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往事一樁,又有何人知了
有從開始便一直存在的某種凄凄慘慘的樂器演奏聲音遠(yuǎn)去并逐漸消失。
他一直沒有察覺。
大抵是因為這聲音從他自夢中醒來便一直在的原因吧。
……
何港和漢考克面面相覷,他們看著和血肉天災(zāi)有著近乎相同外貌、能力和特征的食肉者成了一個巨大的人形。
這人形佝僂著,面孔固定在驚惶錯愕的表情上,卻又確實是看不到那些被揉碎的血肉了。
他逐漸成了一個并不老邁、卻盡顯滄桑的年輕人的形象,佝僂地站在那里,腳下的土地就微微下陷。
下陷的土地裂縫中,有血流出來。
他好像沒看到。
“你是中國人吧……”
“你們那兒還好嗎?”
“后來沒有信號,我們就徹底失去了和外界聯(lián)系的能力?!?p> “最后一次是西伯利亞遠(yuǎn)東……”
這個自稱皮埃爾·奧米迪亞的百米巨人席地而坐,一層純粹的黑影成了干凈的舊軍裝,他說,
“我也不知道在這里多久了……還有,你們怎么這么???”
我們怎么這么???
兩人交換眼神。
這句話的信息量可真大。
這個看上去像是人的東西,好像還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jīng)變成了污穢?
“這世界完了?!?p> 何港小心翼翼地說。
他觀察皮埃爾·奧米迪亞的神色,一有不對就讓漢考克制止。
但后者只是神色更加黯淡,眼神里的光也更加隱晦。
他早猜到了。
“你想知道些什么?”
他以為是何港和漢考克喚醒了自己,于是詢問他們的目的。
“這里發(fā)生了什么?這個世界發(fā)生了什么?”
哐當(dāng)。
皮埃爾·奧米迪亞不小心碰倒了唯一還立著的金屬建筑。
他閉上眼睛,坐在地上的身體都隨之松弛了很多。
許久后,他才睜開眼睛,說:“你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也好,這樣也好,降臨到這個世界的東西沒有影響其他世界也好?!?p> “這事兒啊,還得從那一年說起……”
……
加拿大在北美洲。
富裕、平和、繁華。
有人說他們是美國佬的第五十一個州,這沒什么不好的。
跟著大佬有肉吃嘛。
說起加拿大,多倫多絕對是一個不能被忽視的城市,像是上海之于中國、紐約之于美利堅,多倫多也算得上是富甲天下名譽美洲。
那時候,埃格林頓大街和這條大街通常要經(jīng)過的森尼布魯克公園,是這個城市最主要的政客秀場。
有這么幾年,總統(tǒng)下臺。
一大幫市長也跟著重新選舉。
有兩個最重要的候選人彼此為對手,在這條大道上斗了兩三年。
這些日子我風(fēng)頭正盛名滿九州花邊滿天選民如潮,過些日子又是你揮斥方遒風(fēng)華正茂王侯將相寧有種乎。
那是一個好不熱鬧。
政客們像是芒果臺的小丑一樣嘩眾取寵引人注目,甚至一度在CBC的頭版超過了某個大牌常年常駐的緋聞。
兩年后,兩個成了市長和副市長的候選人各自支持自己的黨派推舉了另外兩個小孩。
對他們這些行將就木的老頭來說,他們確實算是小孩。
真的是風(fēng)華正茂。
男孩溫柔白凈,扯掉衣服后的倒三角讓不少加拿大少女春心蕩漾,以前是個學(xué)校的小領(lǐng)導(dǎo),據(jù)說最愛在安大略的湖畔垂釣,雖然每次都空手而歸卻總是趨之若鶩。
