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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八十六 帝夜寒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3913 2022-05-04 10:52:41

  只才八月,卻透著寒冷。不光是身寒,也是心寒。

  長慶殿沒了往日的喧囂,張姮也拒絕了新人。獨身一人在這諾大的宮苑,也不覺得寂寞。好像妖星局的場面重現(xiàn),只是地點換了。

  郢關(guān)危急時,張姮遣了身邊所有人前往,包括安歌和徐悒。她只覺得所有人在這個時局,都該有自己的位置,而兩人一身武藝,不能埋沒在爾虞我詐的齷齪中。

  他們當然是不愿的,可最后宋鈺每人給了一針,如今,怕已經(jīng)到半路中了吧......張姮坐在庭院中,看著所謂的景致,倒也心靜。

  紀公公年初時已經(jīng)去了,東宮幾個老侍監(jiān)上了年紀,走動也不便了。如今想來,她東宮倒真沒有牽掛了。每日只勾畫一點那金礦圖,皇帝不催,也只能將注意轉(zhuǎn)到朝政上,看著倒像勤勉了。

  不過今日的朝會很不一樣,林景臣忽然上奏:“陛下,如今內(nèi)外憂患,時局不穩(wěn),而突賀單方面撕毀盟約,雖有蔑視之嫌,可魏國再無倚仗。故此臣建議,請皇帝早立宬王為太子,入住東宮,以安民心?!?p>  他的話鏗鏘有力,可掀起的軒然大波卻久久不息。雖然張思戚已是暮年,可對于手中權(quán)勢,他連珣王都不放在眼里,又豈會如宬王所愿?又何況東宮目前尚有人占據(jù),如此且非奪嫡,將皇后一脈置于何地?

  張昱不知林景臣為何突然建議,但他不知步云邊之事,也自信林氏的忠心。可如此大事,他為何沒有提前商量?忙出面推脫:“大人此言差異,如今父皇正值壯年,如何就威脅國本欲立太子???何況邊關(guān)之事未定,此時商討也不合適?!?p>  姜濋此時說道:“宬王所言也不無道理,大不如等戰(zhàn)事平定再說。而且后宮空虛,皇上待一切安定,也需開旨選拔采女。想必宬王貴為賢王,日后,定能為江山鞠躬盡瘁,輔佐新帝了?!?p>  張昱頓感不悅,姜濋一番話,竟直接將他剔除在皇位之外,林景臣倒是維護:“丞相說得,也不知還需多日,國家也需棟梁輔佐,豈能等候?!宬王如今是皇上獨子,名正言順!”

  此時竟有一中廷言臣出面道:“陛下,林大人的話,微臣不敢茍同。坊間對于宬王妃的德行早有公論,且王爺是否清廉,單看他的手筆就知道。再者,微臣還聽幾位大人說,宬王一有內(nèi)疾,二......可也用一些旁門左道的藥壓制?!?p>  “放肆!”張昱怒指:“你一介中廷言臣竟敢詆毀本王!你如此大膽,是誰指使你的!”

  中廷言臣道:“王爺不必動怒,其實這都是臣下私傳,雖然空穴不來風(fēng),但王爺也該自持清者自清,何必惱羞成怒,反而讓人覺得是掩飾?!?p>  張昱見勢不妙,立即使眼色讓黨羽將話題牽扯到金礦圖事上,暫時躲過一劫??蛇@一次險而又險,張昱擔心隨時東窗事發(fā),所以每日上朝,都提前服用大量的烏香丸,唯恐失態(tài)叫人發(fā)現(xiàn)。

  可這毒物已然成癮,舉凡耽擱一刻,也會渾身顫抖,冷汗淋淋,牙齒大顫,也不知是毒癮上來,還是癇證又發(fā)。如此這恐懼之心更盛,幾乎夜不能寐。稍有人低聲說話,就如驚弓之鳥,以為有人對自己不利。

  而林景臣越在此刻,越是大力主張立宬王為太子,皇帝憂心之余,對他的不滿也越來越大。直到萬順帶尚藥局的人捧著一盒烏香丸來,才清醒這自以為左膀右臂的皇子,已經(jīng)齷齪得難以教誨了。所以情急之后,他立即將阮珍兒悄悄送回宮中,日日交聘,簡直到了縱欲無度的地步。

  朝臣不好評論后宮,但前朝事,越來越眾說紛紜。

  張昱得知張思戚又將阮珍兒奪到宮中,心中這妒恨和怨念更深。每至夜深人靜,居然在府宅內(nèi),大肆詛咒他昏聵的父帝。

  “啪啪啪!”一陣清脆的擊掌聲,在夜幕下顯得十分清晰。張昱自是嚇得魂不附體,連帶毒癮竟發(fā)作了,可一身黑衣,連帶面容也遮得嚴嚴實實的人出來,給他嘴中塞進一粒烏香丸,這才大安無事。

  張昱驚恐問道:“你!你是誰?!”

