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長安臉色難看,但還是捏著鼻子、將整個青石小鎮(zhèn)轉(zhuǎn)了個遍。
山貨鋪子、鐵匠鋪子、藥材貨棧、兩家客棧,都走了一趟。
甚至,還在鎮(zhèn)子?xùn)|頭的一棵大槐樹下,乘了一會兒涼,探頭向跟前的一口深井看了幾眼。
龍虎山大天師默默跟著身后,像個無所事事的嬌小姐,左顧右盼,搔首弄姿,還時不時的用肩膀蹭一下何長安。
何長安每次都會不著痕跡的避開,回頭瞪他一眼,意思就很明確:‘道友、請自重!’
每在這時,便會引得張小衍幾聲銀鈴般的嬌笑,花枝亂顫,讓何長安恨不得戳幾下、自己的眼睛……
……
“這青石小鎮(zhèn),早年間曾很是風光幾百年,只可惜,現(xiàn)在沒落了?!弊诰茦巧希贿吅戎?,一邊聽張小衍說話,其實還是挺享受的。
只不過,每次聽著這位鶯鶯燕燕、嘰嘰咕咕,猶如黃鸝鳥兒般的話語,何長安忍不住,就要看一眼張小衍那若有若無的喉結(jié)……
這就、很煞風景。
據(jù)張小衍的說法,這青石小鎮(zhèn),是世俗人的稱呼,源于十數(shù)里外的一座山。
山名‘青石’,不是很高大,但曾經(jīng)很出名。
“據(jù)一些估計所載,所謂的青石,便是修行者口中的靈石礦?!睆埿⊙苄σ饕鞯恼f道,“怎么,想不想去挖上幾大塊,那可是比金銀珠寶值錢的東西呢?!?p> 目光閃爍,充滿了慫恿與誘惑。
何長安卻轉(zhuǎn)過臉,端起一碗酒,一飲而盡,不想跟他說話。
古書上記載過,這么多年過去,還不是被各路神仙早就挖空,現(xiàn)在去挖靈石礦,想屁吃呢。
張小衍笑了笑,繼續(xù)說道:“你不去就算了,反正,我是要去挖幾塊,到時候可別眼饞?!?p> “那你去挖吧?!焙伍L安面無表情的說道。
靈石礦什么的,太過遙遠,他根本就不上心,他現(xiàn)在唯一心疼的,是擺了一大桌肉菜,兩個人根本吃不完。
“怎么,擔心這一桌酒菜吃不完?”似乎看透了何長安,龍虎山大天師似笑非笑的瞅著他,“放心,保證一點都不剩?!?p> 捏起筷子,隨便夾了幾口時令小疏,對那些大魚大肉,看都沒看一眼。
何長安口粗,啥都吃,只要是不太奇怪的食物,他都吃。
跟阿酒相處一段時間,何長安最大的變化,就是吃飯很慢、很慢,但喝酒很快,端起一碗,一揚脖子就灌下肚去。
‘那時候在山上,娘親生病了,我力氣小,只能獵殺一些小野獸,所以,經(jīng)常挨餓……’
何長安突然很想念阿酒,那個黑而清秀,為幾籠包子就去殺人的、小財迷阿酒。
側(cè)臉瞅一眼張小衍,卻見他悠閑的拿出一套茶具,干凈雅致,很平常的材質(zhì),但給人感覺卻很舒服。
“青石鎮(zhèn)上,有一口井,井水清冽、甘甜,用來煮茶,曾是當年文人雅士、達官貴人們的體面呢?!睆埿⊙芸粗杈撸涿畹恼f道:
“等會兒、陪我去井邊汲水,好嗎?”
眉眼如初,楚楚可憐,看的何長安心驚肉跳,只好苦笑道:“好,取了井水,咱們就出發(fā)?!?p> 張小衍收起茶具,端了一碗酒,對著酒樓門口方向,遙遙一揚,嬌笑道:“來的便是客,何不上來共飲一碗?”
