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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風(fēng)云志

第三十二章

少年風(fēng)云志 風(fēng)光好潤發(fā) 3062 2022-05-21 09:56:08

  秋去冬臨,寒夜如冰似雪。

  天絕盟位于天山之巔,它的寒夜,比方圓百里內(nèi)任何一個地方的寒夜更寒。

  也許,真正的冰雪不久便要降臨了。

  這是程風(fēng)與沈浪在天絕盟的第二個冬天。

  沈浪在馬槽外生了一堆火,一面煮著一鍋加上些微肉碎的稀粥,一面就火取暖。

  夜愈深愈寒,他身上僅披一襲單薄衣衫,冷得牙根打顫,唯有拼命搓著自己那雙小手掌兒,頻頻向掌心呼氣,自言自語:“啊,真冷!今年……可比去年……冷上許多呢……”

  終于也難抵受,逼于無奈揪起那鍋未成氣候的粥,急步跑往馬槽畔的小廬內(nèi)。那是他棲身之所。

  小廬異常狹隘,僅可容下一張小幾和一張炕床。沈浪連忙以火摺子點燃炕下的枯枝,再一股腦兒跳往炕上,才乍覺暖和不少。

  可是小廬本和馬槽一樣只以木搭成,而且比馬槽的木條排得更疏。這里一條數(shù)寸闊的空隙,那邊另有一條。北風(fēng)又吹得如此起勁,“眉飛色舞”地從四方八面乘機(jī)滲入,沈浪只好抓著一堆干草在瑟縮。

  啊,真是人不如馬呢!

  馬槽那邊雖是以木搭成,但搭得密不透風(fēng),惟恐馬兒冷壞了。馬兒馬兒,你比我沈浪更矜貴呢!

  沈浪想到這里,又不由自主地從懷中取出一封發(fā)黃的信。

  這封信是他爹臨危放進(jìn)他懷內(nèi)的,信的表面涂滿一層厚厚的蠟,沈浪與程風(fēng)一起墮進(jìn)江中后,仍能幸保信不損不濕,顯見斷帥早已預(yù)備有此一著。

  這封信除關(guān)乎沈家與龍江內(nèi)那頭異獸的淵源外,還記下了沈家的蝕日劍法。斷帥曾叮囑沈浪必須要到十五歲時才可折閱此信,這點沈浪倒很明白,因為蝕日劍法并不太適宜小孩習(xí)練,勉強(qiáng)為之只會走火入魔,故沈浪迄今仍未拆閱此信,皆因此信一拆,無論如何亦是百害而無一利。

  他亦很想返回龍江,瞧瞧能否找回父親的遺體。

  若找不著的話,好歹也為老父立個墓碑,這何嘗不是程風(fēng)日夕想做的事?可惜無論他如何向霸蒼穹請求,霸蒼穹還是一口拒絕,除非……

  程風(fēng)答充助他去打鐵桶江山!

  這個條件實令程風(fēng)感到異常為難,此事終于一拖再拖,兩個孩子自加入天絕盟后便從未獲準(zhǔn)踏出天絕盟半步,儼如囚犯一般。

  沈浪盛了一碗稀粥,輕輕呷了一口,只覺十分滿足。

  因為今晚這鍋粥不單熱氣騰騰,且還比平素所煮的粥多添了少許肉碎。這些肉碎,是綺夢偷偷從廚中拿給沈浪的。其實,許多時候,程風(fēng)也會在霸蒼穹不注意時如此做。

  綺夢雖是服侍向歸云的,但亦時會顧及程風(fēng),當(dāng)然不忘沈浪。

  沈浪心想,綺夢的心腸倒好!

  不過她跟隨的向歸云真不是什么好東西!

  不下數(shù)十次,每當(dāng)沈浪上向歸云時,向歸云總是木無表情,也沒有看沈浪一眼,直行直過,沈浪的小心靈總受到很深的傷害……

  嘿!他不望我,也許在他眼中,我根本就不存在,也許他在看輕我……

  其實向歸云又何嘗認(rèn)真地注意天絕盟其他人了?只是由于沈浪心內(nèi)那股自然而生的自卑感,便心想向歸云在看輕他淪為賤役。

  正因如此,盡管目前自身處境堪憐,沈浪還是堅決留于天絕盟,一來因為無家可歸,二來,固然是為了等待吐氣揚(yáng)眉的一天,屆時他必會給所有看輕他的人還以顏色,包括向歸云。

  然而想來想去,畢竟仍屬癡想,他年紀(jì)實在太少。

  粥已漸冷,沈浪連忙再添了一碗稀粥,“骨碌骨碌”地往嘴里灌,企圖爭取粥水的最后余溫;可惜這碗粥并未為他帶來絲毫溫飽的感覺,他隨即又想再添一碗,才發(fā)覺鍋已見底。

  啊,沈浪沈浪,你人這么小,胃卻這樣大,真不爭氣呢!

  如今還僅是一夜之始,卻已不得溫飽,簡直不敢想象如何可以熬過此漫漫寒夜。

  沈浪又冷得抓著乾草,瑟縮于炕上一角,小小無依的生命,正自不知所措,倏地,小廬的門給吹開了。

  吹進(jìn)來的當(dāng)然是風(fēng),可是卻并非凜冽北風(fēng),而是另一股溫和的風(fēng),程風(fēng)。

  沈浪的嘴巴張得很大,大得可以一口吞掉一個饅頭。他很驚訝,非只因為程風(fēng)乍現(xiàn),而是為程風(fēng)背上掮著的那個粗布袋子。

  這個特大的袋子,內(nèi)是像是藏著很多東西。

  沈浪未及把驚訝的嘴闔上,程風(fēng)已把袋子打開,一邊從中掏出一些東西,一邊徐徐道:“今年的冬天比去年冷上許多,或許還會下雪。浪!看看我給你帶來什么!”

