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姮對齊國人的嘲諷笑而不語,只吩咐人將此前拆卸的七星鎖奉上,齊國使臣見了就知是怎么回事,竟不斷諷刺:“怎么還是到這個程度呢?怕是那位杜小姐又想來個當(dāng)場示范?那她人現(xiàn)在身在何處?是又想驚艷全場,還又不慎落水,失禮于人先走了?”
他刻意著重不慎二字,讓張啓之更加惱火,坐在席間也不知如何答復(fù)。倒是張姮說道:“使臣誤會了,之前杜小姐確實出了岔子。不過她事后已經(jīng)對外宣布自己無能解不開這七星鎖。所以今日,本宮想請齊國使臣將其恢復(fù)原樣,之后由本宮來試試解開?!?p> 眾人心里忐忑,此前杜若一番運作,這機巧看著確實不難,私下打量,卻覺得這東西內(nèi)置及其復(fù)雜,他們自認(rèn)若解少說也要一年。如今張姮坦言能夠解開,也不知會不會像杜若那般只是夸口而已。
齊國使臣心里也有點局促不安,借故推辭道:“殿下如此,當(dāng)真是讓臣覺得魏國女子都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只是此前有人鬧了笑話,臣下也覺得當(dāng)眾讓女子顏面盡失實在不妥,左右已經(jīng)送給殿下,那您解開與否都看您的閑暇,外臣也就不對公主有異議了?!?p> 張姮又道:“難為使臣為了女子的名聲考慮,不過貴邦一而再再而三的以此做文章,那還是趁早解開的好,省得老有人惦記,又時不時拿來成個貶低的理由?!?p> 說完她讓阜平將七星鎖轉(zhuǎn)送到齊國人面前。對方坐不住了,也是怕自己胡亂逞強,反給國師丟了面子,起身道:“公主所言甚是,此前冒失確實是吾等不該,在此臣敬酒三杯以示歉意。既然殿下坦言,那就請您大顯身手,臣等可以保證,齊國人絕不會對此再有異議?!?p> 張姮道:“好吧,左右齊國眾位大人已言明誠意,那本宮就卻之不恭了,不過本宮可沒有順著別人做了一半兒的工序繼續(xù)的習(xí)慣??墒钩疾豢喜鹧b回去,那只好親自動手了?!闭f完,那一根根形狀古怪,也毫無銜接的木塊,在張姮的手里一點點拼接回了七星鎖身上,最后,竟很快又恢復(fù)成了完整的。
眾臣覺得奇妙,他們甚至還沒細(xì)查,七星鎖竟然復(fù)原了。
齊國人更是嘆為觀止,要知以他們的身份,可也沒機會看過國師主動拆解拼接過,有心認(rèn)為這張姮是胡亂塞補的,可對方好像知道他們的心思,又讓阜平轉(zhuǎn)交給他們道:“使臣鑒定一下可否完整,如果你們覺得沒有問題,那本宮就要拆卸了?!?p> 齊國人啞口,畢竟七星鎖完整得可以說嚴(yán)絲合縫,像從齊國來之前一樣完美,不得不承認(rèn)張姮是真的將七星鎖恢復(fù)如初了。
張姮見他們徹底閉口,對張思戚道:“皇祖父,長河拆個玩具恐怕會讓您覺得無聊,不如讓萬公公令宮廷樂師奏一曲,也好省得乏味了?!?p> 齊國人見她言語輕松,心里狐疑之外也有些嘲弄;認(rèn)為張姮和那個杜若一樣都是小看了國師之作,也必將當(dāng)眾出丑,若這一次張姮找借口蒙混,那他們可絕不會放過。
可期間沒有舞姬掩飾,光有樂曲陪襯,所以想找對方蒙混的理由也談不上。反觀張姮始終氣定神閑,真的好像在把玩一個玩具,當(dāng)眾拆解起來。
她并未像杜若那樣按動什么機關(guān)按鈕,也沒有抽取里面任何一塊木質(zhì)結(jié)構(gòu)。而是將菱形兩端按壓,七星鎖立即往里縮了一層,變成了一個正方體,然后六面凸起數(shù)個可活動的機關(guān)。之后就看張姮操縱著機關(guān),不斷按壓,好似有順序標(biāo)注,環(huán)環(huán)相扣,可是機關(guān)按下有的再起,看著好像動作循環(huán),毫無章法,就是盯著看的萬順也心里忐忑。
