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得無法度量的廣場邊緣,站著渺小如塵埃的少年。
希蘭感受著腦海中的信息,那涌入腦中的、盈千累萬的洪流之中,有一個、或者說一條“信息”,如怒濤之間的礁石,牢牢地屹立著。
那信息所表達的意思很簡單。
『帝國』
一個古魔法語的單詞,不但被勾勒出字體、顏色,還有聲音。
這很奇怪,在用來“形容”那神秘『豐碑』的信息洪流里,出現(xiàn)了這么一個性質(zhì)很特殊的詞匯。
之所以說其性質(zhì)特殊,是因為希蘭能感覺到,信息洪流中所有部分,都明確表達著,甚至仿佛在“吶喊”著,它們是用于描述『豐碑』的,為了得以讓『豐碑』在這個空間顯現(xiàn)出具體的形態(tài),并保護希蘭不被『豐碑』的力量沖垮。
但『帝國』,卻沒有和豐碑建立“關聯(lián)”,它沒有任何指向性,只是孤零零地就這么呆在信息洪流之中,永恒不變地釘在原地。
而且,它不同于其他信息,竟然有著“具體的形態(tài)”,而且是用古魔法語寫的!
希蘭對于古魔法語了解不多,只知道其語法、如何讀寫,及一點點相關知識。
古魔法語在很早以前的古代,就被魔法師們代代相傳下來,在各種各樣的古遺跡里,也有出現(xiàn),其時間跨度,遠遠超越了百萬年、千萬年。
如今,并沒有人知道這種語言的起源,而它能流傳如此之久,似乎背后有著什么原因,只是,希蘭并不太了解其中的緣由。
『帝國』這個單詞,它是如此地特殊,以至于每個能接收到信息洪流的人都會最先關注到它,只是希蘭一開始被洪流沖昏了腦袋,才沒有第一時間發(fā)現(xiàn)這個信息。
剛剛接觸到『豐碑』時,希蘭認為,無論是魔法師們還是教廷的神職者,或者更久遠一些,追溯到希姆埃爾漫長歷史中,沒人能造出這樣宏偉的奇跡。
他甚至真心實意地覺得,即使是教廷信奉的眾神也不可能理解這樣的存在,比起人造,他寧可相信這是天然形成的奇異之物。
這想法不是單純憑借希蘭的見識所產(chǎn)生的,而是在那信息流的強行塑造下而誕生,就好像『豐碑』不允許他那么想一般,就像高傲的神靈,不允許凡人有一絲一毫的逾越——教廷所信奉的眾神,也在這“凡人”的行列之中。
而“宏偉”這個詞本身也配不上形容它,嚴格來講,希蘭所能想到的一切類似形容詞都不能描述它。
但此刻,希蘭卻突然在信息洪流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古魔法語寫的單詞。
太奇怪了,簡直就像是端坐于天國之上的神靈的腦門上印了個大陸通用語單詞。
帝國,是什么?
遠古曾存在的某個勢力嗎?
難道說這東西其實是人造的?
希蘭呆滯地站立在原地片刻之后,他回過神來。
我才不在乎這是不是人造的!也不在乎它有多偉大!我只在乎一件事!
它究竟,能不能滿足我的愿望?
希蘭深深呼吸幾下,清空亂七八糟的雜念,壓抑自己心中的震撼,回歸到一開始的目的,努力以平和的心態(tài)去看待上空那個奇跡造物。
逐漸冷靜下來之后,他的心態(tài)變得輕松了許多,并且他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該怎么跟這東西交流?我可不會憑空傳遞信息啊。
環(huán)顧了一圈,他發(fā)現(xiàn)前方不遠處有塊高出廣場一點的方形平臺。
或許要站到那上面去?
希蘭嘗試著爬上了平臺,那不知從何處傳遞而來的信息發(fā)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
同時在他面前,光線在某種力量的影響下扭曲,交織成一座小巧的天平。
是要自己放東西上去嗎?
希蘭有些為難,他身上沒什么有價值的物品,這次進入他只打算向『豐碑』提出問題,據(jù)費倫所說,『豐碑』會在一定范圍內(nèi)回答來訪者的問題。
希蘭深呼吸了一口氣,問出了來到這里最關心的問題:“我想知道,你能不能復活我的妹妹?”
希蘭的心里直打鼓,期待著對方的回答。
信息流涌動著,『豐碑』給予回應:【可以。】
希蘭長舒一口氣,忐忑煙消云散。
同時『豐碑』也給出了條件,想要實現(xiàn)這個愿望,他要支付的代價是一枚神格以及和神格主人相對應的『靈軌』。
似乎是為了讓他能更好地理解,他的耳邊傳來低語聲,以純正的古魔法語,告知他獻祭所需的物品。
神格???
