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難堪的分手
袁萊失眠了，她睡不著，總聽到耳邊有低頻的嗡嗡聲，不像蚊子，可能是有蒼蠅在附近活動，打開手機顯示凌晨1點多。
陳辰在熟睡，她轉過頭打量著他熟睡的模樣，仍然覺得這面容是孩子式的，能戳中自己的心。
“士之耽兮，猶可脫也。女之耽兮，不可脫也。”她突然想起古人對沉湎于愛情中女子的勸說，深以為然。
陳辰，你會像我愛你一樣愛我嗎？
她看到床邊有手機在閃，想也沒想就抓過來。
袁萊雖然之前沒有談過戀愛，但對愛情有很多天真的期待、傻瓜式的想象，彼此信賴，永不懷疑。
如果一個人把自己變成了女版的福爾摩斯或者柯南，總在男朋友的一舉一動中尋找他愛不愛自己的證據(jù)或者移情別戀的蛛絲馬跡就太累了。倘若不愛，知會對方一聲，瀟灑分開就好了，她是這樣想的。
密碼是什么呢，袁萊試了紀念日，陳辰生日，自己的生日，都不對。
她本想放棄，此時陳辰在自己的心里是千分之一千值得信賴的，不是非要看他的手機不可，突然間想起陳辰最驕傲的中高考成績，“662626”輸入后竟然打開了。
“臭寶，你看我今天試的衣服哪件好看？”一個備注為云的女孩給陳辰發(fā)了這樣一條信息，后面是三張試衣的照片。
女孩打扮偏成熟性感風，試穿的都是緊身的黑色和牛仔連衣裙，曲線玲瓏，看臉也是明艷的，這讓袁萊心頭發(fā)緊。
他們以前的聊天記錄找不到了，女孩的朋友圈三天可見，袁萊不知道這是誰，也不知道怎樣和陳辰提起這個女孩。
她誤觸了什么界面，手機需要再次輸入密碼才能打開，她被這突如其來的消息搞得有些不知所措，大腦停止了運轉。
只好放下陳辰的手機，依舊躺下，思緒亂飛，直到凌晨3點多才朦朦朧朧睡去。
第二天袁萊醒了的時候，陳辰已經(jīng)出去上課了。
想到今天只在下午有一節(jié)課，她便不想待在家里，不想在收拾屋子、洗衣服中消耗掉上午的時間，就去圖書館找書看。
因為太久沒來圖書館，坐下來只覺得內(nèi)心忐忑和發(fā)虛，看到對面專心學習的同學更感到羞愧和一股無形的壓力。
這么多日子不來，和書本已經(jīng)疏遠了，她頭一次體會到了陳辰所說的“看到書多就頭暈”的感覺。
強忍著這種不專心的感覺，讀起了張愛玲的《小團圓》，人物的穿著言行和今天已無法匹配對照，關系線不是那么容易理解，再加上心事重重，袁萊一上午過得云里霧里。
中午回到家后，陳辰正靠在床頭，刷著手機，嘴角咧開了花。
“萊萊，給我拿個蘋果?！?p> 袁萊把蘋果遞給陳辰，盯著他看了很久，內(nèi)心萬轉千回，急躁得像把心打了一千個洞，她終于開口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昨天我不小心看到有個叫云的女生給你發(fā)微信，她是誰呀？”
“哦，家里介紹給我相親的?！?p> “你有我了還要去相親？”
“家里不知道呀，再說這個女生是我媽領導的女兒，不好拒絕。”
袁萊心里悲傷極了，家庭環(huán)境是她心里最碰不得的傷口，她不敢和任何人比較，不敢再任何人面前提起，也不能把它用作自己在感情里爭取到更多分數(shù)的籌碼。
在社會新聞中，每當看到某某企業(yè)家相貌平凡卻獲得無限寵愛的女兒，她就會懷疑人是否真的有來世今生，否則為什么女孩間會有如此大的差距。有些人一登場，獲得的就是別人一生難以企及的財富和高度。
這個叫云的女生，是陳辰媽媽領導的女兒，無疑也是在優(yōu)渥的家庭環(huán)境中長大的，或許他們才是一路人吧。
“和我比怎么樣？”
“什么怎么樣？”
“陳辰，你是不是喜歡上她了？”
陳辰不耐煩地從鼻腔發(fā)出一股悶氣聲，“我只拿她當普通同學?！?p> “那她為什么讓你看她試衣服？”
“你翻我手機了？”陳辰突然提高了音量，近乎吼了起來。
