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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河王姬傳

四十九 薄梅風(fēng)去

長河王姬傳 步南宮BNG 4714 2022-05-25 11:32:12

  廖祈馬不停蹄,帶人直奔巠城。他宣讀諭令后,將守城將的將印,城內(nèi)府丞印,廣明伯爵印一并收繳,接管城中駐兵,又派人將廣明伯的宅邸包圍,清點名下財產(chǎn)家奴?,F(xiàn)銀共計十萬,金磚八千,另外綢緞、首飾、古董、擺件各三百箱,可用人數(shù)約五百。

  這番陣仗雖然鬧得人心惶惶,可有廣明伯在旁,家眷不敢造次,可連梯己也一并查抄,有人言語難免就不知輕重起來。但廖祈直接將人扣押,震懾得一眾人再不敢胡攪蠻纏,眼看著伯爵府一下成了空宅。

  張姮到時,廖祈正統(tǒng)計巠城下轄的礦產(chǎn)收益,最后著人將賬目和一應(yīng)財物全部交給她閱覽,看過后就一并收為軍餉。而有了救急金,他們這兩千人又開始忙著征集鐵匠繡娘,換購軍糧,打造云梯、投石機(jī)、沖車以備后用,而讓張姮一直苦惱的箭頭也終于有了著落。

  廣明伯喜好收集擺件,其中不乏天然造型的礦石,還有難得的晶石云母,正是打造武器的好材料,卻可惜成了權(quán)貴們賞玩的擺設(shè),實在暴殄天物。待成品完成后,鋒利可透鐵甲,終于算是大功告成。

  “殿下,繡娘們加緊趕工的戎衣出來了。”阜平帶人捧來一件衣服道:“棉花不足,她們按照吩咐只能做到這個程度,您看看成品?!?p>  張姮掏出火捻,但攤開的衣服很快破了洞,搖頭道:“不行!你吩咐下去再重新趕制,并告訴她們?nèi)舨荒馨雌谕瓿?,也要受軍法處置!?p>  阜平只得下去傳話,可戎衣本就易燃,如何能將相克之物隔絕,這分明是強人所難??善扔趬毫χ荒苋虤馔搪暲^續(xù)研制。又過了五日,阜平再送衣來給她,可張姮又嫌衣服過于厚重,又發(fā)回重造,惹得怨聲載道,可依舊強勢鎮(zhèn)壓。

  這期間,廖祈編制的新兵同樣抓緊訓(xùn)練,鐵匠和木工們也在加緊趕工,打造云梯、投石機(jī)、沖車等器械以備后用。平寧方向的消息開始陸續(xù)連接,王純等人和安光寺的僧眾,已將淺石江的石脂水運到了平寧,私下由左虒接收,并讓專人看護(hù)在庫房。而徐悒在左虒的引薦下,逐步成為龐千器重的屬下,雖然過程也是一波三折。剩下的三名江湖人士,他們的立場不能直接投身官場,徐悒并不勉強,但也留在平寧靜待。

  現(xiàn)在張姮糾結(jié)的只要兩件事,郭乾的箭陣和那防火冬衣。

  太簇中旬,黑夜雪又深,飛揚的鵝玉又將城內(nèi)包裹,不管每處都像是靜待破出的繭??蓮垔冀K命人抓緊制衣制物,誰都不準(zhǔn)停怠。但也格外下令,取暖的煤炭,吃食全部供應(yīng)那些作業(yè)者,余南卿和覺明又充當(dāng)起撫慰者,繼續(xù)安撫躁動不安的民怨??煽嗪?,難免有以激昂之名群起反抗的,廖祈鎮(zhèn)壓之時也不得不沉痛厲害,曉以大義,但對只求溫飽的民眾而言,他們只知被人壓迫,連府丞府也快承壓不住。

  張姮披著沾雪的斗篷和溫沨來到府丞府,面對那些群聚的巠城城民,他們看著她,認(rèn)定她是迫害民眾的罪魁,情緒激昂地府兵快要抵擋不住。

  張姮說道:“你們認(rèn)為我是惡者,那我敢問,我除了讓你們趕工,可有拖欠你們的工錢?可有惡語相向,用刀劍抵著你們?我是將你們的土地和房屋征收,讓你們集中暴露在寒風(fēng)之下做工?還是派人直接鎮(zhèn)壓,將你們打傷致殘?我的人,可傷過你們一分一毫?!可有搶奪你們一糧一線?!說出來,可以放過你們!并給你們糧食,給你們衣服和錢財!你們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既往不咎!”