女孩英姿颯爽巾幗不讓須眉,是個大大咧咧且頗得市民們喜歡的“小勝男”。她也喜歡釣魚。
和又菜又愛玩的男孩比起來,她是個大神。
頭些年參加過加拿大白鱘賽,得了亞軍。
多倫多的市民也從沒見過這么年輕的候選人。
于是倆小孩在六月份第一次上街拉票,就引起了交通堵塞,十多家媒體造勢,還有幾個加拿大收視率最高的頻道在黃金檔安排了專訪。
男人叫皮埃爾·奧米迪亞。
女人叫艾薇兒·布萊德利。
他們各自在整個多倫多都擁有最龐大的選民群體,一時間風(fēng)頭無兩,有些專家專訪都在推測如果就這樣一帆風(fēng)順,他們甚至有希望在下一次換屆走進(jìn)國會。
按理來說他們的仕途就該這么青云直上、萬里晴空。
可世人總歸多災(zāi)多難。
沒有哪位喜劇大師敢說誰頭上的未來會像書里寫的那么圓滿。
只是這一次的災(zāi)難來得更加洶涌。
艾薇兒宣布就任多倫多下一任市長前兩天晚上,她瘋了。
她在新聞直播里歇斯底里地哭泣,以最神經(jīng)質(zhì)的聲嘶力竭讓人們各自逃命。
她說群星不是在閃耀,它們在眨眼。
她說大海不是在掀起潮汐,它們在府邸里蘇醒。
她說那不是地震,它們想看看上面有什么。
她說……
她說……
她還說,暴雨就要來了。
可最先進(jìn)的氣象衛(wèi)星都沒有監(jiān)測到一絲雨云。
多倫多已經(jīng)兩個月沒有下過雨了。
現(xiàn)在想來,那大概是她知道了些什么吧。
可是沒人相信她。
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已經(jīng)被前者人格魅力徹底折服了的皮埃爾·奧米迪亞都不相信。
那一年,艾薇兒被家人帶到了鄉(xiāng)下。
那一年,皮埃爾成功當(dāng)上了市長。
他發(fā)展經(jīng)濟,他發(fā)展民生,他發(fā)展旅游業(yè),他發(fā)展重輕工業(yè),他甚至發(fā)展地下產(chǎn)業(yè)。
可總歸覺得心事重重。
不只是他,好像所有人都是這樣。
整個世界都處于一種低迷的狀態(tài)。
同年,金融危機降臨了。
多倫多一半的人丟掉了工作,華爾街又成了引爆世界的炸藥桶。
很多人開始使用藥物使自己沉迷。
他們渾渾噩噩地在街上等死,政府也管不了。
邊境有很多美國人逃難進(jìn)了加拿大,他們大多是黑人,在哪個州都是社會最底層掙扎的下等種。
這些下等種逃進(jìn)了加拿大,也逃進(jìn)了安大略西北畔的多倫多。
災(zāi)難在這個時候降臨了。
一場不知道從哪里來的暴雨席卷了南美,然后是美國,然后是加拿大、非洲、歐羅巴、澳大利亞、中東……
直到最后,全世界都在下雨。
科學(xué)家說這是正常的氣候現(xiàn)象。
可皮埃爾總覺得心神不寧。
他想起艾薇兒說的話。
暴雨要來了。
還是同年。
有些東西出現(xiàn)了。
很奇怪的東西,從世界上每個地方同時出現(xiàn)。
它們……好像沒有思想。
只是殺人。
最先崩潰的是一個叫尼日尼亞的非洲小國。
皮埃爾有點印象,那個小國好像還欠加拿大幾個億。
也不知道以后還能還得上不。
在最高層刻意的隱瞞之下,全世界都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然后是中非、剛果、肯尼亞、埃塞俄比亞……
直到全世界都失去了非洲的消息。
終于,第一個歐洲國家也淪陷了。
居然是法國。
BBC甚至拍攝到了核彈爆炸的場面。