“我不是故意的?！痹R想起了無數(shù)個這樣的記憶碎片，想起爸爸媽媽無緣無故找她茬時的相似語氣，她幾乎要瑟瑟發(fā)抖了，聲音里帶著哭腔。
陳辰趕緊下床，抱住袁萊，溫柔地說：“嚇到你了吧，萊萊。我不喜歡別人翻我手機，剛剛是我不對，我不該兇你，你別往心里去?！?p> “陳辰，我就是害怕你不要我了?！痹R止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不會的，想哪去了，小傻瓜。以后別翻我手機了，我不喜歡?！?p> 這件事袁萊沒問出個結果，也不敢再提，就只好先這樣過去了。
從這以后，兩人間好像有了些間隙，袁萊覺得陳辰每當看著手機嘴角上揚時，都是在和別的姑娘打情罵俏，并且發(fā)現(xiàn)陳辰更換了手機密碼。
有一天，袁萊正在上新聞評論課，授課的唐老師是院里最早的一批老師，講課帶有濃濃的地方口音，今年已經(jīng)60多歲了，退休后又被返聘回學院代課。
她試著聽了一會實在提不起精神，就坐在那里心緒不寧地玩手機。突然收到了一條陌生人的微博消息，看頭像是個女生。
“你認識陳辰嗎？”
“嗯，有什么事嗎？”
“陳辰有女朋友，你知道嗎？”
“知道啊，就是我?！痹R滿腦子都是困惑。
“不，你不是。我和晨在一塊三年了，異地戀，你不過是鉆了我們的空子。”
袁萊坐在教室里的第三排，眼淚簌簌流下，把正在講汶川地震中災難性新聞報道的唐老師嚇了一跳。
“這位同學感情很充沛啊，看樣子對我講的內(nèi)容很有感觸，下面我們請這位同學談談自己對災難性新聞報道的看法。大家掌聲歡迎！”
掌聲稀稀拉拉地響起，袁萊大腦一片空白地站起來。
她只好生硬地說：“汶川地震讓相愛的人分離，讓父母失去孩子，讓孩子成為孤兒。這太殘忍了，我為這樣的悲慘遭遇感到難過。災難性報道有很多倫理問題需要處理?！?p> 唐老師失望地說，“好，坐下吧。我們再找其它同學說說看。”
袁萊坐下繼續(xù)看微博消息。
“我希望你離開陳辰?！?p> “為什么要我離開？”
“我們兩家是世交，已經(jīng)見過父母了，大學畢業(yè)后就會結婚，我不知道你還有什么糾纏的必要?！?p> “你的名字叫云嗎？”
“原來你知道啊?！?p> 袁萊沒再說話，貪婪地翻著女生的微博，幾千條，大部分都是自拍。
這個叫云的女生精致、優(yōu)雅、性感，微博上已經(jīng)有了一萬多個粉絲，曬美食、秀漂亮衣裙，動不動彈琴看展，典型的白富美日常。
直到下課鈴聲響起，直到眼睛發(fā)脹到需要左邊和右邊兩只眼睛輪流開閉，袁萊都沒翻到自己想要的那條信息，云的微博里沒有陳辰存在的痕跡。
這個發(fā)現(xiàn)既讓她高興也讓她不安。想了想，還是把剛剛兩個人的對話截圖發(fā)給了陳辰。
她想等等看，給陳辰一個解釋的機會。
陳辰的消息很快發(fā)了過來，“萊萊，我今天結課考試，你別鬧，晚上回家給你解釋。”
袁萊下課后迷茫地走回了家，她環(huán)視家里的一切，突然感覺到一片陌生，所有的物品明明靜止著不動，卻好像都在發(fā)出嘲笑聲：“你被騙了吧哈哈哈哈哈哈?！?p> 陳辰回來已經(jīng)是晚上10點鐘了，進屋后抱住袁萊，瘋狂地親吻，“萊萊，我餓了，能給我煮個面嗎？”
“你放開我。陳辰，你放開我。放開?。 痹R吼了起來。
“萊萊，你不相信我嗎？她一直在追我，我沒同意。你這樣不是讓她得逞了嗎？”
袁萊看著他有些著急的模樣，心一下子變得很軟很軟，定定地看著陳辰說，“我相信你”。
不知道為什么，微博里的那個女生再也聯(lián)系不上了，袁萊給她發(fā)消息過去，都是已讀不回。
袁萊對陳辰已經(jīng)失去了信任，她記起曾經(jīng)在網(wǎng)上看過很多女生發(fā)現(xiàn)男朋友出軌的故事，也動起手來。
在她的印象里，陳辰總點開一個松鼠頭像的app，她日常玩手機比較少，本以為這是一個類似于消消樂的游戲應用或是陳辰總喜歡買回家的松鼠牌零食網(wǎng)站，找了許久才發(fā)現(xiàn)是一款社交軟件。
