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貓捉老鼠
送上門來的合作機會社長太想抓到手里了,他看著我說:“小孟,這件事你就跟楊總直接對接吧,出個活動方案,我們按楊總的要求,盡快把事情做起來?!?p> 我知道姓楊的屈尊跑到報社來,要的就是社長當(dāng)著我倆的面說出這句話。
我在他們面前說話再沒力度,也得抗?fàn)幇?!“社長,高爾夫本身是個體育項目,跟副刊沒啥關(guān)系。是不是把這事交給體育部,叫廣告和體育部聯(lián)合著,搞個更專業(yè)、更高端一些的活動?”
姓楊的馬上出言反駁:“孟主任我是這樣考慮的,高爾夫別墅的客戶群你也知道,肯定不是老百姓,買房子的人非富即貴。那這些人有錢有勢了,最在意的是什么?”他把頭轉(zhuǎn)向社長:“當(dāng)然是文化了!誰愿意叫別人說自己是個沒文化的人呢?”
社長在一邊頻頻點頭。姓楊這廝有備而來,可能料到我會推脫,早想好一套說辭在這里攔截我。社長說:“有道理!楊總果然是儒商,不僅經(jīng)營上有一套,對文化和商業(yè)的關(guān)系也有很深的見解,佩服,佩服?!?p> 我在心里罵:佩服你個頭?。榱藪挈c錢,文人的底線都要踩斷了!不過站到他的角度也不難理解,他得想法弄錢給大家發(fā)工資獎金啊,他也不容易。想到這一層,我有些不忍心了,就說:“社長,那我就按您的意思做個活動方案吧。不過我覺得還是拉上體育部吧,畢竟和體育有關(guān)系,劉主任辦活動的經(jīng)驗也豐富,和他一起做事,我心里也踏實。”我把老劉拉上,活動有好處他能得一些,我賣他個人情,最重要的是,只要姓楊的以活動的名義要和我見面,我都可以叫上老劉。這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姓楊的見把合作的事敲定了,就對社長說:“午飯我在我的會所安排好了,一起過去吧,喝杯酒,預(yù)?;顒映晒?。”
社長滿口答應(yīng)。我說:“社長,讓劉主任一起去吧,我家里孩子小,中午必須回家。你們有什么新想法,叫劉主任告訴我就行?!?p> 我的理由他們無法拒絕。社長一點頭,我迅速逃離,都沒回辦公室,下樓開上車就回我爸家了。
這事我得和阿春說一聲。和姓楊的玩貓捉老鼠游戲,我道行太淺,沒有阿春幫我一把,不知什么時候又會掉進他的陷阱。我給阿春打電話,說完這事,阿春告訴我,詹曉宇去找她了,想回王哥的健身房工作。
他這是要鬧哪樣啊?想和阿春重修舊好,找回我綠他的場子?要真這樣,我也無話可說,但我們的婚姻,就連裝裝樣子的余地都沒有了。
阿春安慰我:“你別多想啊,我不喜歡過了30歲的男人,過了這個歲數(shù)的男人不純粹,歪心思多。詹曉宇也不行。”
我強自挽尊,好像知道內(nèi)情一樣,對阿春說:“他做直播帶貨女粉多,是因為以前健身身材好,現(xiàn)在疏于管理,掉粉太多,可能想集中時間練一段,把身材練回去吧?!?p> 阿春說:“我看也是,他怎么老那么厲害。”
一句話把我說得滿眼是淚,幸虧是打電話,她看不見。
那健身房本來就是阿春的錢開的,詹曉宇要說回去,誰能攔著。過了沒幾天,阿春就告訴我,王哥不在那兒干了,回老家一個三線城市開健身房,自己給自己當(dāng)老板去了。阿春讓他帶走了一部分器材,算是這些年對他盡心管理的回報。“我叫詹曉宇接了那個健身房,又給他配了一些新器材,你最好也抽時間,跟我一塊上上健身課,省得自己在家瞎想,再吃姐干醋?!?p> 我就喜歡阿春這種不掖掖藏藏的性格,活得瀟瀟灑灑明明白白,這種女人太少。
我在家住的時間有點久,引得我爸心里打鼓。他有一天吃完晚飯,說要跟我聊聊,我說,陪你下樓散散步吧。
我爸的房子已經(jīng)很老舊了,周邊環(huán)境不太好,散步都沒地方散。我說:“爸,打個車去我家,散完步順便看一眼孩子,我再陪你回來。”
我爸說:“當(dāng)年我和你媽有你的時候,那是抱不過來親不過來,我看你跟你的孩子怎么那么不親近,都不像你親生的?”
我說:“這不工作太忙嗎,有時間我也想抱想親啊?!?p> 我爸說:“你跟爸說實話,和曉宇是不是感情出問題了,這些日子在分居?”
我爸是個心里很有數(shù)的人,沒有十足把握的事,他不會輕易說出口。今天直接了當(dāng)把事情點開,那就是沒準(zhǔn)備給我留狡辯的余地。我索性也就大大方方地認(rèn)了,老跟他撒謊,我心里都恨自己。
“是。我們在分居?!?p> “因為什么事?剛結(jié)婚一年多就鬧過一次離婚,這是鬧上癮了,又想來一次?”
