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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六十五 陽城早秋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5525 2022-03-15 12:59:59

  但是好言未必表示事情就此結(jié)束。

  使臣們雖飲下酒,依舊不肯罷休:“魏國陛下仁慈,那臣下就不追究了。可這七星鎖既然有人說能夠解開,我等也是拭目以待的。”

  杜若那樣子肯定是解不開了,這是明擺著的事,可齊國人揪著不放,張啓之是左右為難,他立即跪下道:“皇上恕罪,臣教管不嚴實在有負皇恩,那七星鎖深奧,單靠小妹愚鈍之智是不能解開的?!?p>  張昱此時請示張思戚道:“父皇,宣王這是自謙了,既然他說單靠杜小姐一人尚不能解,那這又有何難?只要父皇多派些精通機巧的人與她一起,定能解開此物?!?p>  張啓之對此痛恨至極,心道這張昱不將他整垮誓不罷休了,直直看向張姮好似求助,對方不想現(xiàn)在就打草驚蛇,于是也對張思戚道:“王叔雖然說得在理,只是杜小姐一個女孩家,哪里愿意跟陌生男子攀談?何況這七星鎖她已解了些,若之后有人插手,怕她會覺得有人沾了她的光,畢竟原只是一人之慧,卻成了分食之果,她本人想必也不愿意。倒不如這樣,皇祖父可讓人將剩下的七星鎖交給杜小姐,她日后若上表說自己解不開,那再轉(zhuǎn)還給齊國使臣,待他們拼接完整之后咱們魏國再尋人解憂也不耽誤啊?!?p>  張思戚覺得張姮的辦法倒也可行,可落在張啓之耳里卻是萬般不愿。今日杜若已受封為才人,可自行上表無能,那她以后還能視人?但現(xiàn)在的事又是杜若自作自受,他就是有心阻止也無可奈何,只能順著張姮的話閉口不言。

  齊國使臣心里也有些打鼓,原因無他,就是這七星鎖其實他們也不知如何解開。自這東西問世后,只有身為制造者的國師——厲青蘭完整解開過,哪是他們這些呈口舌之快的使臣能做得到的,都不知難倒了當世齊國多少臣子和學究。起初說這七星鎖不過是孩童玩具,只是想給齊國爭個面子而已,又能難倒魏國,不想竟被這公主攪亂。

  不過他們到底是使臣,坐以待斃的事,可不會聽之任之,忙道:“陛下,公主此言有點過于謹慎了,再怎么說也是一樣機巧而已,不管解得解不開,難道我等還真去計較嗎?既然貴國讓出了誠意,那不齊國自當投桃報李,之前的事就不予追究了,就以此繼續(xù),如何?”

  張姮卻搖頭:“使臣一番好意,可我魏國也是說一不二,可不喜有人從中作梗,更不喜歡欺騙。貴使遠道而來,我們自是要真誠以待的。否則出了岔子,有些人不禁要說誰貪了誰的便宜,還是公平得好。”

  齊國使臣有些啞然,畢竟張姮將話都說到這份上,他們總不能當面拒絕吧?

