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再赴沃難關(guān)
說起來好笑,對于玉錦兮的再度離開,全家最想得開的是秦姨娘。
對于秦姨娘,玉錦兮始終沒有辦法培養(yǎng)起孺慕之思來,而秦姨娘除了在她從海外歸來的那一回之外,也表現(xiàn)得不是特別在意她這個充當(dāng)兒子養(yǎng)大的女兒。
甚至在她去告別的時候,秦姨娘還有些松了口氣的樣子。
玉錦兮理解她的心情,隨著年齡的增長,她的性別掩蓋起來越來越難。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成親對于她來說也是個坎兒。好在趁著珍姐兒的事情,玉錦兮放出自己終身不得娶妻的口風(fēng)去,這才算是勉強過了這一關(guān)。
可紙里包不住火,雙泉院里丫頭小廝都有,兩個丫頭還是貼身伺候的,誰知道哪一天就會露餡?
還是不在家的好,在外頭總比在家里松快些。
理解歸理解,玉錦兮不愿意多和秦姨娘接觸的最重要一點,就是只要一去,秦姨娘就會想方設(shè)法地讓她喝藥。
玉錦兮不想吃那些虎狼之藥,反正這副身體也已經(jīng)二十二歲了,已經(jīng)停止了發(fā)育。原先吃的藥分量足夠,吃不吃的也沒什么關(guān)系了。
她給秦姨娘留下了一箱子銅錢當(dāng)零花,不是她吝嗇,而是秦姨娘基本上不用銀子,平時的花銷都是用銅錢的。
母女兩個坐了不到一刻鐘,玉錦兮就走了。不像是親生母女告別,倒像是同事之間的例行公事。
再赴沃難關(guān)的時候,玉錦兮做足了準備,空間的保鮮區(qū)里存放了至少一個月的食物,大多還是熱氣騰騰的。
這些食物有的是行舟綠水這幾天趕出來的,有的是家里酒樓送來的,還有的是她購買的小食。
除了吃的,還有用的,就連取暖的木炭都有幾百斤。
家里人是按照尋常人這個季節(jié)出遠門有可能用到的東西準備的,有些東西玉錦兮就算是用不上,也都感激地收下了。
她出門的事情不算秘密,最起碼各房的老爺們都是知道的,也知道她此去的目的是什么,紛紛向她表現(xiàn)出了善意。
她身上的狐皮大氅,就是四老爺送來的。
玉家的男人們都知道,改換門楣的重要和難度,對這個年輕的晚輩,用各種各樣的方式透露出堅定的支持來。
玉錦兮直接在承本堂離開,在各位長輩和兄弟們的注目下,直接進入空間。
一個大活人突然不見,饒是知道她身有異術(shù),還是把一家子嚇了一跳。只有二少爺鎮(zhèn)定些,還不帶痕跡地托了一把大老爺。
老太爺老淚縱橫:“有子如此,咱們玉家有望了?!?p> 大老爺立刻接口道:“小六的本事,誰都不要說出去?!?p> 眾人紛紛點頭,就連一直和玉錦兮不對付的大少爺都沒有意見。家里兄弟之間再有矛盾,在整個家族的利益面前也要退避三舍。
老太爺看著幾個捐了監(jiān)生的子孫,嚴肅地道:“這么一副擔(dān)子,全都壓在小六身上不合適。以后他是要拿命去拼咱們家前程的,本朝重文輕武,就算是博出個前程來,他單槍匹馬的也沒有個助力。你們幾個都給我好好讀書去,明年又到下場的時候了,但凡有一個考中的,小六身上的擔(dān)子也能輕松些?!?p> 大家都默默地低下了頭,改換門楣是壓在所有玉家男人身上的一座山,不管是捐了監(jiān)生的還是沒有捐的,都被這座大山壓得喘不過氣來。
很多人都羨慕地看著三房父子三人,三房脫籍的事情已經(jīng)是公開的秘密,雖然那些看重出身的先生還不會收七少爺和十少爺當(dāng)學(xué)生,可他們二人的前程已經(jīng)比別人好很多了。
七少爺和十少爺很低調(diào)地閉門不出,明年是大比之年不假,可縣試和府試是每年都有的。只要過了這兩場考試,他們就是童生了。再努力一年,明年就能去考院試了。
只有過了院試,成了秀才,才算是踏上了正式的科舉之路。
玉家的男人們突然都有了努力的方向和勁頭,就連年紀尚小的子弟們,也被父兄督促著苦讀詩書起來。
這一切玉錦兮都不知道,她一邊趕路一邊觀察,途經(jīng)的城市依舊一片國泰民安,難不成她判斷失誤,沃難關(guān)的戰(zhàn)事沒起?