齊國人不曾真的解開七星鎖過,以為張姮也是故弄玄虛,可很快他們發(fā)現(xiàn),她手里的七星鎖慢慢起了變化。凸起的機關(guān)按鈕越來越多,而張姮始終有條不紊。等她結(jié)束,雙手按住正方體一扭,七星鎖半開分離。然后就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又取出一個相近的正方體;原來還有鎖中鎖,難怪杜若拆解的時候,被里面的機關(guān)襲到。
此時,張姮又將兩個正方體擺在面前,又開始按動機關(guān)??蛇@一次下手不過按動了兩個,環(huán)環(huán)相扣的七星鎖就全部支離分散,所有結(jié)構(gòu)散落在席案上。
——原來這七星鎖,是這樣解開的。
眾人看得嘖嘖稱奇,齊國使臣更是緊盯不曾放過任何一個細(xì)節(jié),直到托盤奉上,這才不得不心服口服,不過他們服得只是國師厲青蘭。
“使臣細(xì)細(xì)檢查吧,萬一有不妥,那就請諸位帶回去找創(chuàng)造的人看看。若覺得作弊,那本宮歡迎貴邦的國師大人來魏國討教?!睆垔f完還讓身邊的宮人添茶,語氣輕松??伤齼?nèi)心卻思緒凝重,也極佩服發(fā)明七星鎖的人。清楚這其中內(nèi)部的復(fù)雜程度當(dāng)真是世間絕無僅有,若不是她通過名字七星和使臣的話語線索,這輩子也不可能解開,也萬幸自己沒當(dāng)眾出紕漏。
只這樣一個能將他國變?yōu)槟抑形锏娜司故菙橙?,張姮不免心有余悸,對魏國的前路也倍感?dān)憂。
張昱看在眼里,也是神情嚴(yán)肅,或許他也知道這其中的坎坷。
張啓之顧慮不到七星鎖以外的東西,目前為止他還在為張姮對自己俯首帖耳而雀躍,內(nèi)心期盼她再爭取更多的利益,如此他的前途也就越光明。盡管元裳還在扒望著他,可于內(nèi)心比較,張姮和她已是云泥之別,早不屑將多余的感情留給無用的工具。
揮掃之前的陰霾,又飲下一杯酒。
然而張思戚卻因有人為魏國爭了顏面很是欣喜,打算趁這個機會將心中所愿達(dá)成,當(dāng)眾宣布道:“今日良辰,朕有感諸位棟梁的忠心,不曾想先帝期盼的君臣一心,睦鄰友邦已經(jīng)實現(xiàn),深覺得欣慰啊。所以朕決定,當(dāng)著眾位再宣布兩件喜事。元將軍,你們元氏歷代駐守邊疆,勞苦功高,你的子女也各個出類拔萃,只是虎子當(dāng)勇,朕也無甚再有合心意的賞賜。如今宬王已過了舞家之年,朕決定封你的女兒為宬王妃,擇日完婚。另外......”
“不!我不要——!”元裳像被雷擊中般站起身反對,她原本就處在惶恐不安中,起初并未意識到說話的人是誰。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結(jié)在她身上,她的家人跪在地上,皇帝的表情變得猙獰,才意識到敲定她后半生的人是誰。
殿內(nèi)本喧囂熱鬧的氣氛一下降為冰點,除了使臣,怕唯有張姮不介意她的抗旨不遵,反而想謝謝她幫自己擋了皇帝接下來賦予的命運——不愧是將門虎女,抗旨都這般硬氣。
只如此一來,元氏的家門榮光也到達(dá)了終點。撤職、問斬、抄家、流放,甚至......誅滅九族,就因她一句極度無知的話,給了皇權(quán)宣泄的缺口。
元樅和賀蘭氏想求張思戚寬恕,可眾目睽睽,又特別是在皇帝的萬壽宴上當(dāng)面抗旨,讓皇帝和所有臣子聽得清清楚楚,他們求饒只會加速自己的死亡。
元裳渾身顫抖,臉色慘白,跪在地上不知所措,這是她從未遇到的事,也第一次遇到了父母都無法反抗的人。她求助般地向張啓之看去,口中呢喃:“啓之,啓之救我......”