她下載好軟件，看到需要用手機號登錄，就去學校小店里買了一張最便宜的手機卡，進行了注冊。她想或許陳辰喜歡云那種美艷型的女生吧，就在網(wǎng)上選了張酷似迪麗熱巴的女生頭像上傳，點開附近，開始匹配。
她耐心匹配了將近一個星期的時間，才匹配到陳辰。她認識那個頭像，一只白鹿，想起陳辰曾說給自己的纏綿情話：“林深時見鹿，海藍時見鯨，夢醒時見你?！?p> 深吸一口氣，申請?zhí)砑訉Ψ綖楹糜眩瑳]想到立刻就被通過了。消息隨即狂轟濫炸過來，快到袁萊還沒想好自己要有一個什么樣的人設。
“嗨，在忙什么？你是本校的嗎？”
“頭像是本人嗎？很美?！?p> “你讓我想起一部電影的女主角，你們都很有異域美人的味道?！?p> “晚上有空嗎？要不要一起散散步。”
袁萊有些懷疑這到底是不是陳辰，字里行間都是油膩的感覺，屏住呼吸，回了句：“沒空”。
等了一下午，對面沒有消息發(fā)過來了，袁萊反思是不是自己太過于冷淡，把人嚇跑了。趕緊又在網(wǎng)上找了幾張性感美女的照片上傳到動態(tài)。
果然，陳辰就像聞到魚腥味的小貓又找過來了。
“你真的好美呀。”
“有多美？”
“我看過許多種類的花，欣賞過很多地方的風景，而你，比一切美好都更勝一籌。”
“照騙罷了?！?p> “哪天有空我請你吃日料怎么樣？”
“你沒有女朋友嗎？整天在線上?！?p> “沒有?！睅缀踉R剛發(fā)過去消息，就收到了這樣斬釘截鐵的回復。
“可是我有男朋友怎么辦？”
“我不介意。你哪天有空？”
“今天晚上吧?！?p> 過了一會，陳辰發(fā)來一家人均200塊的日料店的位置，“晚上7點，靜候佳人?！?p> 袁萊強忍住胃里的惡心，才想起來自己已經(jīng)好久沒有吃過東西了，回了句：“晚上見?！?p> 晚上陳辰說要去上自習，袁萊“嗯”了一聲，她有些不知道這個事情最后應該怎樣收場。
“陳辰，我有點胃疼。你今天晚上能不去嗎？”袁萊問正準備穿鞋出門的陳辰。
“你乖乖去床上休息，我回來給你帶點胃疼藥。今天晚自習不去是要被記過的，你知道我要爭取保研，不能曠課?！?p> 袁萊苦笑了一下。
陳辰走后，她開始默默地收拾東西，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東西不多，一個行李箱就可以裝走。雖然和陳辰住在外面，好在學生宿舍交了一年的錢還沒有退住，于是就搬回了寢室。
晚上7點一過，陳辰的消息從社交軟件瘋狂飄來，“美女，我到了，你到哪里了？”、“美女，想吃什么，我先給你點著?！?、“美女，你不會忘記了我們今晚的約會吧?！?p> “抱歉，我胃痛，去不了了?！?p> “你在哪？我給你送點藥?！?p> “不用，我男朋友在?！?p> “好的，下次約。”
后面袁萊不知道陳辰去了哪里，直到晚上10點鐘，陳辰的微信視頻和電話一個又一個打來，她心里煩躁，把手機關了靜音。
臨睡前，微信上是陳辰的一條文字信息，“袁萊，我們還是做回朋友吧?！?p> “那就連朋友也別做了。”
明明對方犯了錯，為什么被甩的是自己，袁萊錯愕著一邊流淚一邊刪掉了陳辰的微信、電話，刪除了相冊里一張又一張和陳辰的合影，也刪掉了備忘錄里記載的所有戀愛中的喜怒哀樂，淚流一夜，打濕了枕巾。
袁萊遠比自己想象得更堅強，按部就班上課、吃飯、做兼職，熬過一天又一天。
只不過常常莫名其妙流眼淚，去理發(fā)的時候流眼淚、給顧客結賬的時候流淚、上體育課時也會突然跑著跑著流下淚來。她瘋一般地在網(wǎng)上搜索陳辰的信息，搜索他的微信號碼，到他學院的網(wǎng)站上看新聞資訊，跑到學校的貼吧里瀏覽機械學院有關的話題。
有一天走在路上，袁萊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接起來，是陳辰熟悉的有些低沉性感的聲音，“萊萊，你在哪？”
