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詞躺在一片石質(zhì)地面上。
地面是用零碎的石塊拼接而成,石塊縫隙中長滿植物,星星點點的野花點綴其中。不知從何而來的風吹動他的頭發(fā)。也吹動了頭頂蒼茫白云。
松濤陣陣,如潮起伏,伴隨著不知從何而來的鈴鐺聲。他出神地看著天空。如果可以,他再也不想回到那個見鬼的地方了。
就在剛才一瞬,生死間的大恐怖已經(jīng)沖破他的心防。讓他再次品嘗到了恐懼的味道。那一剎那,他真的認為自己會死。
“呵……”十幾分鐘后,他終于站了起來。盡管他無比想繼續(xù)躺下去,但是,不行。
他不是喜歡躲避的人。
對他而言,刺激和挑戰(zhàn)反而是不可或缺的。他需要時刻讓自己感覺到一些沖動,比如恐懼,感動……哪怕是暴力。
他迫切地想拿回自己的感情,更想知道曾經(jīng)發(fā)生了什么,而不是躲在這里茍延殘喘。
沒有繼續(xù)往上走,他在腦海里將之前發(fā)生的事情匯聚了一下,做了個整理。重新思考起來。
查漏補缺,往往能發(fā)現(xiàn)視野的死角。十幾分鐘后,他得出了第一個結(jié)論:“崔海英是玩家,極大概率是紅蓋頭。”
他隨手折下一根野草,在石塊上勾勒起來:“從這些老手玩家的風格來看,一旦找到對方,就會毫不猶豫地進攻。而且他們正式進入劇本的速度非??臁嵍髦樯踔劣锌諄砦覙窍碌任?。以紅蓋頭的實力,應該是最快的那個。”
“她該布置的東西應該早就布置好了,卻沒有來找我。我猜……她應該是本里有高承憲,發(fā)現(xiàn)我和她是一派?!?p> 頓了頓,他喃喃道:“這是第一條線索。第二條:我們的對手是NIS?!?p> “鄭恩珠說過,進階本不會出現(xiàn)一面倒的情況。我們這邊有恩典派,甚至以后還有樸恩惠。但NIS……有些麻煩?!?p> 記憶迷宮打開,他飛快搜索著曾經(jīng)看過的信息碎片。許久,眉頭才皺了皺。
NIS何止麻煩……
他們獨立于政府之外,更不受財團控制,監(jiān)視百官。隨時可以調(diào)查新羅任何人的通話記錄、任何地點的監(jiān)控錄像。而劇本中的NIS更有超人的戰(zhàn)斗力。
“我應該很快就會被他們挖出來,本來恩典派可以幫我躲過這一劫。但是我忽然爆發(fā)出的詭異力量,讓他們不再相信我……他們現(xiàn)在應該認為我是第三方?!?p> 他的手隨意書寫著:紅蓋頭——可能是崔海英。還需要一些證據(jù)。
自己——高承憲。
紅傘——鄭恩珠。
七張牌已經(jīng)掀開兩張半,剩下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還是先解開這里的問題吧?!彼煺沽艘幌律碜樱樦忚K聲走了過去。
十分鐘后,他停下了腳步,出現(xiàn)在他眼前的,是一棟古色古香的廟宇。鈴鐺聲正是從這里發(fā)出來的。
它只有一個房間,通體由木料制成。然而現(xiàn)在已經(jīng)殘破了,廟宇頂上破了一個巨大的洞口。詭異的是,這座廟宇全身都貼滿了黃色符紙,將廟宇覆蓋地嚴嚴實實。
一根根鎖鏈從符紙中伸出,將整個廟宇都纏繞起來。鎖鏈上每隔一米就懸掛著一枚鈴鐺。風吹動鈴鐺輕輕搖曳。就在廟宇前方,有一只布滿銅綠的香爐。插著三根不知道熄滅了多久的香。
“這到底是哪里?”宋詞好奇地走上前去,就在他走到香爐前方的時候。那三根香忽然毫無征兆地燃了起來!
