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無常
我是一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商人，就在不久前，販賣了一個夢，關(guān)于無常。
老人們常用世事無常告誡年輕的小輩兒要有長遠的打算。那時，我還很年輕，認為順其自然才是最幸福的人生規(guī)劃。參加工作后，即使有小的挫折，但也可以通過雜七雜八的途徑去舒緩，可是，第一次真正失業(yè)的那一天，我竟說不出是何種滋味？
我以為，我可以談笑風生地說我的經(jīng)歷，我以為我可以坦誠地告訴別人失業(yè)的理由，可是，即使是破碎的夢，也想要用美好的謊言去雕飾
那個夢里，我像個孩子無助地四處流浪。一個穿著藍色長衫的男子戴著斗笠從我身邊路過的，他看了我一眼，語氣很淡地說，“你為什么不哭一下”
我愣住了，但是下一秒的動作驚呆了他，同樣也震驚了自己。我的手不從心似的，鬼使神差地摘下他的斗笠，是個絕美的男子。剎那間，寬敞的路突然變得很擁擠。他沒有看我，但是可以準確無誤地從我的手中奪過斗笠。他的動作快而輕，當他重新帶起來的時候，周圍的喧囂聲消失不見。我以為是幻聽，環(huán)顧四周，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是沒有誰去注意他，也沒有誰為我回頭。
“為什么不罵我？”我仰著臉，問他。好不好笑，別人獨孤求敗，我卻求罵
“不過都是失意的人罷了”他看了我一眼，望著遠方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我是一個自負，心比天高的人”我不知道他聽沒聽，但是那一刻我就想說給一個人聽
“畢業(yè)之后，我選擇了工作。這份工作沒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所以基本上很滿意”
“撲哧”，輕笑了出來，我是不是真的要去看醫(yī)生了，“我以為這份工作是我最得意的選擇，我和家人們炫耀過，是希望他們可以放心我的選擇；我和朋友們炫耀過，是期待她們認可我的能力；我同樣也回答過親戚們各種關(guān)切又犀利的問題，他們眼神里的認可也證實了我選擇的意義”
“可是你知道嗎，當我為自己的選擇獲得認可而沾沾自喜的時候，啪嗒一聲，看著堅韌的氣泡碎了，是不是很可笑”
鼻子酸澀，眼眶氤氳，我知道，我想哭了?？墒?，我還是倔強的仰起頭，不許哭，我暗暗地告訴自己
“那為何不哭一下？”他一直走，我跟著他也一直走，我們始終十步步的距離，可是他的話還是清晰的傳到我的耳朵里
“你呢？這么引人注目，為什么戴著斗笠”我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問道
“我”，難得的，通過他腳步的停頓我看到了他遲疑，“我也不知道，師父說我如果想要避開人群，斗笠是我的選擇，久而久之，我就習慣了”
“那你習慣了多久”我好奇地問
“師父走后，我守了寺廟十個冬夏，途徑荒漠，沼澤，草原，又是十年。當我遇到人的時候，我便沉浸在此地，我看著張家賣燒餅的那個娃娃從出生，到孩童，到私塾念書，到娶妻生子，到兒孫滿堂，再到溘然長逝，我是不是在人世走得太久了？”他扭過身子，朝著我的方向掀開一個小縫隙，像個小孩子似的，“我有看透人心的本領(lǐng)，可是我也很貪玩的，師父說我還有很長的路要來定心，他老人家告訴我人間很無趣，讓我多走走看看，希望我不要因為一個地方就禁錮了自己，所以你看，師父是對的”
“人間多無趣，人人皆自擾”，我想起了自己，“就像我現(xiàn)在的我不知道自己的堅持以及未來的堅持是否是對的”
“如果這樣呢”他停了下來，摘下斗笠，對著我溫柔地笑
喧囂聲再次響起
“長的好看有什么用，禍國殃民的禍水”
“他出生就克死父母”
“這人是賤種，母親不忠，導致天神震怒，苦的卻是我們，哎呦，哎呦”
......
我深吸了一口氣，從他手中奪過斗笠，迅速地給他戴上，并假裝狠狠地威脅道，“不許摘下，太吵了”
我伸手按住他想扒輕紗的右手，可是被他用左手靈活地挑開，他微笑地看著我，“沒關(guān)系，我試過，聲音會很小的”
我豎起耳朵巡視四周，確實聲音若有若無
“為什么這么做？聽不到豈不是更好？”疑惑地問道
“聽過第一次后，內(nèi)心就會抑制不住第二次，第三次......”他依舊在笑，可是為什么卻能看到悲傷啊。
“喂，你還好吧？”我揪了揪他仙氣飄飄的衣袖，還是不忍心
明明，最需要安慰地是我自己
“你看，明明是你傷心，卻來安慰我”他又笑道
“我樂意”是的，我樂意，天塌下來，我這張嘴也要這么倔強，“我還是覺得自己比你慘。我還沒有勇氣把這個壞消息告訴家人，不是因為虛榮，只是擔心他們會擔憂。而且，當我一次又一次陷入自我質(zhì)疑與他人質(zhì)疑中時，徒增更多的恐懼”
“腳踩到泥土的那一刻開始，承受的就是生命的重量”他微笑著
“不許笑，再笑我就哭給你看”我兇巴巴地威脅道，“即使你說了這么多大道理，比慘，你還是沒我慘。我心里還是像有一塊大石頭，我想粉飾太平，自欺欺人，可是怎么能騙得了自己呢。有很多個瞬間，我都想破口大罵無情無義的社會和人情，可是那樣也不會使我快樂，反而增加更多的煩惱”
越想越委屈，越想憋得慌，可是我還是哭不出來，我仰著頭問這個讓我毫無戒心的人，“我是不是還不夠難過”
“笨蛋，不是所有的難過都可以用哭來表達的”他揉了揉我的頭發(fā)，輕嘆了一口氣
不知道，聽到“笨蛋”的那一瞬間，卻再也忍不住了
“哇”的一聲，是這多日的迷茫，害怕，彷徨，還有無力
“為什么要在我哭的時候離開”
“不知道”
好一個不知道，我有些哭笑不得
“還會再見面嗎”
“不知道”
“那我就叫你不知道吧，因為你什么都不知道”
“好”
......
失業(yè)，是無常
相遇，是無常
分別，亦是無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