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宮住習(xí)慣了,還真不想再回去。
被皇帝摸了胸,就離開了這里。事情看起來太簡單了些,出去之后得小心行事。她穿著素白的新衣,讓太監(jiān)們把種的花草搬到甘泉宮中。
等待一切都安排就緒,皇貴妃便來了。
一套虛情假意的寒暄后,皇貴妃看著她,“寧嬪姐姐,以前的事咱們都不計較了,這宮里老人不多,我們就互相做個伴吧?!?p> “娘娘宮里那么多宮女,做個伴用不著我,再說我已經(jīng)不再有花容月貌,頂著這么大塊疤痕,皇上也不會來我這里。”
皇貴妃掩嘴一笑,視線被頭上那塊疤吸引,自己手底下太監(jiān)辦事不利,險些把她給弄死,不過弄死倒好,可她活得好好的,還出了冷宮!
“姐姐真會開玩笑,皇上不喜歡你,怎么會去冷宮看你?”
“這還不簡單?!?p> “是嗎?”
“他就是喜歡折磨我,而已,就像貓捉老鼠,捉到了不會立刻咬死,而是把它玩兒死?!?p> “姐姐,這話你可不能到外面說去,我們姐妹之間就算了,你要說出去,難不成是諷刺皇上殘暴不成?”
她笑著看薛氏,這女子雖然長得丑,可城府極深,當(dāng)年鏡泊之心掉到湖里恐怕是她的苦肉計呢。
她不擔(dān)心受冷落,擔(dān)心的是他會突然來找她。這里比冷宮好的是,站在屋頂也看不到她在做什么了。
料定了主意,打聽好皇帝正在和宰相商議事情,宮女和太監(jiān)已經(jīng)睡下,她換上夜行衣悄然出宮。
皇宮之外往東行走八里便是東宮,她要回東宮找到當(dāng)年掉在湖里的鏡泊之心,要不是薛氏來找她,她也不會想起來當(dāng)年明湖之事。
她找珍珠,不是為了得到薛氏的原諒,而是為了讓自己與高康之間兩清,以后再也不欠他的,他也不欠自己的。
黑夜中湖水幽暗,她穿著進貢的鱷魚皮潛入水中,拿著叫住夜明珠四處尋找,期待著傳說中索命水鬼的出現(xiàn),可是什么都沒有。
雖然東宮已經(jīng)沒有太子,可是還會有太監(jiān)定期打掃,以備未來太子居住,更何況薛氏對自己兒子寄予厚望,湖中的牛鬼神蛇都被撈了個遍吧。
一束亮光閃過,她游了過去,同時不遠處有人下水的聲音。
她警惕地將鏡泊之心放在脖子上的紗網(wǎng)中,往水面游去,正好與游過來的人撞上,她將短刀刺向他,他握住她的手,“是我!”
“高康?”
他瞪了她一眼,“額,皇上,你怎么在東宮?”
他將她的刀扔在水里,拉住她在湖水中浸泡得冰冷的身體上岸。
“告訴朕,你為何私自出宮?”
她將紗網(wǎng)中的珍珠交到他手上,“珍珠分南珠和北珠,當(dāng)年的鏡泊之心乃是北珠絕色,臣妾不想明珠蒙塵,特地來這里找到珍珠,請皇上代我還給皇貴妃吧?!?p> 他拿著珍珠在手上五味雜陳,那個用短刀的刺客是她,可是在湖中他卻將匕首扔到了湖里,生怕到了岸上被下屬發(fā)現(xiàn)。
現(xiàn)在她告訴自己,來是為了找珍珠,他的心里有種感覺——她要逃離自己的手掌心。
“為何,你不直接給她?”
一群太監(jiān)和宮女拿著宮燈匆匆前來,紛紛跪到地上,“皇上,您趕快換衣服吧,夜深露重,怕是要染上風(fēng)寒?!?p> 她仔細打量著他全身濕透的樣子,要是一不小心,還以為他喜歡她才會不顧一切跳湖救她呢??墒亲约核懒耍切┠铣呐f部怎會甘心呢?那些江南來的漢族臣子會怎么想?
“臣妾給和皇上給,對皇貴妃來說,當(dāng)然是皇上給更高興些,不是嗎?您快去換衣服吧,皇上?!?p> “來人,給寧嬪準(zhǔn)備衣服?!?p> 他在東宮最向陽的主殿換衣服,她在側(cè)殿換衣服,諷刺的是衣服的樣式是為未來太子妃準(zhǔn)備的,亦如當(dāng)年自己穿的模樣。
他見到換完衣服的她,仔細打量一番,沒說什么,走出東宮停著皇帝的步攆,他上去,她在旁邊站著。
“怎么?不愿與朕同坐一處?”
“臣妾不敢,只是臣妾瘋癲多年,雖出了冷宮,但也怕臟了皇上的眼,聞到不好的味道,臣妾走路便是?!?p> “上來?!?p> 她抬頭看著他,頭發(fā)在晚風(fēng)中飛舞,兩人在較量,最后她還是笑著上了步攆,微妙的氣氛緩和下來,宮人們抬著步攆朝皇宮走去。
步攆上是皇帝一個人坐的,故而空間有限,她留了空隙在兩人中間。他看在眼里,心中卻冒出一陣邪火。
“靠過來?!?p> 她看著他,以為聽錯了。
他將手摟在她腰上,用力往他身上靠。她皺著眉看他,兩人開始新一輪的較勁,下面的宮人看在眼里。
“皇上,咱們今日去哪個宮就寢?”