不好……宋詞本能地準備離開,然而他驚訝地發(fā)現(xiàn),自己根本無法挪動腳步!
風,起了。
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風,陡然大了數(shù)倍,吹動廟宇的鈴鐺響個不停,它們越響聲音越大,越響越整齊。不到一分鐘,數(shù)十上百的銅鈴化作了齊齊一聲:當——?。?p> 大音希聲,這個聲音響起之時,震得宋詞五臟六腑都仿佛在共鳴,腦海中一片混亂。下一刻,所有鎖鏈齊齊崩開!那些已經(jīng)褪色的朱砂符紙驟然綻放紅光萬道,讓這里宛若天頂紅霞。
刷啦啦……所有符紙無根浮萍一樣筆直飄飛起來,符紙之下,不知道多少年前的廟宇兩側(cè)一片金光閃爍,如人執(zhí)筆,兩道對聯(lián)龍飛鳳舞地出現(xiàn)在大門兩側(cè)。
上聯(lián):入深山修身養(yǎng)性。
下聯(lián):出古洞四海揚名。
橫批:九州感應。
就在橫批之上,一塊木匾書寫著六個血紅大字:峨眉山金光洞。
金光落下的剎那,廟門嘩啦一聲打開,不知道是不是宋詞看錯了。他隱約看到廟中有五尊雕塑,而其中的一尊……睜開了眼睛。
“何人喚我?”一個男女莫辨的聲音從周圍云海中傳來,根本分不清從哪里響起。緊接著,層云飛散,似銀河逆流。周圍的云海中,出現(xiàn)了兩只碧綠色的眼睛。隨后是龐大的身軀。
隨著它每一步走動,地面都微微顫抖一下。一種難以言喻的壓抑感似驚濤拍岸,站在香爐前的宋詞本能地出了一身冷汗,拳頭狠狠握緊。就在他面前,香瘋了一樣燃燒。剎那間只剩下了香灰。
咚……就在香燃盡的同時,宋詞已經(jīng)能看到云霧中巨大的黑影。伴隨著黑影每一步,都能聽到輕微的鎖鏈聲。他甚至能透過薄薄的濃霧看到后方那如同小山一般的巨大黑影。
就在此刻,濃霧之中的身影忽然發(fā)出了一聲驚訝的“咦?”
黑影頓住了。
只有兩點碧綠色深深看向宋詞,許久,一個柔媚的聲音才開口道:“既然走了,又何必回來?”
微風濺起,三根雪白的狐毛順著微風飄飛到了宋詞的肩上,每一根都有巴掌長。就在接觸的剎那,宋詞腦海中忽然響起一個恢弘的聲音:“偵測到出馬仙專屬暗金物品:胡太奶奶的替身毫毛?!?p> “胡太奶奶的替身毫毛:使用時,默念附身可附身于肌膚之上。它人不可見。一旦用放置毫毛的肌膚接觸他人,毫毛將會轉(zhuǎn)移到他人身上。默念使用,可將兩人調(diào)換地點。”
“附身時間:劇本持續(xù)時間?!?p> “一根毫毛限使用一次,無法修復。一次可同時激活多根?!?p> 刷……隨著三根毫毛落下,那個巨大的身影逐漸淡去。就在對方即將離開的時候,宋詞深吸一口氣,高聲道:“請問,這里是哪里?”
濃霧中沒有回答,只有逐漸遠去的鎖鏈聲。就在他以為對方不會回答的時候,一個女聲若有若無地傳來:“這里……不是你的堂口嗎?”
“東方四條大道之一——仙家堂口,你竟全都忘了?”
