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7，父與子
襄陽城中烽煙四起，哀嚎聲與廝殺聲，一直從城內(nèi)延伸到漢江堤岸。
江心中，幾艘大船一字排開，沿著漢江順流而下，中間那艘最為豪奢的大船上，正上演著一幕母子團聚的溫馨大戲。
“這些年，你一個人在外面，定然受了許多苦?！秉S蓉?fù)嶂悅ネ哪橆a，一個勁的抹眼淚。
這本在陳偉同的預(yù)想中，會讓他十分尷尬的場面，或許是受到這幅身體的血脈影響，又或許是他想起了另一個世界的母親，此刻的他，心中只有一股暖意流淌。
“頭幾年在山里練功，苦倒也不是很苦，就是一個人待久了有些無聊，不過后來就好了，先是遇到了程英程姑姑，后來又遇到了外公，前不久我把楊大哥一家，還有老頑童和瑛姑都接去了我那里，現(xiàn)在不知道有多熱鬧?！?p> 黃蓉邊抹眼淚邊笑，說道：“我家破虜是真有本事，小小年紀(jì)就創(chuàng)下了那么大一份家業(yè)?！?p> “娘光顧著幫爹鎮(zhèn)守襄陽，恐怕還不知道三弟的威風(fēng)哩，他那必誅令到現(xiàn)在都還在江湖上流傳，任誰都不敢輕視。”郭芙歷經(jīng)過一場生死，整個人就像開竅了似的，連性子都變得溫順了許多，說話也不再如以往那般喜歡咄咄逼人。
其實，發(fā)生改變的不知郭芙一人，大武小武如今更加穩(wěn)重不說，兩人也勤奮了起來，一有時間就會相互切磋，遇到問題也會向人請教。
耶律齊上船之后，當(dāng)著幾位丐幫長老的面，辭去了丐幫幫主之位，潛下心來讀起了史記，也不知是不是打算棄武從文。
他們這些人中，變化最大的當(dāng)屬郭襄，這姑娘自從與陳偉同相認(rèn)之后，就開始有點自閉了，成天抱著她那柄劍，什么人都不愛搭理，別人問話，她也只是敷衍地嗯啊兩聲，偶爾還會捧著本佛經(jīng)讀得津津有味。
船隊走了一天一夜，臨近江陵府時，馬全送來消息，蒙哥在襄陽城大興土木，看樣子短期之內(nèi)，是不打算繼續(xù)向南宋腹地推進了，不過忽必烈大軍攻陷鄂州，擋住了船隊沿江南下的路。
隨行而來的王安指著地圖說道：“情報處在江陵安排了馬車，用過午飯我們就上岸，取道江南西路、荊湖南路、福建路，再由泉州出海?！?p> “就這么安排吧，鎮(zhèn)武衛(wèi)暫且駐留嶺南，候鳥計劃不能受阻，該出擊時要果斷出擊?！?p> “末將明白?！蓖醢勃q豫了片刻，見陳偉同心情不錯的樣子，抱拳道：“如今蒙古大軍南下，宋廷必會集結(jié)大軍應(yīng)對，若是趙官家下旨調(diào)鎮(zhèn)武衛(wèi)迎敵，我等該如何處置？”
陳偉同沒有回答，反而問道：“李達(dá)的家人接出臨安了嗎？”
“回將軍，李提點的九族親友上月就接出來了，現(xiàn)已送去了尚武城?！?p> 陳偉同道：“那你們還有什么好顧忌的，沒有參謀處的作戰(zhàn)命令，一兵一卒也不許動?！?p> 王安硬著頭皮說道：“畢竟名不正言不順，將軍是宋臣，我等就是宋臣，哪有不聽朝廷圣旨的道理。”
“你們的那點心思我明白，只是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你們也別來黃袍加身那套把戲，我可不想背上個背主自立的罵名。”
“趙家做得，我們?yōu)楹巫霾坏茫俊?p> 陳偉同瞪了眼說話的將領(lǐng)，說道：“有那精力好好琢磨下觀戰(zhàn)心得該怎么寫，一天天的不干正事，凈想些歪門邪道。我最后強調(diào)一次，什么時候自立，用什么名號，稱王還是稱帝，鎮(zhèn)武衛(wèi)從你王安往下，到最底層的預(yù)備校尉，任何人都不得參與，不得過問，不得建議，違令者，初犯杖三十，再犯者，去職、永不錄用。”
王安與一眾鎮(zhèn)武衛(wèi)將領(lǐng)神情一凜，齊聲應(yīng)道：“遵命。”
送走眾人，陳偉同轉(zhuǎn)身之際，忽見艙門外站著道身影，他回頭一看，原來是大姐郭芙來了。