希蘭剛剛落下的心再次提起。
神格是什么?神格是神靈的核心,祂們的一切力量源自神格,要取得一枚神格,首要條件是殺死神靈。
神靈又是什么?祂們是世界上所有人認知中最強大最無可匹敵的存在,永遠一直高高在上,巋然不動,是力量的象征、是永恒的化身。
殺死一尊神靈?開什么玩笑!這種事情怎么可能有人做得到???
希蘭喜悅的心情煙消云散,如此苛刻的條件讓他感到絕望。
在他有些手足無措之時,異變發(fā)生了。
【血。】
沒等希蘭作出回應,無形的力量襲來,他驚怒交加,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
他的手被操控著抬起,體內(nèi)的血液滲透出皮膚,卻沒有出現(xiàn)一點傷口,它們在指尖凝成一小團,然后消失不見。
希蘭拿回了身體的控制權(quán),發(fā)現(xiàn)只是被取走一點血液之后,他稍微鎮(zhèn)定了一些。
同時前方的天平左側(cè)出現(xiàn)了一滴血的虛影,天平的指針則向左傾斜。
希蘭眉頭緊鎖,費倫從沒說過會出現(xiàn)這種事,過去的每一次獻祭,都是由進入花園里的訪客主動提出并且進行的,『豐碑』只會被動地選擇接受或不接受。
等等,如果現(xiàn)在有了獻祭,那就說明我可以許愿了?
希蘭試探著說道:“我的愿望是:真正地復活我的妹妹鈴,你應該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吧?”
天平右側(cè)凝聚出一個小光團,天平紋絲不動,就這么持續(xù)了數(shù)秒。
這就成了?希蘭難以置信,被取走一點血液,就抵得上那條件了嗎?
下一刻,天平的右側(cè)卻忽然迅速下壓,天平指針變?yōu)橛覂A。
好吧,果然……
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天平慢了一拍,也不知道自己的血液為什么會被取走,但這血的價值顯然無法支持自己的愿望——在他看來,這根本就沒什么價值,或許是每個進入這里的人都會被取一點血?
希蘭不再胡思亂想,開始迂回嘗試其他愿望。
一枚神格?
時光倒流?
......
天平堅定不移地保留了原狀,希蘭放棄了不切實際的愿望,思索片刻,希蘭鄭重地開口了:“請幫助我變得更強?!?p> 從有意識以來,他一直只有一個渺小的、平凡的愿望——和鈴一起好好地生活下去,照顧她,直到某一天她決定獨立,決定離開自己。
假如他當初足夠強大,妹妹也不會死,既然復活的愿望無法實現(xiàn),那么他渴望變得更強,強到能掌握自己的命運,不再允許悲劇出現(xiàn)。
天平終于有了變化,指針劇烈地震蕩著,看上去不像是正常的反應。
最后,指針停止下來,恰好停在正中,這意味著獻祭的結(jié)果是——成交。
天平逐漸變得透明,然后完全消失,光線再次扭曲,天平原本的位置出現(xiàn)了一個物體,形態(tài)和外觀讓他無法理解、也無法描述。
那東西漂浮著靠近希蘭,然后無聲無息地和他融為一體。
一直在傳入自己精神之中的信息河流戛然而止,他也退出了那種擁有特別視角的奇異狀態(tài),四周的濃霧席卷而來,一股排斥力降臨到希蘭身上。
忽然之間他心中一驚,發(fā)現(xiàn)自己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他大喊出口:“等等!‘靈軌’是什么!”
可惜這時已經(jīng)太晚了,霧氣籠罩一切,然后無可抵擋地力量驅(qū)逐了他。
希蘭的眼前一陣模糊,接著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大殿中。
他盡力消化著進入花園中自己所遇到的一切,在大殿門口向鹿先生再次行了一禮之后,魂不守舍地沿著門口臺階走下。
“啊,你出來了,里面怎么樣?”費倫看著希蘭,很滿意于他的樣子,與當初的自己如出一轍。
回去的路上,費倫像往常一樣滔滔不絕地說著話,一點都不在意希蘭沒有答話。
而希蘭此時心緒混亂無比,脫離那種奇異狀態(tài)之后,記憶之中的許多東西正在迅速消退,那些玄奧的、復雜的事物不再讓他能理解,也不能記住。
同時,『豐碑』給出的苛刻條件也加劇了心神的混亂,讓他不知所措。
以及那個他沒有得到回答的問題——『豐碑』所說的“靈軌”是什么東西?
在迷惑與茫然中,希蘭被費倫送回到房間。
費倫看著希蘭一直皺眉凝神想著什么,也沒有打擾他,只是隨手擺了一下,就離開了房間。
希蘭很久之后才回過神,一抬頭,就看到了空氣中閃著熒光的一句話。
“再過兩天,我就要走了。費倫?!?p> 他要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