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姮不知道跟元姓有關(guān)的女人是不是容易癲狂,但是元裳給她的感覺是,可是元樅既然說她病了那就算吧。叫人收好元家的禮物也就不再去管,畢竟她還有很多事處理。
元翦托父親遞話來,說那弓弩的圖紙雖然帶來了,可一時找不到,過幾日再送來給她看。
雜貨鋪的店面阜平已經(jīng)找好了一家,粥鋪分號也一樣,等農(nóng)戶們那里籌備的差不多,日后也就能開張了。
阿松的病情有些穩(wěn)定了,至少她不在一驚一乍能靜下來了,她自己偶爾也能開口說話了,不得不承認宋鈺的醫(yī)術(shù)還是值得信賴的,盡管還是不著調(diào)。
一切瑣碎的進度都有條不紊地走著,可讓張姮憂心的還是溫沨;他已經(jīng)快一個月沒上朝了,派人打聽也不在家不知去了哪里,張姮怕他還是不愿面對現(xiàn)實。雖然張啓之事后勸她不要再繼續(xù)糾結(jié)這件事,可于內(nèi)心來講,溫沨那天說的話也不無道理,這樁案子也著實透著疑點未解開,既然他的心病是那位敬成堂學(xué)士,不妨從他入手再追查一番。但這件事關(guān)乎張啓之,礙于他的情面,張姮只吩咐阜安私下追查。
而當時的案件嫌疑指向的是皇商,張姮也吩咐阜安再從這里調(diào)查。
大概過了四天,事情在他的多番調(diào)查下,確實發(fā)現(xiàn)了一些端倪。
雖說賈雋是賈岦的親戚,可他按戶部吩咐經(jīng)營的只是布匹絲綢,怎么看都和科舉掛不上邊。倒是另一個頗有嫌疑,那人名叫范佳,也是戶部記錄在檔的皇商,他和賈雋一樣常年居住長陽,經(jīng)營的是木石料,這里的門道就較為復(fù)雜,但相對于布匹所得的價錢更為豐厚,值得注意的是這個范佳自己竟私設(shè)有一處錢莊??筛钒埠团笥阉较绿讲榈臅r候,發(fā)現(xiàn)這錢莊的現(xiàn)銀并不多,二十兩的銀票兌換卻還要碎銀拼湊,這就十分可疑了。
當時他們拉攏了一個錢莊內(nèi)部的伙計,幾頓飯下來就成了酒肉朋友,喝得多了嘴就容易撬開。他說范佳這人好賭,特別是賭大錢,他這個錢莊基本上相當于他經(jīng)營商鋪的黑錢莊,不光是要將商鋪中的假賬銀子兌換,還要幫他償還賭債。而另一個功能更叫人不可思議,就是幫一些城內(nèi)富紳和世家公子偷偷兌換未有正規(guī)錢莊開賬的銀票,或者兌換銀兩......
“世家子弟難免有那些欠外債的,像什么賭債嫖債不能明說的多了去了,他們自持大戶人家自然不希望外人知道這丑事,所以就經(jīng)常找這個范佳的錢莊兌換?!?p> 張姮聽罷心生怪異,這件事雖然是常理,可不經(jīng)正規(guī)錢莊倒換銀錢,不就是洗黑錢嗎?可這么大的資金流動這座錢莊依然能屹立不倒,說明這范佳絕不是個小角色。
阜安又說:“哦對了,奴才叫人盯著那錢莊的時候,發(fā)現(xiàn)蘇大公子也去了那,而且那天他好像很急,連去了兩趟。一次是叫人抬著幾口大箱子,一次是拿著一摞銀票?!?p> 蘇梓陽?呵,那不用說了,有這個人參與的事就一定非奸即盜了。問道:“此人應(yīng)該就是去倒換銀票的,你可知道他換錢的目的?”
阜安答道:“奴才的朋友當時跟著他查過,發(fā)現(xiàn)他去了一個賭坊,位于長陽城北靠近城墻的地方,雖然地處有些偏,但就是個普通的賭坊。不過聽奴才的朋友講,那賭坊內(nèi)院養(yǎng)著很多匹良駒,還有馬車。當時他很奇怪這賭坊又不是驛站,養(yǎng)這么多馬置辦這么多馬車做什么?后來有賭場的人見他在后院就上來盤問,差點動起手。幸虧當時遇到了林二公子,否則奴才怕他都不能脫身?!?p> 張姮聽他提到林景丠,忙問:“林家二公子也在?”
阜安道:“是,聽他說這幾天也在追查賈學(xué)士的事,也注意到那黑錢莊了,順藤摸瓜那天也去了賭坊?!?p> 張姮想林家和溫家相熟,林景丠怕也是不忍溫沨消沉,察覺到了可疑便幫忙追查,對阜安道:“你那個朋友跟著蘇家公子去賭坊后,就沒再遇到他了嗎?”