掌事太監(jiān)笑著在旁邊仰望著他,他摟住她的手緊了幾分。,
“去芷泉宮?!?p> 步攆顛簸了一下,讓她撲到他的身前,兩人對視著,她的心跳得好像到了嗓子眼,過了這么久,還是情不自禁地對他,
“皇上恕罪?!?p> 步攆停下,幾個太監(jiān)跪在地上,“皇上恕罪!”
她急忙脫離他的影響范圍之內(nèi),幾步跳下步攆,連旁邊的宮女都沒反應(yīng)過來去扶她。
“皇上,此處離臣妾的院子近些,臣妾便先退下了?!?p> 他坐在步攆上垂下眼簾,“也罷?!?p> 掌事太監(jiān)走上前,“擺駕芷泉宮!”
隔天她偷偷出宮被皇上當(dāng)場抓獲,竟沒有責(zé)罰,還拒絕皇上的事情,傳遍了后宮。
因為沒有皇后,大家都在皇貴妃的宮里請安,妃嬪們議論紛紛,和薛氏關(guān)系好的德妃念叨著,“這是她的苦肉計,對皇上欲拒還迎的,不知心里想著什么法子治我們呢。貴妃娘娘您可得護著我們吶!”
“不怕,有我在,她不敢輕舉妄動,皇上也不是真把她放在心上,只是事關(guān)前朝,我們做妃子的守好本分不要節(jié)外生枝就好?!?p> 德妃聽完點頭稱道,“娘娘說的是,她小小一個嬪,怎么這么大排場?讓我們所有人等她嗎?”
說話間寧嬪身邊的太監(jiān)來報說寧嬪得了風(fēng)寒,身體抱恙近幾日都不來請安了。
德妃看皇貴妃的臉色,薛氏淡淡地說,“看來姐姐是真的病了,小卓,給我拿兩顆人參,一瓶祛濕補氣的丸藥給你們娘娘送去。”
“是?!?p> 德妃瞪大了眼睛,“貴妃娘娘,她不來,你還熱臉貼在冷屁股上干什么?”
“寧嬪昨夜把當(dāng)年我掉在明湖的鏡泊之心撈了起來,雖然她違反宮規(guī),皇上沒罰她,我自然是得感謝她的。你就放心吧,她要是想置人于死地,可以有千萬種方法,我現(xiàn)在也想知道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變了?!?p> 說著,薛氏陷入沉思,眾嬪妃說說閑話便走了。
她病了,全身發(fā)熱,口干舌燥。
但腦子是清醒的,宮女去請御醫(yī),她攔住了宮女,“你幫我去開點風(fēng)寒藥就行,不必去請御醫(yī)?!?p> “娘娘,這是為何?”
“你若想我多活幾年,便照我說的做,不請御醫(yī)也不必驚動那位?!?p> 喝了藥,藥里有薄荷,口中涼涼的,好多了。
外面仿佛有說話聲,她喚宮女進來,宮女低頭把門推開,他來了。
她趕緊躺下床,假裝睡著。數(shù)著他的腳步聲,一步兩步來到床邊。
他的手撫過她的額頭,那塊疤自此留下了,他明明讓宮人給她擦了藥,或許是她自己不愿痊愈吧。
“這里沒有別人,你便告訴我,你拿南唐玉璽干什么,我可以就當(dāng)事情沒有發(fā)生過。馬上我齊國便要攻打南詔了,南詔一滅,便是天下大統(tǒng),勢不可擋?!?p> 她閉著眼,生怕他發(fā)現(xiàn)自己在裝睡,他到底為什么給自己說這些?!她不關(guān)心!
“他們說人間月娥是淫亂之神的代稱,在我南下時偶遇了別國的大臣,告訴我,他曾見過你。你說你到底是用何種方式,連南唐以外的大臣都認識你呢?”
她的眼里流出一滴淚,滑落掉到靛藍的床單上。她的寢殿里布置著青花瓷器,藍瓷杯,藍被褥,藍枕頭,藍內(nèi)襯,藍發(fā)帶,一片藍色中他的黑衣顯得更加沉悶。
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燥熱。
沉寂之后,窸窸窣窣的聲音從她的背后傳來,一雙大手掀開被子摟住她,帶著些涼意。
男子的鼻息吹來濕熱的氣息,“最好別讓我發(fā)現(xiàn)你在裝睡?!?p> 她有一瞬間,連呼吸都不敢,可是很快發(fā)燒帶來的困意便席卷了她,沉沉睡去。
等她醒來,身邊已經(jīng)沒有人了,她以為是夢,又找了找蛛絲馬跡,桌上的茶杯放了兩個。
他是來過,又走了,警告她不要輕舉妄動。
齊國出兵攻打南詔,百姓的賦稅開始上漲,男子離開妻兒從軍打仗,偏偏在這個時候,糧食的主產(chǎn)地-臺州,爆發(fā)了瘟疫。
他氣急敗壞地把奏折扔在宰相身上,“我命你即刻前往臺州,遏制瘟疫蔓延,前線軍糧告急,這么一搞,臺州的糧草都不能用,還怎么打仗!”
“是!”
內(nèi)憂外患之際,他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第一絲白發(fā),可是他才三十而已。
十八歲入主東宮,二十三歲迎娶她,二十六歲登基,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過去七年。
她父皇臨終前看他的神情,仍舊記憶猶新。
他甚至?xí)X得,她父皇看到了他的本質(zhì)。
“朕累了,都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