  那人的說話聲十分悅耳:“王爺,既然您這么很他,為什么不自立為皇?”

  張昱連忙呵斥:“你說什么?!你住口!你簡直是大逆!”

  可對方卻笑道:“我大逆,那王爺方才做什么?”隨后推出一個被偷襲身亡的管事尸體,接著道:“不過除了我,您方才的話,這人可也聽得一清二楚呢。你猜他到底是誰?”

  張昱自然不知,這人自他大婚立府就已是管事,可對方卻故意騙他:“這個人,明面是王爺?shù)呐?,可實際上,他是皇帝的耳目啊?!?p>  張昱不可置信:“不!不可能!”

  黑夜人又道:“呵呵,王爺,你自以為是,卻殊不知您的一舉一動,都在皇上的眼里。難道此刻,王爺還當他不肯立你為太子,只是介意你身子孱弱嗎?錯了,他根本誰也不信,縱然珣王愚鈍,又暴虐不可一世,可皇帝該舍棄還不是舍棄了?”

  張昱也是多疑的人,何況他比張思戚,他的兄妹的自卑還甚。當張思戚為了新嗣歡欣雀躍時,難道還沒看清這帝王的無情嗎?

  黑衣人又道:“其實對皇子而言,哪一個身邊都有皇帝安插的人。縱然強勢如珣王,卑微如長河公主,他們身邊也有。不過皇帝可不是在乎,只是按照時機,將誰推出去利用罷了。否則,他這個帝王憑什么昏庸無能,卻還能審時度勢?!?p>  張昱慘笑:“不然呢?我們的命都是他的,我們能怎么樣?”

  黑衣人攙扶起他道:“王爺有心勵精圖治,如今又是君臣所向,何苦白白辱沒了這份忠義。既然皇天無德,就該賢者力能啊?!?p>  張昱有些猶豫,畢竟張思戚是他的父帝,這一番簡直有違人倫。

  黑衣人并不催促,但也說道:“王爺既然不忍,那我也沒什么可說的,不過有件事,怕您一定想不到。當今天子,可也做出過跟王爺相同的詛咒之事啊?!?p>  “什么?!”張昱不敢相信那高高在上的君主,那最在意禮義孝道的張思戚,竟也如此大逆不道過!還是對先帝???

  黑衣人又道:“王爺信與不信,我已是言盡以此。只是不恥這一代君王的虛偽,如今江山危矣,卻仍是視若無睹,只每日與美妾廝混。若我是王爺,豈容他如此禍亂魏國的百年基業(yè)?到頭來,雖為金枝玉葉,卻成了亡國奴,比之質(zhì)子還不如啊?!?p>  “你別說了!我......我,他......”張昱有些口齒不清。黑衣人冷哼,轉(zhuǎn)身欲走:“王爺優(yōu)柔寡斷,那便罷了。反正服用禁藥,進獻毒物,窺伺父妻,珠胎暗結(jié),將來應(yīng)死的人也不是我?!?p>  張昱又跌坐在地上,聽著一個陌生人數(shù)落他的罪名,急忙制止:“站??!你等等。這些,這些你是從哪來聽來的?!”

  黑衣人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王爺怎地蠢到這么簡單道理都不知了?呵呵,可見,那烏香丸已經(jīng)讓王爺飄飄欲仙,忘乎所以了。”

  他說完就轉(zhuǎn)身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獨院中,只剩下了呆立當場的張昱,和那管事的尸身......