何長安沒有轉(zhuǎn)頭,氣息綿長,似乎沒什么變化。
二人早就心里清楚,他們、被包圍了。
酒樓的門簾被一把掀開,雄赳赳走進來八條好漢,玄衣勁裝,面無表情,均為武夫八品境。
旋即,隨著一陣咳嗽聲,一個佝僂著背的干瘦老頭兒,緩步踱入。
身高不足五尺,左腰懸一把劍,魚鱗黑鞘,長不足三尺,沒有如江湖武人那樣、在劍柄上栓上紅黃穗子
干瘦老頭一進門,抬頭看一眼臨窗而坐的何長安、張小衍,擠出一臉核桃褶子,笑瞇瞇的走過來,抱拳告一聲罪,便坐下來開始喝酒、吃肉。
竟是一聲不吭。
何長安面上輕松,心里卻覺得壓了一塊巨石,呼吸都開始不穩(wěn),丹田靈海中,小黑棍躍躍欲試。
武夫六品境巔峰,踏入五品境,只剩下臨門一腳。
這種人物,放眼大唐,已經(jīng)算是二流高手,如今卻出現(xiàn)在這樣一個不起眼的小鎮(zhèn),顯然是有備而來。
張小衍卻看起來一臉的輕松愜意,懶洋洋的歪在椅子上,一手托腮,笑吟吟的看著干瘦老頭。
干瘦老頭吃的很慢,喝酒也很慢,慢條斯理,不急不躁。
總之,就是干什么事都慢吞吞的。
但這種慢,在何長安眼里,卻是穩(wěn)。
一只干燥、有力而穩(wěn)定的左手,會讓他的劍更快,更穩(wěn),也更有力。
此外,同樣干燥、有力而穩(wěn)定的右手,端了一碗酒,慢慢向口中傾倒,酒絲成線,將氣機控制到不外泄分毫。
這樣一只手,無論是握劍,還是拔刀,都是一種致命的危險。
當然,也可能是一只拳頭……
……
隨著一隊鐵騎疾馳而來,遠遠的幾聲呼哨,原本熱鬧非凡的青石小鎮(zhèn),瞬間安靜下來。
黑人黑馬,人人面色黧黑,彪悍異常。
所有的店鋪關(guān)門、閉窗,人來人往的青石街道上,空余幾只沒來得及收走的雞籠、魚簍,和一個蹲在別人屋檐下,瞪包子的少女。
一把竹劍斜斜的綁在腰間,看起來,就是鄉(xiāng)下孩童的玩具。
街道對面的包子鋪門口,一籠沒來得及被收起來的包子,又圓又大,還冒著騰騰熱汽。
那少女黑而清秀,兩只眼睛黑亮透徹,一身青布衣裳沾滿草屑,兩只靴子破損嚴重,沾滿黃泥,應(yīng)該是在山野間走了很久。
那一隊鐵騎狂風驟雨般進鎮(zhèn),在一座酒樓前驟然停下,數(shù)十匹馬,竟無一聲嘶鳴,簡直比邊境戰(zhàn)馬還有氣勢。
那一隊鐵騎站定后,只有為首一人下馬,緩步走進酒樓。
其他人,端坐馬背,紋絲不動,就連蹲在他們不遠處的少女都沒去看一眼。
“哈哈,墨老爺子在青石小鎮(zhèn)擺下酒席,也不知道給兄弟我說一聲,看看,酒菜都涼了,還吃個屁?!?p> 鐵騎頭目身材高大,一臉絡(luò)腮胡子,一進門,就爽朗大笑,將早已嚇得臉色灰白的店家召來,讓把桌上酒菜熱一熱。
然后,大馬金刀落座,剛好在何長安對面。
絡(luò)腮胡子看一眼何長安,咧嘴一笑,道:“驚動墨老爺子的,就是這小子?”
言語間,對何長安甚是輕視,也透露出一絲信息,讓何長安心頭一緊:‘這幫人,竟是針對我來的?!?p> 那干瘦老頭兒笑瞇瞇的說道:“你不也來了?堂堂黑旗山,也看上那件東西了?”
絡(luò)腮胡子哈哈一笑,轉(zhuǎn)頭盯著張小衍,口中嘖嘖稱奇,道:“有人說龍虎山少年一代,出了一個廢物,不愛男裝愛女裝,果然是人間尤物呢。”
張小衍依舊一副慵懶、散淡,對這位江湖武人愛理不理,拿出一把象牙小梳,輕輕梳攏著一綹青絲。
“墨老爺子,東西歸你,人歸我,如何?”絡(luò)腮胡子上上下下打量著張小衍,頭都不帶轉(zhuǎn)的,問那干瘦老頭。
“可以啊,但是、只能給你一個,”干瘦老頭兒笑瞇瞇的說道:“你要哪個?”
“我都想要?!苯j(luò)腮胡子渾不在意的大手一揮,“給你倒貼十對童男女?!?p> 那位被稱為墨老爺子的干瘦老頭兒,微微點了點頭,笑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