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迷途

　　一時之間，湖邊又重新恢復(fù)了寂靜。

　　謝姝小心地從樹叢中伸長脖子，探出了腦袋，心里尋思著人應(yīng)該都已經(jīng)走了。

　　沒想到剛抬眼就看見了晏修之黑白分明、在黑夜里也格外明亮的眼睛。

　　鬼知道為什么在這么黯淡月色下，她還能直直地望進(jìn)他的眼里。

　　謝姝頓時手足無措。

　　四目相望、無言以對。

　　晏修之自小習(xí)武，耳力驚人，從她一靠近，便知道有人來了，不過他沒想到是她。

　　月色瑩瑩下，她表情驚愕，并不明亮的光線透過她的眼睛反倒明亮。

　　暗綠的枝椏擋在了她的身前，烏黑的發(fā)髻間還有幾片葉子，衣裙的裙裾落在了地上，沾染了塵土。

　　如玉似雪，卻惹塵埃。

　　謝姝的第一想法是，要完蛋了，如果說她是在宮中徘徊的女鬼，他......會不會信？

　　“我、我......我不是有意的?！敝x姝支支吾吾找不到借口。

　　晏修之知道她是誰，卻要裝成初見。

　　他找了許久的話頭，心里有些許驚慌失措，最后才找出了這一句，“你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不知道避嫌？”

　　穿著玄色衣袍的少年郎冷漠而又疏離，看著還不近人情，她已經(jīng)可以想象到她被揭發(fā)以后的場景了。

　　她心里想著反正他已經(jīng)看見她的臉了，以后還要刷存在感呢，還是直接坦言比較好。

　　謝姝知道他是誰，卻要裝成初見。

　　“我是謝國公府的小姐，只因一時迷途難返，想來前方尋人求助，沒想到就避不開了，公子請見諒?！敝x姝行了個平輩間的禮節(jié)，以示歉意。

　　晏修之聽到了“迷途”二字，就想到了他與昭容公主說的話，她是不是全聽見了？

　　一想到此處，他就感覺耳根子處有熱意上來，但幸虧月色黯淡，沒人能看得見。

　　“也不是什么大事?！标绦拗Z氣一如既往地平靜，反正謝姝是聽不出什么情緒起伏，“我留下來不過也就想提點小姐兩句，不要把這件事說出去，公主知道了只怕會有麻煩?！?p>　　少年郎的眼睛如投碎星，明亮而又清晰分明，他的表情如古井無波，暗地里卻心湖波瀾泛泛。

　　雖然這初見有點尷尬，但也是初見啊，名字是一定要問的，謝姝在心里給自己暗暗打氣。

　　他看見眼前的少女有視死如歸之色，心里好奇。

　　只見她拿那雙好看的杏眼瞅他，低聲弱弱問道，“多謝公子，不知公子是哪位大人府上的？相逢即是有緣，小女子改日去公子府上拜會?！?p>　　說完之后謝姝自己都驚呆了，這前言不搭后語的，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對他有所圖謀。

　　這是話本子里的原話，不過男女一掉換，不知道為什么總覺得不對勁。

　　果然她母胎單身是有理由的，謝姝心里悲哀，但面上不敢流露出來。

　　她的身后是人聲漸進(jìn)，燈影重重，宮燈如暈的黃光再她身后亮起，是兩列青衣宮娥在提著燈找人。

　　“呵。”謝姝好像聽到了對方輕笑了一聲，不過被身后的呼尋聲蓋了過去。

　　但她聽清楚了下一句，“將軍府，晏修之。”

　　她一回頭的功夫，眼前的人就不見了。

　　怎么感覺他比她更像是在宮中徘徊的鬼影。

　　“謝小姐，總算找到你了。那個為小姐引路的宮女已經(jīng)被罰了一頓板子。”

　　為首的宮女，發(fā)髻珠釵皆與后面的宮女不同，衣服用料樣式也更為精致，一看就是高等宮女。

　　謝姝聽了這句話，感覺內(nèi)心愧疚，“姑姑，是我自己走丟的，不怪她。能別罰她嗎？”

　　“宮里有宮里的規(guī)矩，這點是奴婢也不能改變的。奴才有奴才的命，小姐千金之軀，切勿為這事傷神。若是小姐你在這宮里出了什么事，她可擔(dān)待不起?！?p>　　高等宮女容色冷漠，眼神漠然。一舉一動皆有規(guī)矩，卻沒了人情味兒。

　　宮規(guī)森嚴(yán)，人情罔顧。

　　謝姝上前走了幾步，靠近高等宮女，小聲耳語道，“那拜托姑姑幫我?guī)┧幗o她?！?p>　　謝姝今日衣著簡樸，發(fā)髻簡單，珠釵也戴得不多，她取下了頭上戴著的金簪，把簪子遞給了她。

　　這是純金打造，一枚簪子就夠一戶普通人家一年的生活了。

　　她笑得溫柔可親，朗聲道，“感謝姑姑來尋我，這簪子便當(dāng)作謝禮了，多謝姑姑費(fèi)神了?！?p>　　“多謝小姐賞賜。”宮女也行了禮，高興地接下了賞賜，將這金簪好好地收了起來。

　　她們在前頭做了一出戲，但這位宮女身后的低等宮女卻不敢抬頭看一眼，謝姝也不知道這一出戲的觀眾該是誰。

　　“謝小姐快些出宮吧，再晚些這宮門要落下了?！?p>　　“嗯?！敝x姝點點頭。

　　這回在兩列宮女的護(hù)送下，謝姝總算安穩(wěn)地到了宮門前，國公府的馬車已經(jīng)在那停了許久。

　　連同謝安的馬車也在那等著。

　　謝安已經(jīng)醉得糊涂了，所以沒有跟著宮女去尋人，現(xiàn)在在寒風(fēng)習(xí)習(xí)的馬車?yán)锎羯狭艘混南愕墓Ψ?，神思也清醒了許多。

　　看到宮女領(lǐng)了謝姝過來，謝安原本愁眉不展的臉，現(xiàn)在也舒展了，俊朗的五官，眼角微紅，帶著隨性的笑意，眉間一點嫣紅像是雪中紅梅，惹得領(lǐng)頭的宮女羞紅了臉不好意思多看。

　　謝安下了馬車，站在了地上，身量修長，如松如柏。

　　“多謝姑姑。小妹頑劣，若不是姑姑，可能今夜是尋不回來了。”

　　謝安微微拱手，向?qū)m女表達(dá)了感謝，又輕笑著看向謝姝，然后用眼神示意易風(fēng)遞銀子。

　　謝姝被哥哥這么一看，心里頓覺苦悶，她就是不小心迷了路而已，怎么感覺她好像是故意溜了去玩一樣。

　　易風(fēng)立馬機(jī)靈地遞上銀子。

　　但這次宮女卻沒有收，“多謝公子賞賜，但這是清蕖的本分，清蕖不敢收。”

　　“姑姑收下吧。”謝姝連忙上前把銀子遞到宮女手里，“謝姝今日路過御花園，一時覺得月色下賞花甚是好看，便跟丟了人，此乃我一糊涂事。若非貴人問起，還望姑姑不要多言?！?p>　　宮女最后還是收下了銀子，行禮道，“奴婢不敢多言?！?p>　　總算一樁事了結(jié)了，若真被昭容公主知道了她告白時，她也在御花園里，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

　　不過她盡力而為就好了，若瞞不住了那就瞞不住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