  可轉(zhuǎn)念一想,那杜若解不開就走歪門邪道,如果眾她將來還繼續(xù)生事,那到時也不知會怎么亂,倒也樂見,細想后覺得不虧,便答應張姮的提議。

  張思戚也在張昱的諫言下,將此事拍板,盡管杜若解不開七星鎖會失了朝廷的顏面,可齊國也說了他們的底線,只當是給此女一個教訓。

  張啓之整個過程都被孤立,任憑他如何借口,最終還是將七星鎖帶走。

  宴席也就此告一段落。

  晚間,張思戚免了眾妃的恭賀,拖著疲累的身子又留宿在了蘇蘭宮。

  就寢前閑談,王璇聽張思戚的話,便道:“宣王雖然盡心,可宬王和公主也是盡孝的,只不過他們的心思并不招搖罷了?!?p>  張思戚忙問她是怎么回事,王璇道:“王爺和公主知道皇上一直在為國庫的事?lián)鷳n,于是今年的萬壽宬王便知會嬪妾,將承光殿的紗帳換成了遮陽紗,所建的高臺也由裝釘換成了拼接,好大的節(jié)省了宮里的開支,也不影響宴席的氛圍。公主也命人將皇上所用吉服的紋路改繡成椿樹紋,不但寓意長壽安康,也節(jié)省了彩線的用度,包括皇上今天宴膳所用的金壽面,也是公主吩咐改用南瓜和面代替原有的金箔面,不但味道一樣也省了御膳房的開銷。而且公主知道皇上不喜糙食,可御醫(yī)建議她又時時擔憂,所以為了調(diào)和陛下的身子,就私做了主張?!?p>  張思戚心中大為感動,沒想到兩個孩子如此貼心,相比只流于表面的宣王不知好了多少。尤其是張姮,一想起今晚她受了那么多委屈就連連感嘆:“昱兒是男子,為朕分憂理所當然。長河嘛,這孩子向來心細,你放心,私改膳食的事,難為她能想出這節(jié)省卻不失場面的法子,朕是不會怪她的。只就是她太低調(diào)心軟,所以才屢屢被人欺負?!?p>  王璇安慰道:“兩位殿下都是為了陛下的朝廷,再說有皇上給他們撐腰,誰敢放肆啊。長河殿下是太好,故而難免招致妒忌,陛下幫著擔待就是?!?p>  萬順這時也道:“娘娘所言甚是,只是這小女孩家太易生妒,沒有出嫁為婦的穩(wěn)重,長此下去確實不妥。唉,就像那東武侯的三小姐,竟敢......皇上恕罪,奴才多嘴了?!?p>  “東武侯怎么了?”張思戚一聽那人,就猜到對方又不安分了。萬順只好將事情和盤托出:“陛下息怒,這不是您的萬壽普天同慶嗎。長河殿下想了些繡品的新花樣交給東武侯的二小姐辦,本也是和睦宗親的一番好意。不想那三小姐竟出于妒忌,對這等殊榮予以報復,殿下派人警告,可東武侯不明是非,不但袒護元兇反冤枉二小姐。殿下知道后雖然氣憤,可山高路遠,又礙著是人家的家事,更怕繡品真?zhèn)嘶噬弦簿蜎]提這檔事。只怪奴才嘴碎,之前殿下還特意囑咐不要再提的。”

  “哼!這個東武侯!當真是膽大包天了!”張思戚立即將桌上的茶碗掃落在地,沒想到他被剝了特權(quán)竟心生不忿,來了個天高皇帝遠。

  萬順自責道:“皇上息怒,都是奴才惹陛下在這好日子生氣。只是奴才不忿有些人仗著殿下心善就屢屢放肆?!?p>  “他們哪里是看長河好欺負!明明是蔑視朕!這群可惡的東西!”張思戚氣得胡子直顫,不管是因為劉挽還是杜若,她們再怎么出眾也不過是內(nèi)眷女子,都是天家的奴才,不但出言不遜,甚至還僭越私闖長慶殿,簡直是放肆至極!若再不嚴懲,那他帝王的顏面何在?!立即吩咐萬順:“你叫御前內(nèi)侍去曲符傳朕的旨,東武侯教女不嚴對皇族不敬,罰俸三年,日后其內(nèi)眷所受供奉也一律沒收。三女劉挽屢多放肆沖撞東宮,藤杖一百,讓御前的人親自執(zhí)行。如果到時有誰敢攔著,那就一并打了!”

  “是,奴才這就去辦!”

  “另外還有,你立即去知會戶部和少廷,讓他們盡快置辦貝類,等東西一到,務必讓杜氏將貝粉珠的工藝交出來!”

  皇帝震怒,萬順當然不敢耽擱。

  翌日天明,趕往曲符的侍監(jiān)剛準備出發(fā),張姮便攔住高才道:“高公公,此行是代為傳旨,路途雖不遠可也不近,您也要保重好自己的身子。另外本宮這有尚好的丹參膏。畢竟這一行刑,三小姐少不得要用藥療傷,且聽說大小姐去年也落了不少傷疤,到現(xiàn)在也沒好,您就順便帶去吧?!?p>  高才忙接過道:“殿下心善,奴才一定給您帶到。”

  張姮見他收了笑道:“那本宮就不叨擾了,公公慢走。”

  高才謝了恩,浩浩蕩蕩地離了宮。等人一走,跟著張姮的鴣兒問:“殿下為何送丹參膏過去,那可是普天下最好的祛疤療傷藥了,若是治愈得太快,她們豈不是又要生事?!?p>  張姮邊走邊說:“是啊,普天下沒有比丹參膏更好的藥了。但就因為是我送的,這劉翕和劉挽才不稀罕,必定恨屋及烏,選擇用旁門左道的慢藥治療。只這傷勢一耽擱,分筋錯骨的,以后也不會再有什么膚如凝脂一說了?!?p>  鴣兒恍然:“原來是這樣,那她們可有得哭了,這還真是報應呢。只她們那樣冥頑不靈的人,真的會吸取教訓嗎?”