  民眾站在雪中,一時被問得啞口無言,張姮又道:“你們覺得委屈,覺得被不公正對待,覺得苦,所以有理由在這自由吵嚷?好,廖祈,帶他們上來!”

  廖祈隨后將十名金陵軍帶上前,其中還有跟郭乾一起訓(xùn)練箭術(shù)的人,張姮指著他們道:“誰非天生鐵血?誰非骨肉?可正是他們,在齊國攻陷郢關(guān)的時候,為你們抵御外敵讓你們免遭屠戮!你們只知道強權(quán)壓人!那你們可知道強權(quán)背后為你們爭取了什么?!看看他們,你們可以看看他們身上是養(yǎng)尊處優(yōu)還是傷痕累累,你們究竟哪一處比他們慘!?”

  十個人說罷竟脫下身上的甲胄,內(nèi)里只有里衣,渾身的傷痕,凍瘡幾乎連接著全身,慘不忍睹。巠城城民暴露在雪下,更不敢言語——這是血淋淋的事實。

  張姮又道:“我們是外人,確實也并非與你們一般,因為我們都是徘徊在生死邊緣!如果我們窮兇極惡,那我們就不會秉持著最基本的軍令守著最后的底線。如果你們想討回所謂的公道,可以,我可以用極端的方式對付!我會叫人踏平巠城,將反抗者一一斬首示眾,將你們的糧,錢,物,畜全部歸為私有!將你們變?yōu)榕`!如此對我反而簡單!可我不想這么做,因為你們不是亡國奴,是我魏國的子民。如果你們明白,那么現(xiàn)在就回到各自的崗位,去完成你們當(dāng)初應(yīng)下的工作?!?p>  巠城城民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收場。此時有部分工匠和繡娘趕來,他們到此便抓著認(rèn)識的人嗔怨責(zé)怪。他們被召集趕工,誰也不曾為難,更被好心勸慰安撫,甚至御寒的房屋和取暖之物都是最好的。他們不是目盲者,即便當(dāng)初心有怨氣,可也早煙消云散。誰知他們的家屬和幾個同僚,仍是不問青紅皂白到府丞府來糾集,最后鬧了整整一日,事情才得以平息。

  張姮之后派人調(diào)查此事,既然糾集來的民眾和工匠繡娘有直接關(guān)系,那必然不是民怨,而是有心人存心教唆。最后證實,是廣明伯的兩個兒子和城內(nèi)的狐朋狗黨故意竄動的暴亂。他們不忿家產(chǎn)充公又淪為庶民,正愁怨氣無處撒時,便借張姮派人加緊趕工為由頭,好出口惡氣。

  當(dāng)一眾人和廣明伯被扣押到府丞府,對方立即求饒:“殿下!這都是兩小兒一時糊涂坐下的惡事,求您看在草民捐贈軍餉的份上開恩!求您開恩??!”

  張姮卻道:“東西是你自愿上繳,你憑什么求我格外開恩?難道你在國難時供奉家私,目的只是為有朝一日家人犯錯的鋪墊?你自己發(fā)過什么誓,你忘了?!”

