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開燈，兩人坐在二樓平臺上，靜靜看著三個路口交匯處黑暗中晃動的兩個人影，同時嘆氣。“商量下撤退計(jì)劃吧？”董恒遞過去一杯水。唐小心呷了口茶：“唉，咱們早預(yù)料到了今天，沒想到會這么快。那幫特務(wù)還等著陶一康幫他們抓條大魚呢，陶卻突然消失了，他的書店又被抵債了，他們肯定會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咱店里，過了春節(jié)唄，那時候生意正好......”董恒也嘆氣：“是啊，再晚幾個月，讓我多攢點(diǎn)錢唄。”唐小心發(fā)出一陣?yán)湫?，董恒拍他：“什么意思？”唐小心繼續(xù)冷笑：“你不仗義嗎？明知道是打水漂，硬是拿出500洋還賭債，活該你缺錢?！倍阊隹吭谝伪成希骸斑@樣做，一是讓舅媽明白，不是不幫陶偉，是仁至義盡了，還有，我也是自求心安，畢竟是我的表弟呀。”“別裝了，不就惦記我攢的那三百嗎？借給你！不過說好了，好借好還！”董恒立刻笑逐顏開：“太好啦！你簡直就是及時雨。只要我不死，這錢速速歸還?！薄八懒艘驳眠€，跑不掉你！”唐小心做出齜牙咧嘴裝，惡狠狠地威脅。董恒笑著拍拍他：“你放心？唐大師傅，咱們回屋去?！?p> 陶一康的二女兒陶春來了?！岸?！”董恒親昵地叫，拉著二姐的胳膊請她落座。陶春用手帕擦擦他的眼角：“沒睡好吧，看上火了沒？”董家只有董恒一個孩子，所以他從小就喜歡屁顛屁顛地跟著二姐玩兒。揉揉眼睛，他不好意思地笑：“二姐，我準(zhǔn)備后天就把舅媽和我媽都帶走，請您來，是商量把這西餅店歸到你和大姐名下?！薄班?！我娘說你為了給小偉還賭債，把小姑的首飾都變賣了。我那個不爭氣的兄弟呀......”陶春哽咽著，眼淚立刻就落下了。難過了一陣子，她掏出一個袋子：“這是貳佰大洋，是我和大姐湊的，你帶上，用得著?！倍忝ν妻o，陶春照他手背上“啪啪”兩巴掌，瞪著眼睛：“給我拿上！哪那么多廢話！”董恒只好接過來：“那我給舅媽，讓她拿著?！碧沾河謴膽牙锩鲆话褬專瑖樀枚忝ο破鹱啦忌w上。“你這是你二姐夫給的，讓帶著路上防身用，他有個兄弟是部隊(duì)上的團(tuán)長，這是他的名字和部隊(duì)的番號，你帶著，也許路上用得著?！倍慵?xì)看那把槍，心里非常歡喜，扭頭看唐小心，也是雙眼放光。“謝謝姐夫。二姐，你今天開始，就鬧著要這個店，一直到我們撤離。”“我爹要是回來了，我咋和你們聯(lián)系？”董恒垂下眼皮，片刻笑著說：“特務(wù)都以為他是躲兒子的債跑了，他很安全，他要是回來，就讓他在西餅店里，我們又機(jī)會再接他走?？龋悴荒茉谶@呆得太久，走的時候就開罵?！碧沾盒χ檬衷谒^上撥弄了幾下：“到地兒來個信兒，我和大姐也就放心了。”走到門口，她說：“給我裝幾包點(diǎn)心，你外甥喜歡吃你們做的點(diǎn)心?！碧菩⌒拿Π言缟闲伦龅狞c(diǎn)心給二姐各包了一份，二姐看著她說：“你送我出門唄？”小心看董恒，董恒笑得肆無忌憚：“我二姐是怕面對我罵不出口。”果然，一出門二姐驀然變臉，指著唐小心破口大罵，語言之狠辣詞匯之豐富，令小心瞠目結(jié)舌，最后，二姐不忘回歸正題：“我告訴你們！這個店不交出來，我天天過來罵你們這兩個白眼狼！”二姐走后，看著依舊直眉瞪眼的唐小心，董恒說：“咋樣，演技不比你這個話劇社的臺柱子差吧？”唐小心豎起大拇指：“這個，我認(rèn)！”
董恒知道，特務(wù)們之所以不動手，是在等田蘇，田蘇一來，他們就會一網(wǎng)打盡。娘和舅媽已經(jīng)把收拾好的衣物分幾次利用早上外出買菜時交給田蘇了?！澳铮藡?，明天早上你們和往常一樣出去買菜，走到煙酒店門口，看見店里的人給你打手勢，看見手勢再進(jìn)點(diǎn)，然后從煙酒店后面坐馬車，到南門接我們?nèi)齻€。”娘連連點(diǎn)頭，看著一臉愁苦的嫂子對兒子說：“你舅媽不想走，她怕你舅回來找不到她著急。”董恒見舅媽情緒又反復(fù)了，依然耐心地勸導(dǎo)她：“舅媽，您留在這是給我兩個姐添麻煩，就算兩個姐夫不說啥，她們還有公婆呀。您跟著我們走，是跟著娘家人走，天經(jīng)地義。我舅只要回來，二姐會咱報(bào)信兒！”他拿出拿包大洋，塞到舅媽手里：“這是二姐大姐湊的錢，您收好?！本藡屚崎_那包錢：“這個我不要，我知道你和你娘為了小偉，也算是傾家蕩產(chǎn)了，這錢，你們拿著，貼補(bǔ)點(diǎn)家用。”“舅媽，這個錢您必須拿著，這個話題不再說了，你們明天千萬別帶亂七八糟的東西，就和平時買菜一樣，把細(xì)軟放菜筐里，蓋好?！倍銙咭暳艘幌录?，父親的遺像應(yīng)該已經(jīng)被母親收起來了。
田蘇一進(jìn)店，三人立刻從后門出去，直奔南門而去。半小時后，二姐氣勢洶洶地領(lǐng)著三四個下人來到西餅店，罵了一會兒見無人應(yīng)答，就沖進(jìn)店里，然后怒罵：“這人死哪兒去了？”盯梢的特務(wù)聞言心知不好，邊找人去報(bào)信邊往店里跑，最后看見了被挪在一邊的冷藏柜和那道暗門。
董恒三人登上已坐著娘和舅媽的馬車后，車把式揚(yáng)鞭疾馳，他扭臉看見了道邊的徐長泰和幾個拉貨的伙計(jì)，他明白，這是老徐擔(dān)心自己一行在南門被截，做好了拼死護(hù)送的準(zhǔn)備。沖徐長泰拱手辭別，雙眼不覺已泛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