  張姮聽罷,不置可否。也不急著回長慶殿,借口讓鴣兒先一步離去,便四處漫無目地散心,接著又來到和啟元時常見面的地方。此處身在陰暗,盡管現(xiàn)在是盛夏,可張姮非但不覺得炎熱,反而因她心頭的陰寒更覺得寒冷無比。

  但要說心涼,張啓之杜若和元裳比她更甚。

  獻觴宴結(jié)束后,宣王府就好像提前步入了晚秋,萬物落敗,原因不言而喻。

  張啓之和杜若在壽宴上的光照奪目最后成了出乖賣丑,一夜間淪為了朝臣笑柄。他惱怒之余自然將所有的怨恨發(fā)泄到杜若身上,責令她在皇帝的正壽宴之前必須將七星鎖全部解開,可杜若又從哪里去討要真正的解法呢?

  元裳也因之前的魯莽被父母呵斥,縱然不甘愿也再無出門的機會。

  一時,倒讓張姮有了片刻的安寧,就那么靜靜坐在山石洞里。

  不知過了多久,啟元依舊不來,心知今日是見不到了,剛起身往別處去。就在石山群另一頭,聽見一個孩子的哭啼聲,聞聲尋去,不想竟是張啟元。此時他不知是否被欺負了,哭哭啼啼地拽著一個青年的衣衫,而那青年一臉不耐和氣憤,懷中似乎還抱著什么。

  “啟元!啟元你怎么了?”張姮一下竄出去將張啟元護住,那對面的青年見有人來立即憤道:“這是你的孩子?快讓他撒手!真是的,你是怎么管教你孩子的,竟搶別人的東西!”

  張啟元此時哭道:“那是緣兒?。∧鞘俏业木墐?,那是我的,你不要抱走它!”

  張姮這才看清那青年懷里抱著的小狗,正是之前張啟元誤以為死了的緣兒。不知怎的竟然沒事,還被張啟元找到。見那青年無禮,一時情急反駁道:“這只狗是這孩子的!本宮命令你還給他!”

  那青年聽罷更加氣惱,仍是不撒手道:“你們魏人怎么都這么不講理!這明明是我家王子的狗!今天跑出來找了好久,這孩子不過跟它玩了一會兒,怎么你就硬說是你們的???”說完掙脫就要走,可啟元哪肯:“不要不要!那是我的緣兒!你不要帶走它我求求你!”

  張姮將張啟元抱住,怕他鬧得太大對方真不管不顧傷了他。可不管怎么理論,青年都是言之鑿鑿,最后不耐煩掙脫離去。

  張啟元追不上,自是哭得傷心,可張姮剛剛經(jīng)受昨夜的刺激,眼下心里也累也亂,見那人蠻橫除了抱住啟元,一時也說不出安慰的話,抱著任他難過。

  許是被他感染,張姮竟也無聲地流出淚水,滿腔的傷感再也終止不住。

  最后,也許是聞到她衣衫上的花香逐漸穩(wěn)定,張啟元先止了傷心,剛離開她的環(huán)抱,就抽著鼻子愣愣地看著她問道:“你,你怎么也哭了?”

  張姮不說話,張啟元見此有些慌了,忙用自己的帕子給她擦拭,更說了一句只有孩子能說得出口的安慰:“你,你別哭了,我不要緣兒了?!?p>  然后張姮又哭了,豆大的淚珠止不住地流,嗓子也跟著發(fā)疼,可卻發(fā)不出聲音,只是回抱著張啟元,將自己埋在他小小的胸膛似乎是想尋找到一個依靠。

  張啟元第一次見她失態(tài),預感到張姮也可能遭遇了不好的事,一時不知所措。

  以前他會哭不是因為小寵物的離開,就是他貪玩受了傷,那種疼痛,讓還不健全的思維認定張姮也是因為受了傷疼得。

  他并沒有因此害怕和退去,反而輕輕用自己的手回抱住她。然后拍著她的背,好像是在安撫任她發(fā)泄。慢慢地,還輕聲哼起了歌,那是一首童謠,聽得出是謝荃常常哄他的,卻讓張姮意外地覺得安逸,感受難能可貴的一絲溫暖。

  最后她哭夠了,或者也真的累了。緩緩抬起頭,看著張啟元同樣也很難過的小臉近在咫尺。歉意地撒開手,幫他打理被自己弄臟弄亂的衣衫,輕輕說:“謝謝,謝謝你啟元。”

  謝謝你一直陪著我。

  張啟元自是不明所以,可還是紅著臉答道:“不,不客氣......你為什么哭???”