加拿大人才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他們于是開始恐慌地想要建起邊境墻,阻擋可能跟著美國佬一起過來的東西。
可是遲了。
當(dāng)政府和軍方反應(yīng)過來的時候,整個加拿大南方已經(jīng)淪陷了。
那些難民在哪里落腳,哪里就失去消息,被灰色的濃霧或者不散的陰霾籠罩。
連綿好幾個月的暴雨都沖不散。
渥太華那邊緊急安排了軍隊撤離所有城市的高層和富人,他們準(zhǔn)備一路向北。
那天好多人在街上游行。
還有好多人堵住了市長辦公室,央求皮埃爾帶上他們。
可直到他們被撕碎、被碾成肉沫,也沒能見到這個多倫多市最年輕的市長。
他已經(jīng)坐上直升機逃了。
還去鄉(xiāng)下帶上了那個他曾仰慕、也曾暗中唾棄的女人。
艾薇兒。
他們果真一路向北。
每一個避難所、每一個安全基地、每一個港灣,都在一段時間后拋棄,里面一撥又一撥的最高層像是逃難的瘋狗一樣跟著軍隊向北方。
他們甚至不敢停下來。
和白宮的最后一次聯(lián)系,渥太華方面得知他們已經(jīng)失去了核武庫的控制權(quán)。
直到最后,他們逃無可逃。
這里已經(jīng)能看到北極永夜的極光。
阿拉斯加也被灰霧籠罩了。
在最后一個基地,他們被圍起來。
十萬人。
加拿大最后的十萬人。
也可能是世界最后的十萬人。
那些東西在高墻外徘徊。
時不時的撞擊引起整個基地顫抖。
炮火的轟鳴從開始就沒停下來過。
他們堅持了多久?
皮埃爾不記得了。
他只記得,已經(jīng)沒有吃的了。
抽簽。
由皮埃爾和剩下的幾個年輕、聰明、最有才也最有野心的市長來主持。
艾薇兒不知道。
皮埃爾也一直不讓她知道。
她一直把自己那一份分給身邊營養(yǎng)不良的小孩。
后來,不知怎么的,有人大聲咒罵憑什么她們不參加抽簽。
她們。
那幾個主持者的家眷。
于是這一切還是不可避免地被艾薇兒知道了。
果然,這個姑娘剛烈的性子讓她忍不住嘔吐、咒罵和詛咒。
剩下骨瘦如柴的人們用石頭扔她。
用最尖利的話來嘲笑她。
皮埃爾也參與其中。
他看到那幾個年輕人像餓狼一樣的眼神。
直到所有人都走了,他還在狂笑。
笑著笑著,淚就出來了。
然后是止不住地干嘔。
金屬大門上貼著白色的、士兵留下的剪紙。
因為失去電力供應(yīng)而顯得昏暗、因為摔碎的酒瓶而潮濕的走廊盡頭,封閉的金屬大門上方,顯示屏上還因為備用電力而掙扎著播放政府為了安撫小孩而準(zhǔn)備的小熊維尼。
只是那只抱著蜂蜜罐頭的胖熊,因為顯示器的損壞而像是在舔舐人血。
……
故事還沒完。
皮埃爾·奧米迪亞的身子更加佝僂。
他說:
“我從沒愛過她,可她死的時候,我也死了……”
老人特有的暮氣、死氣,全部縈繞在他巨大的身軀上,那些皮膚寸寸皸裂,又重新露出下面好不容易凝聚起來的腐敗血肉。
尸臭伴隨著腥臭飄散開。
何港也坐下。
“那然后呢,”
他摩挲手下按著的、干涸枯竭的焦土,里面潤了一些不知道何時來自何處的水分,
他說,
“然后,有東西進(jìn)來了……”
“……一切都結(jié)束了?!?p>
苦與難
二合一,今天就這一章了。 明天揭開七十億副本的第一層面紗,也即是接下來主角認(rèn)知的真相。 那個,再求一下追讀,馬上下一個推薦要出來了,想晉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