張啓之見狀立即大聲遮蓋元裳的“蓄意栽贓”道:“陛下賜婚乃無上的榮光,五小姐不要害羞了!切莫辜負(fù)陛下和宬王的一番愛重,辜負(fù)皇恩。正所謂芝蘭茂千載,琴瑟樂百年,本王在此恭賀兩位大喜?!?p> 張姮若不是顧念皇帝和宬王已及其難看的面容,都忍不住要拍手叫好,也覺得張啓之這見機行事的本事,在那壓制的十年修煉的爐火純青,將無恥發(fā)揮到了最高境界。
反觀元裳,她見昔日情意綿綿的情郎竟狠心將她推給別人為妃,早被刺激得呆滯。也許是這番打擊太大,讓她在瀕死的絕望中想起了很多,看向氣定神閑的張姮,竟認(rèn)為皇上忽然下旨是她謹(jǐn)?shù)淖嬔?,?dāng)即抬手直指,想道明事實,可卻只“你你”個沒完。
“放肆——??!”張思戚忍無可忍,先是抗旨不遵,再對天家直指。如此膽大包天的德行,他竟還以為是王妃的人選。
元氏一門則立即壓制住元裳,但除了跪在地上磕頭請罪也無話可講,張姮和眾臣眾妃也紛紛跪地請求息怒。
張昱一身厚重像是承受不住,跪地想說什么卻猛咳不止,郭通等人忙攙扶,張思戚也是嚇得不輕,等緩過氣,張昱道:“父皇,今日您的生辰萬壽,兒臣冒失了。但很多事,請您暫息雷霆之怒,畢竟還有外國使節(jié),萬不能讓魏國的顏面有損?!彼o緊攥著張思戚的袍袖,目光懇切,帝王之心如何不動容,只是元裳當(dāng)眾抗旨,這份罪責(zé)他絕不能放過。
張思戚坐回自己的龍椅,面色陰沉,許是緩了好大的氣,才道:“元氏之女,無德無貌無禮無才,愧對天家厚恩屢多放肆,朕決意撤其世家女子之貴人封號,眾卿何意?”
自然無人敢反對,元裳尚未從中反應(yīng)過來,又聽到另一絕望地旨意,只見張思戚怒目圓睜,對著她一字一頓道:“另,此女犯上,但朕念其家族鎮(zhèn)守邊關(guān)有功,免除死罪,但活罪難饒......”
“皇祖父?!睆垔八来驍鄰埶计莸脑?,除了這三個字并沒有說別的。
張思戚余怒未消,但看著張姮輕微搖頭的提醒,這才將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元氏不可廢,因為邊關(guān)不能沒有元氏一族,但這不代表他能一次次容忍一介握有兵權(quán)的臣子屢多放肆,轉(zhuǎn)念說道:“元樅教女不善,縱容放肆。撤其鎮(zhèn)守將軍之職,改為副督正將軍,其家先祖的鎮(zhèn)關(guān)侯,鎮(zhèn)守令,誥命爵位一律收回,免去其子三軍統(tǒng)帥和將軍封號,全部降級!邊關(guān)兵將罰俸一年!以儆效尤!”