  張姮不知如何答復,只是反問:“那你呢?是因為那個人搶了你的狗嗎?”

  張啟元道:“我,因為母親她們都去了安寧堂祈福,我看他們都在忙就出來看看,沒想到,沒想到竟然看到緣兒......”

  他說到小狗鼻子一酸又要哭,張姮忙勸道:“我知道你現(xiàn)在很難過,我也不知該怎么勸你,可是我覺得這對你和緣兒來說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張啟元懵懵懂懂,張姮又道:“方才你看到緣兒,那它可瘦了?可有挨欺負?在陌生人懷里可害怕嗎?”

  張啟元似乎這才想到張姮說的問題,之后搖頭表示都沒有,張姮又扶上他的小臉說:“既然都沒有,那就表示它沒有被欺負,它過得很好。雖然它也沒忘記你,但是你想想看,如果再讓緣兒回到你身邊,你能保護好它嗎?你能給它吃飽飯嗎?你能讓它開開心心地在外面玩,而不被人抓走欺負嗎?就像你說得包包它們,你希望嗎?所以,緣兒它既然是你的好朋友,那你希望的該是它過得更好,而不是強留在自己身邊......如果,你連自己都保護不了,又怎么去保護愛你,卻比你更弱小的人呢?”

  張啟元聽得很認真,或許是意識到自己的自私,忙點頭保證不會再糾結(jié)。忽然看到張姮臉上淚水未干,又道:“那你怎么也哭了?因為我嗎?還是受傷了?因為傷口疼,所以你也哭了嗎?”

  張姮輕聲道:“是啊,是受了一點傷......”

  很痛的心傷......

  張啟元見此又用自己的手絹笨手笨腳地想幫她擦拭,張姮也不阻攔,但小孩子從未經(jīng)歷過這種事,著急又有點手忙腳亂,也不知如何問,漸漸又紅了眼睛。

  張姮也再不說話;昨夜所做的,并沒有報復的快感,只覺得凄涼,可卻又不得不那么做——因為她真的很憤怒了,張啓之已經(jīng)成功點起了她仇恨的怒火!

  但同時她又不想迷失在這種情緒中,就像啟元;他是一張白紙,卻不是純潔的白,他是被皇宮這個五顏六色的大染缸混淆得不得不成為一張白紙的孩子。

  他什么都懂,可又什么都不懂。他不知道怎么做,卻恰恰又在被自己的命運擺布。

  張啟元見她不語,便自覺他的弱小,喜歡的人和事,怎么都護不了幫不到,下定決心道:“你不要再哭了!我知道你說得是對的。你相信我,我會很快長大的,等我長大了就能保護你還有母親,我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也不會再讓別人欺負我在意的,我不會讓你們難過,我保證!”

  張姮不知這句話會不會成真,但確實感覺到這話帶來了一絲力量——或許有朝一日,張啟元真的會成為一代明君,只是在那之前,張昱和張啓之就是兩個最大的阻礙。

  可那又怎么樣,時局是變幻莫測的,縱然一己之私,也不能成為阻礙朝代變更,這是天理!

  張姮終于想清了以后該走的路,她不再迷茫,不再猶豫,她要為以后的人生畫上最完美的一筆。

  為了魏國,為了啟元,也為了她自己......

  只不過就在張姮啟元離去的時候,不遠處正站著一主一仆,其中那仆人還抱著一只小狗,他見人走了,便對身邊人說:“王子,咱們回去吧,反正狗人家也不要了,何苦還巴巴地送來?!?p>  被喚作王子的人道:“唉,只當是偶然的緣分,不想這狗真的是人家的,寂言你還是將它要送回去的好......咱們在這深宮里,什么身份還是要明白,更要知道這里不是趙國,咱們被送到這兒還能活著就該知足,以后不能再沖撞了什么貴人了?!?p>  寂言撇嘴不置可否,雖然這小狗是自己跑到秀臺,并不是搶來的,何況好吃好喝伺候這么久早就喂熟了,就這么拱手讓人他當然不愿,但主子的話不能不聽。說道:“奴才說不過您,反正您總有理由,奴才回頭還給他們就是了。不過那女的確實該好好管教管教自己兒子了,這么大了還哭哭啼啼的?!?p>  哪知那王子輕笑否定道:“他們可不是母子,天底下哪有那么年輕的母親,頂多是......姐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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