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桃花

　　“師公啊，您說說話唄？怪無聊的?！被ü涌嘀鴱埬?，委屈的不得了。

　　一個多時辰過去了，除了偶爾抬手指指方向，陶不語一直不聲不響。不過他這時的確記起要交待他一些事：記住，不可亂闖陣法，要在門口老老實實等到申時一刻，如果沒來，你就一直等。把魚給她，把酒接回來，然后隨便你去哪里玩，玩夠了來船邊找我。

　　花公子對師公的指示言聽計從，一條一條的記在心里。

　　陶不語凝目遠眺桃花島的方向，不知是不是自己老眼昏花了，他竟看見遠處升起漫天濃煙，他問道：“你看那邊，是不是有煙？”

　　花公子瞇著眼睛一瞧，可不是嗎？濃煙滾滾、火光漫漫，委實觸目驚心，他驚道：“好像是整座島都著了火……哎呀不好，我的桃花！”眼看還有三四里地的距離，他加倍努力的搖槳，可是船像是烏龜一般，原地不動。

　　“讓開，我來?！碧詹徽Z凝神聚氣，抓起船槳，把內(nèi)力聚集在上面，每搖一次槳，便比花公子搖槳快出十幾倍。饒是如此，等到了岸邊，已經(jīng)過去了一炷香時間，陶不語已經(jīng)累出滿頭大汗，花公子上前扶他，他卻道：“快，跟著我進去，救人！”

　　花公子這才記起，最要緊的哪里是桃花？該是久居于此的那位仙女老婆婆才對！

　　只見陶不語輕車熟路的避開險要，在一個個分岔路口找出正確的那條?；ü佑X得師公肯定是從小在這長大的，不然怎么會如此熟悉？可他哪里知道，陶不語只在這走過兩次，卻在夢中跟著她走了無數(shù)次。

　　不知是不是錯覺，整座島的桃樹都在烈火之中，獨獨饒過了入口處的這一片，像是特意在等人進來。直到陶不語在走出迷陣后看到那人的時候，他才確認了這一點。

　　一位老婦人一身紫色迎風而立，如同一片紫霞，身后的漫天火光、蔽日濃煙都成了她的陪襯。她手執(zhí)火把，一如當年她為他掌燈。

　　這火，原來是她放的。

　　陶不語這次卻比當年更狼狽，他的頭發(fā)亂了，衣服破了，一只鞋子跑丟了，身子也不如以前硬朗，大口大口喘著粗氣。他撇開花公子的攙扶，怒道：“你瘋了么？你居然燒桃樹？你不是最愛桃花么？”

　　夏成溪沒有回答，只說道：“你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

　　“嗯？”陶不語搞不懂這個女人在想什么，難道放火燒島就為了有人過來告訴她，今天是什么日子？

　　花公子搶答道：“今天是六月初八。”

　　他現(xiàn)在有些信了，桃花島的確是有仙女的，縱然仙女會老，但是氣質(zhì)還是在的。

　　“對，今天是初八，昨天是初七?！彼@話說完，便拿出一個小竹罐遞給他，道：“你該喝桃花釀了。”

　　陶不語自然記得初七是喝桃花釀的日子，所以那些要來桃花島看熱鬧的人只能陪他等到初七，就算是初八來的，也得陪他等到初七。

　　可是為什么這次他要等到初八才來呢？

　　那就得問問花公子——為什么要在周家港晃晃悠悠好幾日才來找他的親師公？

　　花公子心里想的卻是：“咦？這是什么好東西？能讓師公巴巴兒地趕來喝，在船上都不肯給我一口，小氣！”

　　他用一副孫子向奶奶要糖吃的表情，問夏成溪：“仙女婆婆，這個好東西也讓我嘗一口唄？”

　　夏成溪覺得這孩子有趣，只可惜不能同意，正在想如何拒絕，陶不語已經(jīng)喝道：“不行！”那語氣兇的就像百花谷的阿毛不許別人打擾它吃飯。

　　咳咳，阿毛是條狗。

　　花公子心里又念了幾句小氣鬼師公，卻不敢再問了。夏成溪看著陶不語，道：“你已經(jīng)知道了？”

　　陶不語看著她，點點頭：“我知道。”

　　夏成溪頓了頓，道：“什么時候知道的？”

　　陶不語道：“在華山，我兩日未喝桃花釀，內(nèi)力丟了一大半，就知道啦。”他語氣輕松，就像只是弄丟了一只鞋子一樣。

　　花公子聽得云里霧里：什么知道不知道？我可是半點也不知道！

　　說起這桃花釀，當初陶不語在島上喝了它有半年之久。桃花釀之所以在島外籍籍無名，一來是因為桃花島與世隔絕，鮮有人來往；二來因為它是酒也是毒：每日喝便每日逍遙，一日若不喝上一口，它便是腐蝕內(nèi)力的穿腸毒藥。七日未喝，便七竅流血而死。

　　這鬼東西正是李不言的杰作，起初他教夏成溪釀酒時，她是不知道的，直到她勸李不言別去華山那日，李不言才在她耳邊說道：“等他離開桃花島那日，多給他點桃花釀吧，那樣他還能活到在華山看我贏。”

　　沒想到她剛剛走出房門，還沒緩過勁兒來，陶不語就沖上來問她要不要去百花谷。她自然是愿意的，只是不能——她得在桃花島給他做桃花釀，很多桃花釀。

　　但這些事只有夏成溪自己知道，她此刻只告訴花公子桃花釀的壞處，花公子聽完后說道：“師公您就不能在桃花島住著嗎？一個月跑一次多累??？”

　　陶不語看了一眼夏成溪，道：“我失信于人，哪還有臉回來……我說要送李不言回來，可是沒想到秦掌門一招蝎子擺尾，他沒用我教他的回旋劍，卻用了他自創(chuàng)的桃花朵朵開，結(jié)果被一腳踢在腚上，滾下了懸崖。”

　　花公子知道在談?wù)撨@么沉痛的話題時不該笑，但是當他聽到劍法名叫“桃花朵朵開”的時候，他已經(jīng)在心里笑瘋了。

　　憋笑可太難受了。

　　“如果是因為一句承諾就不敢來見我，那你才是上了他的當。”夏成溪微微嘆口氣，又道，“每次都讓不相干的人提一筐魚來換我的酒，你真當他們口風很緊么？”

　　陶不語不知該說什么，看著兀自燃燒個沒完沒了的桃林，轉(zhuǎn)移了話題，大聲道：“我還沒說你呢！我辛辛苦苦種了半年桃樹，都被你燒了？！”

　　夏成溪指著東邊一處沒冒煙的地方，道：“你種的在那邊，都活的好好的?！?p>　　不知為什么，花公子覺得自己很多余，嗯，非常多余。他道：“那啥，我去取船上的好多魚?！?p>　　提了魚回來，他們便挑了半棵火候剛好的桃樹，就著上面的火烤魚。陶不語拿桃樹枝穿著烤，樹枝都快斷了魚還沒好，嘟囔道：“木頭就是不頂用?！?p>　　可是他頭頂?shù)奶夷爵⒆涌梢宰髯C：木頭非常頂用。

　　花公子拿劍穿著魚烤，感覺頗為順手，就是師公的眼神兇了些。他貼在夏成溪旁邊，委屈道：“師婆您看，師公他瞪我~”

　　夏成溪不知從哪取出一根玉簪遞給陶不語，道：“別來欺負我徒孫，喏，用這個烤魚吧！”

　　陶不語看著手里的簪子，越看越像當年丟在桃林里的那支，不過上面多了一朵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