“三弟，你剛剛那樣子，可真是威風(fēng)呢，我見過爹和你姐夫指揮下屬的模樣，都不如你有氣勢?！?p> 陳偉同摸著腦袋笑笑，問道：“大姐有事？”
“爹要見你，娘讓我來囑咐你幾句。”郭芙神情略微黯淡了幾分，繼續(xù)說道：“娘說，爹年輕的時候曾多次幫助過鐵木真，他一直都認(rèn)為，要不是有他的幫助，鐵木真不會成為成吉思汗，蒙古也不會像現(xiàn)在這樣強大，他心里覺得對不起大宋，對不起宋人，這半輩子才會拼了命的抗擊蒙古，如今襄陽城破，大宋再無屏障，他活著比死了還要難受，你一會見了他，說話時多注意一些。”
陳偉同點頭道：“我知道的。”
郭芙見陳偉同說得有些隨意，心中不太放得下心，又強調(diào)道：“你可要記在心里。”
“我知道了，保證不會亂說?！标悅ネ槐菊?jīng)的說完，推著挽住郭芙的胳膊一起出了艙門，又道：“我先過去，你幫我把外公和柯公公都請過來，有那兩尊道君鎮(zhèn)壓著，爹肯定不敢亂來?！?p> “就你機靈，”郭芙伸出手指，在陳偉同的鼻子上輕輕刮了一下，“娘早就跟我說啦。”
陳偉同摸著鼻子憨憨一笑，心底居然十分享受血脈親人之間這種親昵的舉動。
兩人在門口分別，郭芙去下層請兩位老人，陳偉同則來到了郭靖的艙門口。
逃出襄陽之后，郭靖就把自己關(guān)在這間暗艙之中，不肯吃也不肯喝，誰來也不愿相見，陳偉同推開門時，他正呆呆地坐在床沿邊上，容顏十分憔悴，眼窩深陷，腦袋上的頭發(fā)也白了大半，看上去老了十歲不止。
陳偉同作揖見禮，叫了聲“父親”，郭靖才抬起眼眸，有氣無力地說道：“你來了，外面那些兵都是你的？”
“是。”
郭靖提起了一絲精神，又道：“他們的火器我看過了，十分厲害，攢射之下，便是我也極難與其相抗，這樣的火器和軍士，你手底下如今有多少？”
陳偉同也不隱瞞，一五一十地說道：“隨行護衛(wèi)的有一千人，留在襄陽斷后的也有一千，此刻估計已經(jīng)化整為零，向東撤走了，這些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我在琉球還有經(jīng)歷過戰(zhàn)陣的老兵三萬，正在訓(xùn)練的新兵也有將近七萬，不過我出來了一個多月，新兵的數(shù)量可能不太準(zhǔn)確。”
“這么多人！”郭靖驚得站了起來，臉上表情不斷變換，最后怒目圓瞪，厲聲質(zhì)問道：“你明知襄陽危急，又有這么多人，百萬蒙古大軍也能擋下，為何不率軍馳援襄陽？”
陳偉同輕輕哼了一聲，反問道：“我憑什么要馳援襄陽？”
郭靖被問得一愣，說道：“蒙古人殘暴不仁，燒殺搶掠無惡不作，襄陽城破，受苦的都是百姓?！?p> “先不說百姓受苦與我有何關(guān)系，朝廷難道就不殘暴么，那些貪官污吏就沒有盤剝百姓？”
郭靖嘴唇囁嚅了幾下，又道：“蒙古人是異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你難道不懂么？”
“您要是這么說，咱家祖上是山東人，戰(zhàn)國時歸屬魯國，趙宋官家祖籍河南，是楚人，即便在我爺爺那個時期，咱家也是金人，跟他趙官家也非同族。”
郭靖深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可你到底是受了皇恩，才有了如今這般勢力，怎就跟趙宋無關(guān)了？”
“您說這個呀，其實這個官是我要來的，皇帝老子怕死才不得不給，鎮(zhèn)武司有今天的勢力，也跟朝廷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
“你，你竟然敢逼迫皇帝，難到想要造反不成？”
陳偉同道：“您說對了，咱家祖上不就是造他趙官家的反出身的么，我這個后世子孫接著祖宗沒做成的事業(yè)繼續(xù)干，有什么好奇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