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臨江仙

　　臨江仙·櫻桃落盡春歸去

　　櫻桃落盡春歸去，蝶翻金粉雙飛。

　　子規(guī)啼月小樓西，玉鉤羅幕，惆悵暮煙垂。

　　別巷寂寥人散后，望殘煙草低迷。

　　爐香閑裊鳳凰兒，空持羅帶，回首恨依依。

　　在我眼里，李煜是大丈夫，是我的夫君，是這個世界上我最崇拜的男人。但是在趙匡胤眼中，他只是一個無能的、軟弱不堪的男人，他戲謔一般地將他封為“違命侯”，將我封為鄭國夫人。我覺得這是侮辱，甚至想要理論，然而李煜卻只是勸我忍耐。

　　為了他，我忍了。

　　不過是再沒有之前驕奢淫逸的生活，不過是失去了自由，和李煜比起來，一切都顯得那么微不足道。只要我們兩個還在一起，我都可以忍受。

　　聽聞愛情，十有九悲，我卻執(zhí)著地以為我會是那個意外。直到被俘入京，我才恍然覺得我可能還是那大多數(shù)人之一。

　　被趙匡胤囚禁的日子雖然漫長，但并不算難過，趙匡胤是個難得的君子，承諾了優(yōu)待我們，就從未食言。我甚至覺得這里的日子和以前并無兩樣，甚至更加自由一點，最起碼李煜不用再像以前那樣為國事煩憂，也無人再在他耳邊?叨這樣不行、那樣不可。

　　雖然我的李煜每天都在傷春悲秋地寫詞譜曲、懷念南唐故國，但是他一直都陪在我身邊，這不正是我想要的嗎？

　　然而時間不過一年，趙匡胤就駕崩了，開寶九年十月十九日晚，趙匡胤與其弟趙光義一起飲酒，趙光義留宿其宮中，第二日清晨趙匡胤便暴病而亡。真是可笑，暴病，一個多么荒唐的死因，一代梟雄竟死于這種骯臟的手段之下。果然，在權(quán)力面前，什么兄弟之情、袍澤之義都不過是一個笑話罷了。

　　趙匡胤駕崩之后，趙光義隨之即位。

　　我才開始了地獄一般的生活。

　　這天，趙光義傳召我入宮隨侍，還特地重點表明是召我一人。

　　我想，一代帝王總不至于強(qiáng)迫我一個弱女子，更何況，我還是被俘的國母。可是我顯然低估了這個男人的惡心程度。

　　“朕早就聽聞，鄭國夫人天姿國色，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就是不知道，夫人的舞姿是不是也如傳說中的一樣乃是天人之姿？不如，夫人親自為朕舞一曲？”看著趙光義好色的目光，我感覺到了無比的屈辱，從來沒有人以這樣的目光審視過我，從來沒有。

　　我一屆國母，居然被趙光義當(dāng)成妓子一樣戲弄，這我怎么忍受的了？

　　可是趙光義這個無恥小人，仿佛知道我的軟脅，竟敢拿李煜的命來要挾于我。

　　趙光義在我的耳邊低語：“當(dāng)然，鄭國夫人也可以不跳，那就等著回去為李煜收尸吧?！?p>　　我的心猛得收緊，他居然知道用李煜威脅我，我簡直要恨死他了!

　　大殿之上這么多人，我像個戲子一般跳了一曲又一曲，直到我再也跳不動為止。趙光義才開始露出他的真面目，我就知道怎么可能會是跳舞這么簡單?？墒俏铱?fàn)幉涣?，他手里握著的不僅僅是我，更有李煜的命，我不能讓他死，我寧愿被玩弄，我寧愿被趙光義玷污，只要李煜活著！

　　晚上，我?guī)е簧韨郾凰突氐搅死铎系纳磉??？粗矍斑@個懦弱不堪的男人，他甚至都不敢辱罵一句，我簡直想要笑出聲來。時至今日，我終于看懂了姐姐看著我時憐惜的眼神，那時了然于心的憐憫，只是當(dāng)時沉浸在所謂的愛情里的我恍然不覺。

　　真是可笑，不過是一份愛情罷了，我從始至終想要的不過是一份愛情。

　　為了這份可笑的愛情，我付出的難道還不夠多嗎？我的姐姐，我的母親，我的國家，甚至是我自己?。?！

　　我還有什么能夠失去嗎？

　　我看著這個我深愛的男人怒吼：“李煜，你愛我嗎？你看著我，看看我這一身的傷，都是拜你所賜！你看這里，這是趙光義為了防止我自殺，綁著我留下的瘀痕；你看這里，這是我自殺留下的疤；這里是他咬的太重留下的印記，你看??！你看看，看看我這殘敗不堪的身體。你還是個男人嗎，你要是，那你去殺了他，你去啊，去殺了他，去?。?！”

　　我拽著李煜的衣角：“去殺了他！我求你，求你殺了他！”從悲憤的嘶吼到無望的哀求，仿佛耗盡了我一生的力氣。

　　聽著我一句句咒罵，李煜慌忙逃離，他不敢聽，他只會站在庭院中，對著月亮，聽著我的哭聲，默默自責(zé)：“我是個廢物，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對不起娥皇，更對不起嘉敏，要不是我，她們倆姐妹都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李煜不敢面對現(xiàn)在的一切，看到我的樣子，滿眼都是心碎，我?guī)缀醵寄苈牭剿男呐K疼的仿佛要裂開的聲音。

　　后來，我罵累了，眼淚也流干了，我好像平靜了，只是我再也沒有說過一句話，我只會冷冷的看著李煜，好像那天晚上的哭喊已經(jīng)掏空了我一切的生命力，現(xiàn)在活著的不過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是，夜半，我常常會被噩夢驚醒，好像趙光義那個惡魔就在我的身邊喃喃：“你要是敢反抗，我就殺了李煜！你要是敢反抗，我就殺了李煜！你要是……”每次驚醒，我都暗自垂淚不敢再睡，我怕李煜會死，我又想李煜死，我常常想如果他死了，是不是自己就會解脫了，可是我舍不得。

　　趙光義的傳召越來越頻繁。

　　一次又一次被凌辱，一次又一次帶著一身傷回到李煜身邊，我看著身邊這個我愛的男人，不止一次地開始懷疑自己，李煜真的值得我去愛嗎？

　　從第一天被趙光義糟蹋開始，我就夜不能寐。每次被送回來時看到李煜，我的恨都多深一層，我想殺了他，我時時刻刻都在想怎么殺了他，這個念頭折磨地我?guī)缀踅咏偪?，如果不是他，我不至于落得現(xiàn)在這個下場，不是他，我就不會像個妓女一樣，一次又一次地凌辱。

　　可我舍不得，我愛他。

　　這個男人，盡管已經(jīng)到了這樣的地步，我卻還是無可救藥的愛他。

　　或許，我真的已經(jīng)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