  沈浪依舊呆呆的坐在炕上,程風(fēng)已在如數(shù)家珍般細(xì)數(shù):“這襲棉襖,領(lǐng)子縫上貂皮,很暖的……這些被褥全是真絲縫造,內(nèi)夾厚重獸毛,下雪也不用怕了……”

  “風(fēng)……”沈浪瞿然低叫,面露懼色道:“你快把這些拿走吧!霸蒼穹并不喜歡你照顧我,若給他知道你給我這些,他一定會大發(fā)雷霆,責(zé)備你的!”

  程風(fēng)但聽沈浪竟為怕見自己會被責(zé)備而如此慌張,這才看著沈浪,淺淺一笑,道:“浪,你以為他真的會抽空來三顧草廬,看看你是否在豐衣足食?別傻!他正為幫務(wù)忙個不了?!?p>  沈浪給其一說,小臉一紅,卻似乎仍在猶豫。

  程風(fēng)忽地從袋中取出一包以布里著的東西,他把布緩緩解開,瑞把當(dāng)中的東西遞給沈浪,問:“瞧!這是什么?”

  沈浪一看之下,肚子立時咕咕作響,他喜極忘形地嚷道:“啊,是烤雞!”

  天下孩子大都只愛兩件事吃和玩。玩,對于每天皆要料理馬匹與敬茶的沈浪來說,已是絕不可能的了。然而吃,卻是必需,特別在這個饑寒交逼的時候……

  他毫不考慮便接過這只燒得酥香無比的大肥雞,且還撕下那條肥美的雞腿,大口大口的嚙吃起來。

  “哇!很美味呢!雖是一只尋常已極的雞腿,沈浪已吃得如斯津津有味,還一邊吃一邊驚嘆,程風(fēng)瞧著他那副狼吞虎咽的可憐樣子,不期然涌起無限惋惜。人,在不得溫飽之時,尊嚴(yán)便如一面墮地的鏡子般四分五裂,誰還有能力保留半分自尊?畢竟,沈浪這個年紀(jì)的孩子,本應(yīng)在雙親護(hù)蔭之下快樂地成長,絕不該受到如此苛待。沈浪大吃大喝之余,竟見程風(fēng)把慶褥搬往炕上,奇道:“風(fēng),你在干什么?”

  程風(fēng)溫言道:“我想把床褥鋪在炕上,這樣會暖和一點。”

  沈浪道:“不用勞煩你!待會讓我自己來好了?!?p>  程風(fēng)回首,搖了搖頭道:“不,因為今晚我也會睡在這里。”

  沈浪一怔,連忙道:“這……怎么行?這里又臟又臭又冷……”

  是的!馬槽畔的小廬怎會不臟?不但臟,而且終年都帶著一股令人難受的異味。

  但程風(fēng)看來甚為堅決,他不讓沈浪說下去,先自叫止他:“浪……”

  沈浪住口了,程風(fēng)凝目看著他,道:“別忘記我倆曾是出生入死的朋友!這個冬天嚴(yán)寒無比,絕不容易捱過。我決不能讓你獨自一個在這時瑟縮發(fā)抖,我已決定今后都在這里睡。若要發(fā)抖,我倆也必須一起抖!”

  “風(fēng)……”沈浪一時語塞。

  他為他所做的一切,他是否該對他說些什么?

  可是,此時他只覺欲說已難言。

  夜色濃黑如一灘潑瀉了的墨,已是三更。

  沈浪還是光睜著眼躺在炕上,看著睡在自己身畔的程風(fēng),久久不能成眠。

  小廬之內(nèi)確實寒冷得很,程風(fēng)帶來的被褥雖則很厚,但二人共用一被,程風(fēng)于沉睡中亦不免蜷縮著身子。

  沈浪瞧見如此,更是不妒忍,連忙把自己那邊的被子也給他蓋了,心想:“風(fēng),你本應(yīng)睡在風(fēng)云閣中的高床暖枕,為何還要與我沈浪一起擠在此又臟又臭的地方捱冷???”

  錦上添花大有人在。

  雪中送炭又有幾人?

  難得在如斯落泊之時,還有一個程風(fēng)……

  想到這里,沈浪雙目不禁濕起來。

  就在此時,程風(fēng)驀然擦了擦眼睛,半張睡眼,惺松問:“浪,你……還沒有睡?怎么不蓋被子?”

  說著旋即為沈浪蓋被子,沈浪急忙伸手欲拭掉眼角的淚光,不想給程風(fēng)瞧見,免他操心,但程風(fēng)還是發(fā)現(xiàn)了,他問:“怎么?浪,你有心事?”

  沈浪支吾:“不……沒……沒什么!”

  程風(fēng)柔聲道:“浪,別想得太多……”

  沈浪聽其如此一說,一時感觸,忍不住嗚咽著道:“風(fēng),我……今生真苦。”

  啊,還只得九歲,便要嘆命苦,還有一大段漫長的路要走呢!

  程風(fēng)見其如斯凄戚,安慰他道:“浪,即使今生不好,我們還是要努力活下去,安守自己的本分,希望來生活得好過一點,是不是?”

  是吧?沈浪暗想?

  風(fēng),那你又知道來生實在太遙遠(yuǎn)、難卜……

  假如,來生又復(fù)如此痛苦的話,那將如何是好?

  前路實在過于漫長,難道真的終生皆要敬茶喂馬,坐以待斃?

  不!最重要的還是必須掌握明天!

  誰甘于在這浩瀚人海中就此湮滅?

  幸好還有明天。

  這一夜雖令人難眠,沈浪最后還是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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