨父學修理鐘表的時候，你是不是來看過我？”她點了點頭。我總算知道她是真的關心過我了。
“其實你母親偷偷來看的時候何止一次！”姨母說，“你在縣城來讀高中的時候，每次讓我來幫你送學習用品，你母親都站在遠處偷偷看你，只是沒讓你發(fā)現而已。”啊，我頓時心里五味雜陳，不知如何面對。
“媽，我知道這些年來你過得很苦，”段雪悲傷地說道，眼里閃爍著淚水，“媽，你知道嗎，父親身帶殘疾，脾氣也不好，這世界上只有江冰哥哥——嗯，是哥哥，我本來一直都叫他哥哥！”段雪越說越激動，“哥哥是這個世界上唯一最關心我的男人！我愿意一生跟他在一起！我們就算是同母異父的兄妹，我也要跟他在一起！”
“不！不行——”段母又痛哭起來，已經泣不成聲。
姨母連連搖頭。“小雪，你的父親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姨母說道，“你父親是高位截肢的重度殘疾，一直就沒有生育功能！你的母親是在懷了你以后才到你們現在這個家里來的。你和江冰，其實是同父又同母的親兄妹呀！”
“啊——”我和段雪同時驚呼。段雪站立不穩(wěn)，馬上就要昏倒。在她將要倒地的瞬間我急忙上前將她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