阜安搖頭道:“沒有,蘇公子的樣貌奴才的朋友認得,一路都沒跟丟,怎么可能進了賭坊反而跟丟了,所以他確認人是進了內(nèi)院后不見的。”
張姮聯(lián)想那些馬車,只覺得此事怕另有文章,而且賭坊行事謹慎的背后很可能有個更大的黑幕,否則不是蘇梓陽那種熟人他們不會輕易幫忙掩護的。思及此,張姮叮囑阜安先不要打草驚蛇,他和他的朋友又都不會武功,去了只怕落入虎口:“這件事不能說出去,你先順著范佳那個錢莊查販賣考題的事,也告訴二公子事情非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能涉險。我敢肯定,這事情絕不止表面那么簡單,那么小的錢莊卻要做這么頻繁的資金流動,光靠那些商鋪的收益絕不可能。而販賣考題關(guān)乎學(xué)子未來的仕途,自然是一項快速的斂財手段,和他們肯定脫不開干系。”
阜安見事情有些大,謹慎道:“那奴才要不要知會一下趙侍衛(wèi),畢竟巡防總署現(xiàn)在維護長陽治安,如此大的案子他們不會袖手旁觀的?!?p> 張姮想了想道:“趙彬那里暫時不要驚動,事情既然不可小覷,那就千萬不能讓他們察覺。你和你的朋友也要小心行事,切勿引禍上身?!?p> “奴才明白?!备钒泊饝?yīng)后次日又出宮追查,這次他特意尋了一個比較擅長交際的朋友,林景丠雖然有心想幫,可他的面容對那些世家子弟來說很熟悉,又聽張姮轉(zhuǎn)達意思只好暫時按兵不動。不過那賭坊太過可疑,既然武舉復(fù)試已過,那他便做出一副放松自在的模樣,日日在那里流連。
再說阜安這里,事情既有了眉目,那只要找到相關(guān)證據(jù),就不難查出幕后真相。
只不過沒想到的是,販賣應(yīng)試考題只是冰山一角。
這段時間他都跟那錢莊伙計混在一處吃喝玩樂,花銷自然有東宮做后盾,那伙計不知內(nèi)情,只覺得對方為人仗義,便真心與他熟路起來。阜安見時機成熟,就向他暗示這錢莊的外財太多看著眼熱,想讓伙計介紹些油水長期合作。伙計倒也爽快,幾樁生意下來,還真算是將荷包翻倍,可這到底不是他的本意,但偏偏伙計除了賺錢之外就是不跟他說別的。
好在事情轉(zhuǎn)圜得也快,就在一次喝酒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這錢莊的老板范佳和一個管家模樣的人進了東興館的包間吃飯,他們私下好像交易著什么,而阜安剛好也認得此人,正是內(nèi)史謝舷的心腹。
“你看清那人是謝舷的人?”張姮思索著阜安帶回來的消息,阜安當然肯定,張姮卻怪道:“謝舷這個人確實一開始就有嫌疑,他是內(nèi)史,掌管國庫的租稅和財政,這是個肥差,若說要供著錢莊這么大的生意,確實他有這個能力。只是不知范佳和他是勾結(jié),還是謝舷根本就是幕后真正的老板。”
阜安猜測道:“奴才倒覺得是后者,畢竟他爹是丞相,否則單憑范佳一個皇商有什么能耐私設(shè)錢莊,難道僅僅只是為了償還自己的賭債?可他不光是為了自己啊,更幫那些權(quán)貴倒換未經(jīng)朝廷批準的錢莊銀票,還經(jīng)營得屹立不倒,若說此人沒有后盾奴才都不信。要知皇商就算有錢,可也不能都中飽私囊,他孝敬謝舷又能得多少利益,倒是丞相這棵大樹好遮蔭?!?p> 張姮覺得不無可能:“你說得不錯,只是......這又太明知故犯了,謝珖當了這多年的朝臣,真的會為了幾千兩銀子鋌而走險嗎?何況要栽贓的還是一個學(xué)士,我倒覺得這里還多是謝舷一個人的主意。畢竟文舉和丞相的關(guān)系也不算太牽強,謝舷未必不知道考卷的內(nèi)容。只是他為了擺脫嫌疑,故意讓五方衙門的追查視線偏離,還真是大膽。”
阜安道:“可謝舷身為貴胄,明知這么做是死罪但還要自掘墳?zāi)梗参疵馓澚?。?p> 張姮道:“人心不足蛇吞象,有時候事情就像滾雪球,沾染了,就會越積越厚,或許到了這個地步,他自己也會害怕也想過抽身,可一切已經(jīng)來不及了,所以只能繼續(xù)錯下去?!?p> 阜安問道:“那接下奴才要怎么做?”
張姮想了想到:“這件事既然是栽贓,那么首先,搜查學(xué)士府時的銀票就有嫌疑,賈岦一介文生,如果不是他自己收的,不是他家人私下收的,也不是刑部官員蓄意放的,那就是有人趁夜放進屋里的。巡防總署夜間巡查不會不知這蛛絲馬跡,依我看你可以私下問問趙彬了,另外你知道當時搜出來的銀票在哪兒嗎?”