最后一個字落下,身影徹底消失,廟宇大門悄然關(guān)閉,上面符紙齊齊落下,紅光隱沒,重新貼在廟門上。緊接著,一股強烈的眩暈感襲來,宋詞不得不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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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點輕輕打在臉上,宋詞的眼皮輕輕動了動,又過了兩分鐘,他才睜開了眼睛。
感覺漸漸回歸身體,之前被鄭恩珠甩出去的勒痕,和李貞淑碰撞的青淤……骨頭散了架一樣,疼痛從四面八方蜂擁而來。
自己還在劇本里……他咬牙站起來。右手扶著臺階,左手捂著肚子,喘息著向外看去。
這里不知道是哪里……遠處可以看到N漢城塔,暴雨連綿,天穹漆黑如墨,霓虹在雨夜中顯得格外模糊。漢城的樓房在夜色里宛若接踵摩肩的怪獸。
他所在的樓房顯然是平民區(qū),周圍都是搭建起來塑料雨棚,雨棚下有的擺著花,有的擺著各色雜物。
抹了把臉上的雨水,他坐到了雨棚中,開始懷疑剛才是不是做了個夢。然而剛剛坐下,他的拳頭忽然緊了緊,攤開一看,里面赫然捏著三根白色毫毛。
不是夢!
宋詞閉上眼睛重重舒了口氣,任憑雨水從襯衫滑入胸膛。一股如釋重負的感覺猛然沖上心頭。
他不知道胡太奶奶是誰,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去了那里,更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來的,對方為什么要給自己三根毫毛。但這不重要,重要的是……
“如果這真的是光輝號……”
“加上這三根替身毫毛。我絕對有一搏之力!”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自己的拳頭,小心地將毫毛放入貼身口袋。隨后才開始思索,接下去應該怎么辦?
“首先,我不能再去找鄭恩珠他們。”他脫掉濕透的西裝,舔了舔嘴唇喃喃道:“目前我的存在對她們來說不僅沒有利益,還有潛在的危險。如果我是鄭恩珠,會毫不猶豫將我監(jiān)禁起來?!?p> 你說你是恩典派陣營,好,我暫時不殺你,我關(guān)著你。但凡最后你不是,那……我要你的命!
他貼著墻壁,仰頭看向雨棚,暴雨落在上面,發(fā)出噼里啪啦的脆響,許久沒有開口。
自己的性命,決不能寄托在那兩個厲鬼身上。
她們靠不住。
“我需要談判的籌碼!”他出神地凝視著雨夜:“而這個籌碼……有可能就是我的第一個任務:找出高承憲隱藏的秘密!”
它們之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不過……
“不管怎么變化,這個世界都是劇本殺。只要是劇本殺,就有幾條潛規(guī)則。比如:任務要我找的東西或許很難,但一定是我最想知道的,或者可以和其他人交換的東西。而且……”他嘴角微微勾了勾,沒有再說下去。
而且,這是他唯一的選擇。
只是,這唯一的選擇絕不輕松——要找出自己藏的秘密,他必須回到自己的住宅。然而,NIS,恩典派決不會放過他!
明天開始,全漢城恐怕都會收到他的通緝令。他的住宅一定會被嚴密監(jiān)控。尤其是紅傘、紅蓋頭,說不定正在那里守株待兔……沒有萬全之策,回去死路一條!
就在這時,他忽然感覺皮帶一熱。仿佛有什么東西……在震動?
他愕然看向自己的皮帶,朝震動的地方摸過去。很快就在皮帶里找出一個微型耳機來!
震動源貌似被高承憲本人放進了褲腰夾層里。宋詞立刻將耳機帶上,剛戴好,就傳來了一個聲音:“藍火,你去了哪里?”
宋詞的瞳孔倏然縮了縮,這一刻,所有一切聲音都仿佛離他遠去。
他想到了一個可怕的猜測。
耳機中只有這一句。仿佛在等待著他的回答。然而,他找不到對講機。
空氣中,似乎能聽到秒針咔擦咔擦走過的聲音。三秒后,對方驟然掛斷了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