  廣明伯無可辯駁,誰讓兩逆子和那些混混早已招認(rèn),即便是推諉也無濟(jì)于事。最后只能說道:“草民沒有忘!可,可是,殿下正是用人之時,懇請您留下他們的性命,充軍也好,搬運也罷!只求您留下他二人性命,您念及草民已經(jīng)老邁,實在不能就此絕后?。 ?p>  他兩子一聽更是不愿,心道與其去充軍做奴隸,還不如關(guān)在牢中,于是放軟話語:“殿下恕罪!我們真的知錯了!以后會嚴(yán)于利己不敢再犯!只求您別讓我們充軍做奴。我們,我們畢竟和殿下是宗族之后!如此豈不是辱沒了皇上的顏面?!?p>  廣明伯三人裝作楚楚可憐,可他們不知,張姮最厭惡的便是顏面二字。正因為顏面,張昱和張思戚不知害了多少無辜者。最后面容陰郁,語氣卻淡然道:“顏面?這好辦,把你們都宰了,就沒人會對皇帝的顏面指指點點了?!?p>  廣明伯和兩子嚇得魂不附體,悔恨都來不及了,只是討?zhàn)埖脑掃€未出口,就被金陵軍帶出房屋當(dāng)場人頭落地。其余跪著的幾名混混也面如死灰,最后聽張姮下令道:“不麻煩律法了,來人把他們身上穿的帶的都剝了,押到廣場去鞭打一百,活了就放了,死了就死了?!?p>  翌日天明,有民眾外出,便看見五具傷痕累累的尸身被凍僵在廣場。從府丞府的告示得知他們是此次慫恿民亂的罪魁,目前都已繩之以法。至于廣明伯其余親眷也一律遭到了處罰,其家宅最后破除了圍墻,房屋也捐贈給城內(nèi)本無家可歸的人安頓。

  自此,安國公主的仁義之師之名,徹底享譽。

  月末,隔火戎衣終于成功,輕便不失防護(hù),張姮立即加派人手輔助生產(chǎn),連夜趕制出兩百件,最后等器械也盡數(shù)完畢,立即整軍啟程。此番兵士以擴(kuò)充至三千人,軍備俱全,趕路加運輸浩浩蕩蕩往平寧而去。

  巠城和平寧相隔只有三日的路程,并無高山峻嶺,路程十分順暢。畢竟也沒人會想到在這寒冬之日,在所有城池緊閉過冬之時,還會有大批軍將行進(jìn)。但等看到熟悉的平寧郊外,張姮卻忽然下令駐扎,暫時隱蔽。哪怕平寧萬余兵力是她一手策劃聚集,依然不能掉以輕心,且越是在最后關(guān)頭就越要謹(jǐn)慎。

  夜云慢移,如眉似弓的殘月若隱若現(xiàn),枯草輕搖。張姮,郭乾,廖祈三人和部分斥候先往平寧而去。當(dāng)時她離開,左虒暗中為她開通了條干枯的廢井通道,幾人借此順利潛入城內(nèi),往左虒的家去。

  為避耳目,張姮讓面生的郭乾帶著信物敲響左虒家的側(cè)門,左家仆人忙將事情稟告主人,又將張姮等迎入書房,又緊閉內(nèi)外大門,這才行拜跪大禮。說道:“殿下平安歸來,臣也不辱使命,那龐千一直坐擁平寧未有擅動,萬名駐軍和糧倉軍餉除去過冬所用,仍可支撐殿下大事。”

  張姮點頭,忙問徐悒等人,左虒又道:“徐公子和薛副將經(jīng)過部署,已是龐千名下效力的門千總。另外王先生等人押運的石脂水,臣也將其安置在北城角地庫,他們和蒼大俠三人都在府上安歇,殿下要見他們嗎?”

  張姮思索片刻道:“不必了,不用驚擾他們。最近那龐千如何?我知道從他手中接管兵符,勢必不易,他還有什么信任的部下為其謀事。”

  左虒搖頭又無奈道:“自從他‘擊退’朝廷來犯后,便在平寧安享其福。在殿下離去的短短幾月,助長得是荒淫無度。不說他命人在寒冬臘月督建的府邸,單是行事作風(fēng),都不必朝廷加封,自己就以王者自居了?!?p>  張姮知道龐千的血性不可能維持太久,就是要一朝放縱暴露他的秉性,既然他的所作所為已引得民心不滿,那奪取兵權(quán)指日可待。與左虒定下一計,便帶人去安放石脂水之地取了兩壇離開。隔日,左虒又托人送出一匹紅布,張姮加緊做了七盞祈天燈,將石脂水分碟點燃,不消一會兒,燈罩逐一燃起,往平寧方向飛去......