我斟酌了半天,才對我爸說:“我和詹曉宇的感情很深,但越是這樣的感情,就越無法容忍一點生活中的瑕疵??赡芪覀z都是完美主義者吧?!?p> 我爸反駁說:“不對。愛得越深,應(yīng)該越包容。感情生活里,你接受一個人,就要優(yōu)點缺點全部接受。如果當(dāng)初他的缺點你無法容忍,就不會有后來的相愛。那為什么當(dāng)初不介意,以后就介意成這樣呢?”
我說:“爸,你說的是理論??缮钍菍嵺`,理論可以指導(dǎo)實踐,不能代替實踐?!?p> “我不跟你講大道理。說說怎么回事?!?p> “爸,不帶這樣的。真沒啥大事,就跟大多數(shù)兩口子鬧別扭一樣,小事攢多了,就爆了唄。”
我爸堅決不信。“別給我打馬虎眼,說具體事?!?p> 糊弄我爸,是件很不容易的事。我只好說:“為了買那套房子,我倆都是為對方著想,都做了點讓彼此不太高興的事?!?p> 我爸說:“既然是為彼此好,那為什么不解釋清楚?說開了不就什么事都沒有了嗎?”
我詞窮了。老爸呀,要是那么容易就說得清,我們至于走到今天嗎?我搖搖頭:“解釋不清了。有些事當(dāng)時不解釋,事后再解釋就變了味。走一步看一步吧?!?p> 我爸跟我杠上了。他停下不走了,猛不丁冒出一句:“說,你倆是誰出軌了?
哈哈,我倆誰出軌了?嚴(yán)格說來。我倆誰都沒出軌,可又誰都出軌了。這么告訴我爸,他一定滿頭黑線,不知我所云何物。可事實就是如此啊,說詹曉宇沒出軌,他卻為了得到一套房子,答應(yīng)了阿春做地下情人;說我沒出軌,我卻連別人的孩子都生出來了,再狗血的電視劇,怕也不敢這么寫,可現(xiàn)實卻偏偏發(fā)生在我身上。在我爸面前,我強裝出來的灑脫自如,如一個用屁吹大的氣球,崩了以后散出難聞的味道。我雙手捂著臉蹲在地上,哭聲壓抑得自己聽了都心碎?!鞍?,你別逼我,別逼我。”
我爸彎下身子拍拍我的頭,又蹲下,柔聲跟我說:“爸不逼你,起來,咱回家吧?!?p> 我的激烈反應(yīng),使我爸不再強行逼問,我和詹曉宇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但是他的憂心顯而易見——沒幾天,他原本花白的頭發(fā),變得白花花一片,眼袋下垂,脖子上出現(xiàn)了很顯眼的豎向深紋,像一道跨越不了的時光溝壑。我心痛如絞,可無能為力,跟詹曉宇的關(guān)系不修復(fù),我就阻止不了我爸的迅速衰老,命運給我出了一道選擇題,勾哪個答案,都是錯的。
我已經(jīng)多久沒回去看孩子了?說不想,是假的,可是走出那幢房子了,我沒有理由、沒有勇氣、也沒臉再走進去。我也想詹曉宇,想他溫暖的懷抱,想他愛意無限的深吻,想我們相擁而眠時心里的安穩(wěn)和篤定。我想看一眼詹曉宇,遠(yuǎn)遠(yuǎn)地看一眼就行。有天下了班,我開車去了萬象城。
我不敢直接去西堤。找了個能斜向看見健身房的服裝店,假裝在里面挑衣服,不時抬頭向健身房瞟兩眼。萬象城的店鋪都是明亮的大玻璃墻,要多通透有多通透,沒一會,詹曉宇穿著健身背心,就出現(xiàn)在我的視線里。
他胳膊上已經(jīng)不像以前那樣,有棱棱角角的腱子肉了。人還是高高大大的,那張臉也還是鼻挺眉揚,清秀里滿含英氣。我是怎么把這樣一個極品男人給弄丟了?此時我太想伸手抓住他了,可手伸出老長,也夠不到他。
服裝店的導(dǎo)購小姐發(fā)現(xiàn)了我的異樣,過來問我:“你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您?”
我這才發(fā)現(xiàn),我的右手真的向前伸著,一動不動地站在那里呆望詹曉宇。導(dǎo)購小姐順著我的視線看去,說:“你看那個健身教練啊。他是新來的,太帥了,每天我們都會借著上洗手間的機會,從他家門前路過幾次,過個眼癮。”
我說:“他是我老公,叫詹曉宇?!?p> 導(dǎo)購小姐立馬換了一副眼神看我,好看的眼睛里有羨慕嫉妒恨,走到離我遠(yuǎn)幾步的地方打量我,好像我暴殄了天物。
約摸著這個時候,應(yīng)該是阿春健身結(jié)束時間,我給她打個電話。果然,她剛換好衣服準(zhǔn)備出來。問她晚飯約了嗎?她說約了,跟你家詹曉宇一起吃。“過來一起?”她笑嘻嘻地說。我說不了,已經(jīng)約了人談事。
我躲到服裝店衣服架子后邊,從掛著的一排女式休閑西裝后面看健身房。不一會兒,阿春和詹曉宇一起走出來,兩人說說笑笑地進了旁邊一家潮州菜館。
旁邊的女店員用無限同情的眼神看著我,說:“姐,你是來捉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