張思戚最后的話及其陰冷,但相對抗旨不遵的罪責(zé)已是萬幸,誰讓皇權(quán)之下就是這般殘酷;他能讓你涉身天宮,也能轉(zhuǎn)瞬栽入地獄。
張姮無可奈何,兵權(quán)雖未被帝王收回,但如此降職處罰,想必元氏也再無轉(zhuǎn)圜的機會了。
元裳再不敢說話,她真的怕再開口身首異處,盡管宬王妃的位子已如她所愿化為泡影,可代價卻是家族軍功積累的所有榮耀——她已成了元家的罪人。
眾臣看在眼里,雖然面上不說可心里都止不住嘆息,如今這元家的慘狀也當(dāng)真是雪上加霜了。
王璇這時請示道:“陛下,今日萬壽,嬪妾在此恭賀陛下的生辰,后宮姐妹,也為了這難得的盛宴精心烹制了自己的心意,請陛下不要再動怒?!?p> 她刻意地提醒,便是讓張思戚顧全大局,畢竟這是他的生辰宴。等嬪妃們送上自己親手制的點心和佳肴,然后姒玉獻(xiàn)舞,阮珍兒彈曲,紈美人歌唱,好一番安撫,帝王的臉色才算是真的平靜下來,眾人也松了一口氣。
只張姮見張昱依舊沉著臉,猜想身為親王被當(dāng)眾拒婚,終究給他造成了陰影,特別是方才元裳向著張啓之的方向好似求助,縱然知道二人相互勾引,這積怨也怕更上了一層了,以他的手段和心機,這兩人都不會有好下場,說不定,還會連累更多人......
之后又是歌舞升平,可經(jīng)歷了方才的風(fēng)波,誰也不敢再真的熱鬧,僅僅只是應(yīng)景。
此時,一直默默無聞的第戎使臣率先奉上敬賀之禮,雖不貴重,可到底是藩王的情意,張思戚也得和顏悅色地接受。不過第戎對此顯得受寵若驚,忙道:“陛下萬壽乃普天之大喜,這些小小禮物并不能代表吾王千分之一的敬重,為表誠意,明年等諸事皆了,更會親自來魏國為陛下慶賀?!?p> 言下之意,這第戎王是真心想投靠魏國嗎?眾人狐疑,畢竟第戎向來不是個出色的國家,甚至要在夾縫中左右逢源才能茍活的關(guān)外蠻夷,甚至都不被人介意他們的政治立場。
張思戚怪道:“哦?第戎王親自駕臨,那自然是魏國理應(yīng)鄭重之事,只是第戎與大魏向來不曾這般親密,這次是為何啊?”
第戎使臣忙道:“陛下誤會,臣等所言并非信口胡謅,而是吾王親口囑咐一字不差。他一直向往魏國的地大物博和萬民禮教,所以是誠心想與魏國建立邦交。而且吾王的女兒,第戎的長郡主已是青春年華,又生得貌美多姿,所以吾王愿以舉國之富充作陪嫁,只為與魏國成雙喜之好?!?p> 他這番話懇切,張思戚和張啓之竟同時動了心。
方才眾人看得清楚,張昱被人羞辱,這第戎使臣緊接著提出聯(lián)姻之事,明擺著就是見縫插針。不過張思戚倒不計較這些,只對那所謂的舉國之富很是專注;畢竟這實在是個誘人的美味,雖然第戎國土狹小,但第戎王的掌上明珠怎么也不會比國庫的份量低吧。思及此,未免夜長夢多立即下召:“好!第戎王如此果真十足誠意,那朕便下旨,待日后第戎王與郡主前來,朕立即與第戎王商討宬王和郡主的婚事,早日締結(jié)同心,也早愿兩國安邦?!?p> 第戎使臣對此當(dāng)然高呼萬歲,群臣也跟著慶賀。
張昱深感帝王厚愛更是無語言表,但他高興的只是因為張思戚直接打碎了張啓之心中的如意算盤。
他不蠢,看得出張啓之想利用元裳欲攀附元家,可現(xiàn)在元氏因此女?dāng)÷?,以張啓之的無恥自然會將目光轉(zhuǎn)投第戎郡主。如今的他已日暮途窮,自是不會放過這千載難逢的機會,只怕若不是皇上的圣旨,他就要捷足先登了。
思及此,張昱看向張啓之的眼神充滿了往日不見的暴虐,比帝王都甚。
只所有人都在被第戎使臣的口若懸河動心時,偏偏齊國人聽來只當(dāng)是個笑料,畢竟年初的時候,第戎王可是百般示好齊國的,也如現(xiàn)在這樣以國主之女的美貌和豐厚的國財妄圖打動人心??蓢鴰熞谎劬涂辞逅麄儾贿^是想要攀附的水蛭,一個邊陲窮境,齊國甚至都不屑在第戎安插細(xì)作??煽吹轿喝嗣黠@被打動,卻很樂見他們多個累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