  昨日天未明時,左虒按計劃就尋到了龐千,鼓吹他夜觀星象,發(fā)現(xiàn)三垣五斗并立,乃是大吉之兆,而端月更是新起之勢,引萬戶朝賀,寓意新君當(dāng)立。

  “當(dāng)真?!果然如左公所言?!”龐千大喜,想他能順利入住平寧,多虧左虒引領(lǐng)投靠,對他也非常信任,如今他又帶了這般喜訊,如何不愈發(fā)膨脹。

  左虒道:“臣不敢欺蒙主上,天象一出,臣就在家中卜卦,有顯示說正北地坤,乃地陰聚火大圣起,此地必有降助。主上可派人前去一探,若是真,那龍罩之祥瑞,就在主上身上了?!?p>  龐千立即派人出城去尋,自然他信任的部下就是徐悒和薛懷貞,與張姮所帶的部眾就有了名正言順的接洽。當(dāng)他二人帶三千兵馬來平寧,對方說出與左虒一致的說辭,龐千更是喜不自勝,又經(jīng)指點抬頭往天上看去,就見張姮命人制造的七盞祈天燈已來到平寧上空,郭乾和其他人受命將其射穿,石脂水燃著天燈墜落于下,發(fā)生爆響。龐千見火球落下,又命人去查,回稟就說天火入地,在地上顯現(xiàn)了“奉滅暴宗,順承地敬”八字。

  龐千詢問左虒,對方故作思索,然后恍然道:“主上大喜,眼下時機(jī)已到,理應(yīng)順應(yīng)天意,剪斬暴佞,自此功勛加身,即可得成大業(yè)?!?p>  言下之意是讓龐千出征討伐長陽奸佞,可他看著屋外的冰天雪地,思量自己已貴為主上,何苦去冒這風(fēng)險,于是推脫道:“事雖如此,可眼下冰寒,實在不宜行軍。既然上天有意如此,那不如等天暖花開,到時也就馬到渠成。”

  左虒見他退卻,也不想逼得太緊,于是退一步道:“既然主上心意已決,可上天之命也不可違,不妨急事緩辦。先寫昭示轉(zhuǎn)達(dá)世人,上天對于暴虐的不容。主上此期間于郊山尋處風(fēng)水之地,稟告上蒼以示誠意,介時也好師出有名!”

  龐千心意已決,受禪也就順理成章,公告和詔書全部交由左虒撰寫,又讓人盡快在郊山筑造封禪臺。之后擇了良辰之日,身著趕制出的奢華“龍袍”大排儀仗準(zhǔn)備“登基”??擅孔咭徊剑澈缶蛡鱽黻囮嚇鋽嘀?,龐千心中疑惑,左虒則面色帶喜,說這是舊木鋪路,昭示新君澤新物福澤蒼生,在往前,舊臣也不能近前,將詔書交托便請他獨身步入高位。

  龐千不疑有他,也是被欲望沖昏了頭,捧著詔書就往禪臺而去,忽然四周的木枝燃起,禪臺被大火包圍,龐千大呼救駕,可卻只聽左虒在外面大吼:“新主不得天帝福壽!將軍也自知無顏面繼任新主,特此自戕以告慰上天,眾跪拜將軍之義,以謝上天收容之恩!”

  龐千在被大火吞噬之前,終于明白這是一場騙局,可卻為時已晚,魂歸西去。

  而后,左虒將消息公之于眾,并掏出印有平寧將印的書文,將后來萬余名兵士交由門千總薛懷貞,他又率眾恭迎安國公主,自此兩軍歸攏,城內(nèi)也開始招攏鐵匠,醫(yī)者,文書,伙夫,馬夫,押運等總計兩百人隨軍。盡管此次征戰(zhàn)前景不明,可蓄勢待發(fā),長陽非破不可!

  張姮歷時近五個月的謀劃,終是心愿得償。

  只是可嘆,若鼓舞生平,何須女子披掛?若君安民付,又誰愿意去沾染腥風(fēng)血雨?做盡陰詭,被迫割血?一切都是宿命的作弄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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