阜安答道:“那些銀票原本被當做證物保管在刑部,后來送到了五方衙門,案件定刑后就轉(zhuǎn)送了錢莊,要是追查怕是難了。”
張姮皺眉又道:“對了,證詞曾經(jīng)說,銀票是保管在一個木盒里,那個木盒現(xiàn)在可還在?”
阜安道:“木盒應(yīng)該還在五方衙門的證物間,只是周大人太過古板,怕不會讓人看證物的?!?p> 張姮自然清楚,這長陽城歷沒有人跟周邰是特別親厚的朋友,而且林婉青那件事,讓他幾乎把朝臣都得罪了......林婉青?張姮忽然想到了林景丠,聽趙彬說過林景丠為了妹妹的事沒少跟周邰接觸,而周邰為了林家也算是盡職盡責,若這件事林景丠能想辦法,或許可以看見那木盒。隨即說道:“未免有人懷疑,你過幾日再出宮,除了找趙彬詢問晚上的可疑人,再請林二公子幫忙,看看能不能去五方衙門內(nèi)看看那木盒?!?p> 阜安忙應(yīng)下,再出宮已是兩日后,因著他這幾天頻繁出宮,讓槿綿很是懷疑,可張姮只顧著看元翦送來的圖紙對此不聞不問,也只能當阜安最近又受了吩咐辦事,可......又是什么事呢?而且奴才的事,張啓之會不會覺得太小題大做了?
另一邊,林景丠在得到張姮委托后立即去找了周邰,只是他這個人輕易不會徇私,一切還得從長計議。趙彬那倒是順利,夜巡頻繁后雞鳴狗盜的案件減少了些,賈岦所居又清簡,查閱記錄不難發(fā)現(xiàn)一絲端倪。
那是另一隊夜巡的隊伍,在本月初九那晚寅時,有人見到過一形跡可疑的人竄出民居巷。趙彬又趕忙找到了值更所,順著那個時間對號入座想提審那晚的更夫,可這時守備長才發(fā)現(xiàn)有個人已經(jīng)幾天沒值夜打更了,等他們尋過去,他人早在家中死去,因為脖頸處傷口微細,明顯是被殺人滅口,他又是個老光棍,所以線索算是斷了。
不過將尸體抬去五方衙門的時候,又碰巧遇到了林景丠。
他這幾天一直想伺機查看證物卻始終無果,跟趙彬商量一下后,只得先以發(fā)生刑案派人在更夫家處監(jiān)管,然后暗中查看是否有可疑的人。而就在衙役布控的當天下午,一個形跡可疑的半大小子被人揪了出來,不過他不是殺害更夫的兇手,而是一個目擊者。
他言明有一天晚上起夜,忽然聽見隔壁的院子發(fā)生一聲響動,像是什么東西倒了。當時他沒當回事,忽然一陣陰風打了他一個激靈,于是在好奇心的驅(qū)使下扒著墻頭往那邊看,當然什么也沒有。不過這人手腳不干凈,外面欠了點錢,當夜想著反正都清醒了,就干脆到隔壁家偷點。
只讓他嚇得腿軟的是,那更夫早已死在了床上,事后又怕麻煩找上門,也就一直躲在外面,聽人說有人往更夫家去了,他忍不住就回來看,可就因著做賊心虛,被當場抓了正著。
事情到此,本以為又有了轉(zhuǎn)機??晌宸窖瞄T的仵作因是張啓之的人,他在發(fā)現(xiàn)更夫脖頸的細微致死傷后,就立即將消息報告給了翟武,對方也這才想起自己的疏忽。
那更夫確實是他滅口不假,當時有府衛(wèi)將銀票塞到學(xué)士家后與他復(fù)命,不想他二人所在巷口外剛好路過那更夫,以防萬一叫這人發(fā)覺,翟武不得不將府衛(wèi)也滅口。而那更夫也狡猾,發(fā)現(xiàn)了蹊蹺引來了巡防總署的注意,所以翟武隱著身型跟著他回到家才痛下殺手。
按理說以翟武的心思不會將尸首暴露在顯眼地,可當時他急于復(fù)命,所以草率了些,事后見無人提及這事也被他拋之腦后。
可如今周邰介入顯然事態(tài)麻煩了,他忙將消息傳給張啓之,對方勃然大怒,沒想到林景丠居然在調(diào)查賈岦那件事。
翟武跪下請罪道:“王爺恕罪,是屬下辦事不利?!?p> 張啓之頭痛道:“現(xiàn)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周邰這個人發(fā)生命案一定會追查到底......萬幸那個府衛(wèi)早被你滅口,這幾日你就呆在府里不要出門。”
翟武忙應(yīng)下,張啓之面上才松了一口。可心里又止不住地擔心,雖說林景丠現(xiàn)在不在朝廷出仕,可他哥哥林景臣卻是宬王一黨,他必須謹慎處之。而林景丠多管閑事多半也是為了溫沨,這也是一個心腹大患。想著有他左右張姮,那他就不能完全抓住對方的心,所以也必須要想辦法除掉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