  馮容因那長生丹,被折磨的九死一生,等從鬼門關(guān)回來,發(fā)現(xiàn)除了口齒,渾身的脈絡(luò)猶如斷開;他知道他已經(jīng)被廢掉了武功,失去了他的助力??伤麤]有放棄,至少他還頭腦清醒,還能去挑撥人心。如今金陵軍已走,暢青園防護大減,他利用自身的便利,就很輕松地回到大全殿,將消息告知何凈柔。

  此刻的她,散著頭發(fā),斜躺在殿中的主位,哪里還有平日賢淑端莊的樣子,可這才是真正的她——一個玩弄于人,不將世事放在眼中的狂女。

  馮容到她近前,玩著她散落的頭發(fā)道:“宬王雖然面上猶豫,但我看得出,我編造的謊言已經(jīng)讓他心中的貪欲浮起。加之現(xiàn)在沒有了掣肘,只需奪得禁軍,一切,就可水到渠成了?!?p>  何凈柔在黑暗中,獰笑的表情,猶如惡鬼。

  馮容看她歡愉,竟好奇問道:“你真是奇怪的人,這么多年我都看不透你。究竟毀了魏國,對你有什么好處?”

  何凈柔幽幽地說:“我高興?!?p>  ......

  張姮不知在這個悶熱的八月,很多事又在推波助瀾地展開。

  其實人心只要貪欲在,就一定免不了接二連三。只是今日,幾位誥命夫人忽然進宮請安,但她們實則是為給還未啟程的黃夫人和槿心打掩護。雖然黃夫人與賀蘭夫人一樣,并不懼所謂的匪夷,只是事過境遷,她們不想連累張姮被冠上結(jié)黨營私的罪名。

  黃夫人看著張姮,只覺得好像看到了久違的嚴琦,那一年她飽受了摧殘,命在旦夕,也透著絕望和無助。忍不住上前抱住她感嘆:“可憐的孩子啊?!?p>  槿心也是涕不成聲,對張姮連連道歉:“殿下,是奴婢不好,是奴婢背著趙彬放了那些邪教徒,奴婢本以為他們會去報復(fù)宬王,可卻害得殿下委以的信任化為了烏有?!?p>  張姮搖頭:“這個朝堂的官,不做也罷了。你們能抽身退步,也是不幸中的萬幸了?!?p>  槿心道:“是,趙彬已經(jīng)和奴婢商量,既然郢關(guān)危急,左右這長陽不是人呆的地方,倒不如去那里。而且巡防總署也有人響應(yīng),大約能湊齊一百人,此次來,也是希望殿下準備好,等外面一切定下,我們就先將殿下從北城門接出來一起走?!?p>  張姮詫異,黃夫人也道:“殿下放心,這幾位夫人,都是妾身的好友,她們到時也會幫殿下從城里出去的。”

  張姮心中很是欣慰,也慶幸到了絕境,依然有人伸出援手??伤€是搖頭拒絕了:“你們以為我出了宮就能安然無恙嗎?別擔心我了,郢關(guān)才是主要的。何況我在,你們也不用擔心追兵。”

  眾人自然不肯:“這怎么行?!”

  張姮道:“我留在這兒,是有我的目的。我也感謝眾位夫人深明大義,可如今的局面,已經(jīng)不是誰逃誰走,就能緩解的了。朝堂上的人死得已經(jīng)很多了,如果諸位夫人真的為我著想,那就盡快離開。我不知道這個亂局何時會停,可保留一些良知,就是重啟的資本。”

  槿心忍不住問道:“那金陵王呢?殿下也不要他了?”

  張姮想到李珌,心口又豈止是疼那么簡單,可是那能怎么辦?只能借著何凈柔的那句話:“兩個人不在一起,可彼此有心,也能暖著對方的?!?p>  只是可惜,這份心,將來只能冷淡了。

  誥命請安,不能耽擱太久,既然張姮心意已決,只好作罷。

  她們離去后,張姮獨自回了章風(fēng)苑,可她忽然覺得,今日的寢室不一樣了,她緩緩走到紗帳邊,大力撩開,那坐在床上的人不是李珌又是誰!

  可他已經(jīng)在眾目睽睽下離開了!為什么又會在這兒?。?p>  李珌卻直接將張姮抱在懷中,低聲道:“你不要我,可我不能沒有你!你別想裝得深明大義,將我扔在一邊。”

  張姮感受著似乎久違了溫度和氣息,淚眼婆娑,兩個人緩了好久的又驚又喜,又怕又慌,才問他是怎么回來了!

  李珌道:“金陵軍,我已經(jīng)交給元老將軍了,我知道戰(zhàn)事緊急,我也不該臨陣脫逃??伤麄兌甲吡?,我還是不想你一個人面對。你就當是可憐我,別讓我走。”

  愛一個人,不自覺就會讓自己變得卑微??纱藭r留駐的,只有歡喜和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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