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漁歌子

　　漁歌子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無言一隊春。一壺酒，一竿身，快活如儂有幾人。

　　一棹春風(fēng)一葉舟，一綸繭縷一輕鉤?；M渚，酒滿甌，萬頃波中得自由。

　　我叫李從嘉，世人稱我為后主李煜。

　　我不喜歡這個名字，就像我也不喜歡我的皇位一樣。

　　我始終認(rèn)為成為皇帝是命運和我開的一個最大的玩笑。我是父王的第六個孩子，按照嫡長子繼承制的傳統(tǒng)，我是最不可能成為皇帝的那一個人。因此，父王也從來沒有把我當(dāng)成儲君來培養(yǎng)，在他的庇護(hù)下，我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性，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

　　我喜歡江南的風(fēng)景，喜歡江南的煙雨，喜歡游玩，喜歡琴棋書畫，喜歡詩詞歌賦，從幼時到少年，我都沉浸在自己的風(fēng)花雪月中，不關(guān)心時事，不關(guān)心政治，不喜歡權(quán)力斗爭，不在乎王位的歸屬。

　　我出生時，祖父與父王已經(jīng)打下了李唐的廣闊江山，所以我從小就錦衣玉食，生活奢侈。父王李璟性情溫和，善文學(xué)，我也繼承了父王的長處，從小就喜愛音律，善于作詞。

　　聽老人說我生來就有重瞳，當(dāng)時有個傳聞?wù)f重瞳之人皆是帝王圣賢之像，奈何我從小就性格溫潤，不喜國事。

　　幸好我有六個哥哥，父王也就沒有逼迫我做我不想做的事，而是放縱我，任由我去追尋我想要的自由。這是我的幸運，人生中第一個幸運。

　　然而，命運就像一個不可預(yù)估的定時炸彈，總在人沒有想到的時刻給予致命一擊。我的幾個哥哥都在成長中遭遇不幸，竟相繼離世，只剩下大哥李弘毅和我。

　　由于哥哥們的離世，父王不得不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遭受了很大的打擊，身體狀況也因此大不如前，于是便有大臣向父王進(jìn)言，為了李唐王朝應(yīng)當(dāng)早做考量。父王也就在大臣的建議之下，封我們的叔父做了皇太弟。

　　大哥自此便與叔父起了隔閡，而我夾在他們中間更是為難。一方面是我的手足兄弟，另一方面又是我的長輩，我站哪邊都不合適，更何況，我也并不想?yún)⑴c到他們中間的爭斗中去。

　　大哥素來驍勇善戰(zhàn)，但他為人性格暴戾，故而父皇才對他不放心，想借叔父來牽制一下他。

　　爭執(zhí)爆發(fā)在大哥出兵收復(fù)南楚之后的慶功大典之上。

　　“哈哈哈哈哈哈，弘毅，朕就知道你一定不會辜負(fù)我的期望，這次我定要好好嘉獎于你?！笔諒?fù)南楚的勝利令父王非常高興，于是在群臣面前好好夸獎了大哥一番。

　　“陛下，臣有一事想要請教太子殿下。臣聽聞那南楚王有一支近衛(wèi)精兵，數(shù)目約有一千人，但在戰(zhàn)后，這支精兵卻不見了蹤影。臣想問問太子殿下，這支精兵去了哪里？”叔父的話，仿佛一塊巨石落進(jìn)了群臣的心里，雖沒有發(fā)出聲音但卻打破了這個歡慶的時刻，一時間，大殿上私語四起，各種打量的眼神或直接或隱蔽的射在大哥身上。

　　然而大哥的話卻令我狠狠一驚，只見他云淡風(fēng)輕地說道；“我殺了！”

　　大哥那滿不在乎的態(tài)度激怒了我，于是沖動之下，我脫口而出：“那可是一千條性命，你說殺就殺，更何況，那南楚王室明明已經(jīng)投降。投降之后就都是我大唐的子民，你怎么可以說殺就殺了呢！”說完之后，我才心道不好，這下，怕是要惹惱大哥了。

　　“因為，我不知道這一千人會不會謀反，在返京的路上，我既要管這一千多人的吃喝，還要提防他們隨時謀反，還不如殺了，一了百了?！贝蟾珉S后的反駁讓我啞口無言。

　　“可是……”我本還想說什么，但是父皇出來阻止了我，“好了，好了。事已至此，就不要再說了，從嘉，讓你大哥好好下去歇息一下，你也退下吧?；侍芰粝?，其他人可以退下了?！?p>　　望著父皇制止的眼神，我也不好再說什么。

　　在我與侍從剛回宮稍坐之時，卻見大哥推門而入。

　　“六弟，你今天在朝上是什么意思，竟然公然與那皇太弟一起，是想與我作對嗎？”

　　看著大哥氣勢洶洶的眼神，我竟一時心悸，不敢說什么，只好囁嚅道，“我不過是為那一千多條無辜的人民叫屈，沒有想與大哥作對的意思?！?p>　　可在氣頭上的大哥，好像根本沒有聽見我說話一樣，接著說道：“自古以來，只聽說過皇太子，哪里有什么皇太弟？父皇此舉，根本就是在向世人說我這個皇太子無能，不堪重用?！?p>　　我見大哥越說越離譜，便反駁道：“父皇沒有這個意思的，更何況，那是我們的親叔父?！?p>　　“親叔父，即使是在普通人家，只要涉及到利益的，都不說什么親與不親的，更何況是在我們這樣的皇家，我勸六弟你還是早點醒醒，想清楚自己是要站在哪一邊。倘若你要站在那皇太弟一邊，就別怪我不顧兄弟情誼！”說完，大哥便拂袖而去。

　　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政治的殘忍，還是被自己的親大哥逼著在手足之間做選擇，這讓年少的我沉郁了很久。直到后來，我才知道，這不過是我悲劇人生的一個開端罷了。

　　后來，大哥在震怒之下，竟派手下給叔父下了毒，對權(quán)力的極度渴望導(dǎo)致他像一條惡狼一樣，任何靠近他的人都會被他咬傷。我眼睜睜看著叔父被他下毒除掉，這讓我每天都在擔(dān)心自己是否也會像叔父一樣，某一天就會在悄然之間觸怒大哥而命喪黃泉。

　　于是在大哥的壓迫下，我對皇位更加厭惡與害怕，不敢生出一點別的心思。

　　為了讓大哥放心從而保全自己，我開始終日喝酒作樂，彈琴寫詩，與舞姬為伴，讓自己盡可能地遠(yuǎn)離政治的漩渦?？烧l能想到，大哥還沒有等到登基大典就暴病而亡了，在無人可選的情況下，我還是被迫坐上了這個我之前百般想要逃離的位置。

　　登基之時，大臣們向我進(jìn)言，說：“日以煜乎晝，月以煜乎夜光耀”。他們說煜象征著光明和燦爛，就像我的父王李景通即位后改名為李璟，我的祖父李知誥建立李唐江山時改名為李昇一樣，為了李唐江山的未來，也為了滿足朝臣們心中所謂的光明和燦爛，我將名字由從嘉改為了李煜，也算是正式向我的少年時期告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