袁萊說自己在北邊的操場上。
陳辰說，“站著別動，我去找你”。
袁萊在操場邊上等著，看到陳辰騎著單車過來，一臉急切，她突然忘記了為什么要和陳辰分手。
陳辰看到她后，把車子丟在一邊，在人來人往的操場上緊緊抱住了袁萊，“萊萊，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p> 他們擁抱了很久，袁萊發(fā)現(xiàn)頭頂有樹葉飄落，這是韓劇里唯美的愛情畫面，但自己卻入不了戲。
她想到了自己以前對愛情的種種暢想，任何東西都有破碎的可能性，值得喜歡的東西往往都很嬌嫩脆弱。
我們總是很容易原諒自己，給自己一次又一次犯錯重來的機會，譬如下次一定考好，明天一定減肥。但如果我愛上一個人，是不是也應該給他一次犯錯的機會。
陳辰又變成了那個模范男友，對袁萊噓寒問暖，游戲似乎不打了，開始幫忙做家務，準備三餐，整天陪在袁萊身邊。
袁萊還是覺得內(nèi)心隱隱不安，她再次登上了那個社交軟件，給陳辰發(fā)了消息，“最近你很忙呀，是不是交了女朋友，都忘了我呀。”
過了會陳辰回復道，“除了你，我可看不見哪里有什么別的女生。最近胃還疼嗎？”
袁萊咬住牙齒看完了這句話，更用力地咬住自己左手的拳頭，“好著呢。有空見一面？”
“今晚橘子酒店怎么樣？”
“好?！?p> 房間信息很快發(fā)來了，袁萊此刻失去了所有對愛情殘存的希望，心如死灰，她回過頭看正在擺弄手機的陳辰，問：“晚上我們一起去吃必勝客怎么樣？好久沒有吃披薩了。”
“親愛的萊萊，今天晚上不行，我們有課程考試。明天中午我陪你去吃好嗎？”看得出陳辰絲毫不加掩飾的好心情。
“你要不要再想想？”
“萊萊，你不相信我？”陳辰又是那副一臉著急的模樣，袁萊突然覺得這張臉是那么地令人厭惡。
“嗯?！毕嘈胚€是不相信，且看陳辰如何理解這個字。
陳辰出門后，袁萊化了濃妝，穿了件以前自己從來沒有在陳辰面前穿過的衣服，忍著每走一步感受到的心碎感，往酒店去了。剛一刷開酒店門，就被陳辰抱住，“美女，你沒我想象得高啊?！?p> 袁萊默不作聲。在陳辰上下其手時，奮力地把他推開，呆呆地望著他。
陳辰愣住了，他沒有想到會以這樣的方式見到袁萊。
“你要不要說點什么？”
“你讓我惡心。”陳辰眼睛瞟向別處，隨即無賴般坐回床上，繼續(xù)刷起了手機。
“這才是真實的你吧?！?p> “袁萊，你每天吃我的、喝我的、用我的，花了我?guī)兹f塊，你還想要什么？我的忠誠嗎？”
袁萊轉身就走。
“袁萊，現(xiàn)實點吧，男的都這樣，你找不到比我更好的男朋友了?！?p> 門砰地一聲關上，這是袁萊徹底心碎的聲音。
這段可笑的愛情從11月11日開始，次年6月11日結束，只活了8個月的時間。
男孩和女孩不同的地方在于，分手后女孩總是疑心自己是不是哪里不夠好，不夠漂亮、不夠有吸引力，否則對方怎么會離開自己。
而男孩總是很輕易地把一切抹零，重新逍遙自在起來。
還有不到一周的時間就放暑假了，袁萊回過頭來，幾乎感覺不到這個學期的存在，她只感受到了自己的傷痛。
和陳辰分手分得很決絕，已經(jīng)半個多月沒有聯(lián)系了。
明明知道他不值得，偏偏沒辦法抵御思念，畢竟她曾經(jīng)那樣喜歡過陳辰，畢竟她已經(jīng)交付了自己全部的身心。
袁萊總是上癮般控制不住遇見陳辰的念頭，行動總在思考前，她開始每天繞很遠的路，去陳辰常去的食堂吃飯，然后繞著附近的操場上一圈圈地走，時常走過他的學院門口，可是一次也沒有遇到陳辰。
有一次，他們幾乎要遇上了，她在十字路口等紅綠燈，看到陳辰從學院的方向一個人走來。明顯看到了她，但嘆氣停步，袁萊很不爭氣地假裝沒看到，匆匆過了馬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