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米國人對外領土訴求方面,再說鴉片貿(mào)易。”太一向德川慶喜討了杯茶,潤了潤喉嚨,“北亞米利加確實沒有大面積的鴉片種植,但米國實際上一直在販運奧斯曼帝國的鴉片給清國,所以他把自己從鴉片貿(mào)易里摘出去的那些話,也不怎么可信?!?p> “這米利加亦是虎狼之國!”德川慶喜感嘆道,“但其處處提到英吉利與清國戰(zhàn)事,似乎也是在敲打我國……你認為開國、鎖國孰優(yōu)孰劣?!?p> “呃……”這個話題涉及的問題就有些寬泛了,不是很好回答,太一考慮到對方作為水戶藩老藩主德川齊昭政治理念的繼承人這層身份,剛想應和著說幾句鎖國至高、鎖國萬載的話,但又覺得對方身處那么高的位置,如果召見自己就是為了聽幾句奉承話,那就有些膚淺了。
“開國的優(yōu)劣暫且不說,當前的問題,是已經(jīng)無法保持鎖國的狀態(tài)了?!碧恢斏鞯貨]有正面回答這個問題,做了一點小小的變通,“天朝之變已為前車之鑒,閣下應當聽過大禹治水的故事,這堵可不如疏啊”
德川慶喜略作沉吟:“我記得在《國語》中看到過,‘疏川導滯,鐘水豐物’?!?p> 太一覺得和有文化的人說話,感受暴擊一萬點啊有沒有。他自己都不知道這個典故的出處,只是知道這么句俗語,沒想到天朝國學,眼前這位張口就來,真是有些“衣冠唐制度,禮樂漢君臣”的味道了。
“咳,說的對!”太一覺得此時自己應該也拽幾句古文,奈何搜腸刮肚也沒想起什么應景的話,“從當今形勢看,在完成大陸擴張后,米國人有重返歐亞勢力范圍的意圖,但在東亞細亞區(qū)域,其并沒有很好的戰(zhàn)略支點……”
大西洋確實很大,而此時夏威夷還在英國人手中,美國人除了擁有半個北美,在全世界范圍沒有任何影響力。當今的世界還處在舊殖民時代,帝國主義發(fā)展是極其需要殖民地的,單純的貿(mào)易掠奪并不足以支撐帝國運轉(zhuǎn)。
但美國誕生時,世界上有名有姓的地方,都已經(jīng)被老牌強國納入自家勢力范圍了,雖然美國跟西班牙在墨西哥對打了一局,但仍然不能改變自己的國際地位,更不要說將影響力延伸到北美以外。
什么是影響力?
英國現(xiàn)今號稱日不落帝國,被戲稱為殖民地帝國主義,直接間接控制領土面積超過3400萬平方公里,是后世領土面積第一大國俄羅斯的兩倍,是其本土面積的140倍。如果還沒有概念的話,下面數(shù)字就比較直觀了,地球的陸地面積不到1.5億平方公里,英國相當于控制著地球的五分之一。
再看正在步入黃昏的西班牙帝國,僅在美洲區(qū)域,美國以南一直到南極,除了巴西周邊以外,幾乎都屬于西班牙的傳統(tǒng)勢力范圍,而巴西周邊屬于另一顆“牙”,即葡萄牙。在亞洲區(qū)域,菲律賓現(xiàn)在就是西班牙的殖民地。
美國人展開世界地圖,發(fā)現(xiàn)無處下腳啊??蛇x擇空間實在太少了,但凡有點資源的地都被圈了,然后他們便很自然的發(fā)現(xiàn)了位于亞洲大陸東端的唯一一片“凈土”。別人不要的,自己下手總可以吧。
島國貧瘠,又不像天朝有人口帶來的消費體量,又不像南亞、東南亞氣候舒適,在此時看來戰(zhàn)略意義不大。但對于美國來說,卻能填補他在太平洋地區(qū)缺少駐足地的問題。要知道現(xiàn)今美國人要想到東亞,并不是走太平洋航線,而是經(jīng)大西洋繞道航旺角,再過馬六甲一路東行。
在美國看來,歐洲、非洲是老大哥們的地盤不好染指,小小的東洋島國,你們都不要給我總可以吧?
雖說日本早先屬于荷蘭的自留地,但“海上馬車夫”的時代早就過去了,美國連西班牙都能掰掰手腕,自然不懼怕荷蘭,因此便有了馬修·佩里一行。
從歷史發(fā)展看,美國為什么沒有如前輩們一樣,熱心于占領和建立殖民地?
現(xiàn)今,殖民擴張大行其道,如果美國也采取這種策略,必然與老牌列強產(chǎn)生沖突,荷蘭、葡萄牙什么的,美國現(xiàn)在不放在眼里;西班牙、意大利之流,美國努努力也能干一架;英、法可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大山。此時歐洲君主制是主流,各國之間關系錯綜復雜,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有些哪怕是小國,美國也不敢貿(mào)然與之沖突。
那就做生意吧!憑本事掙錢總沒錯吧?
以自由貿(mào)易為包裝,以壟斷資本擴張為核心的新型殖民擴張,在美國的手里被發(fā)揚光大。直到后世二戰(zhàn)后,美國極力推動民族國家和殖民地獨立運動,很大程度上也是在為新型殖民擴張服務。
賣房子需要精裝修的樣板間做宣傳,而美國同樣需要一個可以精致包裝的樣板,一方面給歐羅巴老大哥看,表示自己沒有殖民野心;另一方面是給其他弱國看,表示自己是“正義的伙伴”,可以放心的開展貿(mào)易。
“嗯,水府老公認為列強狼子野心,因而極力維護鎖國制度;而彥根侯認為當借此機會學習西洋之技藝,變革圖強以防我等步天朝后塵,因而力主開國?,F(xiàn)在看來,都沒有錯啊?!钡麓☉c喜聽了太一的長篇大論,有些感慨道。
對他這句話,太一倒是極其認同的。德川齊昭也好,井伊直弼也好,作為這個時代島國金字塔尖上的人物,不可能故意作出不利于國家的行為來,兩人或者說兩派人的對立,單純是對問題的理解、處理問題的方式不同。
“不論怎么樣,阿部老中已經(jīng)同意接受國書,這一點已不可改變。如你所說,即使想要改變,我等也沒有與米國抗衡之實力?!钡麓☉c喜嘆了口氣。
太一覺得德川慶喜找自己可能只是要印證心中所想,其實早先已經(jīng)有所決斷了,這位畢竟年輕,不似德川齊昭這種老派武士認死理。
“開國貿(mào)易已不可避免,但觀天朝通商現(xiàn)狀,銀貨外流失利極大,一旦完全放開,已可預見島內(nèi)慘像,因此必須加以管控。三井家提出想仿照天朝十三行之制,由島內(nèi)商家外貿(mào)專營,你覺得如何?!钡麓☉c喜忽然道。
太一聽到德川慶喜問了這種幕府內(nèi)部仍在商議的問題,知道對方對自己剛才的一席話比較滿意,算是高看自己一眼了。雖然這不是太一追求的,但此次多少讓他找到了些,作為“穿越眾”的爽快感。
待細細思索德川慶喜提問的外貿(mào)對策,太一突然眼前一亮,心臟甚至不爭氣地劇烈跳動起來,一條金光大道似乎出現(xiàn)在了自己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