盡管她需要獲得軍功來更換門楣,但沒起戰(zhàn)事還是個好消息。
玉錦兮心放下一半,但在到達沃難關(guān)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她盲目樂觀了。
不是戰(zhàn)事沒起,而是沃難關(guān)已被團團圍住,消息沒有送出來。
百里之外的小城還是一片祥和,而沃難關(guān)已是戰(zhàn)火沖天了。玉錦兮低估了韃靼大軍攻破沃難關(guān)的決心和毅力,沃難關(guān)一座邊陲小城,四面城墻都被大軍圍住,喊殺聲震天,刀槍相擊之聲更是不絕于耳。
大月人對韃靼的認識有一種誤區(qū),認為韃靼是個游牧民族,居無定所,大軍最大的優(yōu)勢是機動性,來個長途奔襲什么的是長項,攻城卻是不成的。
但他們都錯了,韃靼人也有自己的定居點,他們的王庭所在地,其繁華程度絲毫不亞于大月的京城。
在王庭附近,還有大片的農(nóng)田,雖然因為氣候的原因一年只能收獲一季,可農(nóng)田的產(chǎn)出,也足以支撐起王庭十幾萬人口的所需了。
玉錦兮之所以知道這個,是因為她在偵查斯欽布赫的動向時,從那些韃靼人的閑聊中聽到的。就算是有夸張的成分,距離真相也不會太遠。
有了定居之所的韃靼,在大軍的裝備上就能看出來,他們擁有眾多攻城的器械。
投石車每一次擺動,都會把巨大的石塊準確無誤地投向城墻之上防守的大月軍隊,帶走幾條生命。還有弓箭手,在手持盾牌士兵的掩護之下拉弓放箭,箭矢一輪一輪如雨般落下,時不時伴隨著士兵的慘叫。
可攻城一方也并沒有占多少便宜,城墻上的士兵們仗著高度優(yōu)勢,不斷地往下射箭,還有民伕打扮的人,抬著黃褐色的不明液體往下傾倒,居然還是熱的。玉錦兮經(jīng)過的時候,聞到了十分不友好的味道,果斷把空間的凈化功能關(guān)閉,將這股味道堵在空間之外。
城墻上戰(zhàn)局正酣,城里的氣氛與和平時也大不相同。店鋪緊閉,大街小巷上除了奔走的兵卒就是輔助的民伕,每個人的臉上都是麻木的,在將領(lǐng)的指揮下做著自己的工作。
她能做些什么呢?玉錦兮在城中低飛了一圈兒,也沒找到適合自己的位置。想想自己的優(yōu)勢,干脆重新回到了城外,她還是去搜集情報吧。
尋找敵方最高將領(lǐng)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找陣地上最顯眼的旗幟就行。玉錦兮很快就找到了目標,輕輕地降落在旗幟下那位將領(lǐng)的頭盔上。
這可是個老熟人了,正是跟她打了好幾次交道的斯欽布赫。
這家伙果然來頭不小,居然是這場戰(zhàn)事的總負責(zé)人。這不是個好消息,因為斯欽布赫對沃難關(guān)太熟悉了。
玉錦兮一點兒都不懷疑,這家伙肯定連大月軍隊的布防都打探得差不多了,否則不至于如此淡定。
斯欽布赫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前方的戰(zhàn)局,偶爾會發(fā)布個命令,旁邊的傳令兵就把他的命令傳達出去,或擊鼓,或旗語,指揮著兵卒們輪換登場。
玉錦兮皺緊了眉頭,韃靼的兵力出乎她的意料,看這樣子,他們至少能輪流著休息以保持體力??伤齽偛旁诔抢镉^察了大月的情況,兵力最多才有韃靼的一半。
太陽落山,斯欽布赫下達了停止進攻的命令,士兵如潮水一般退下,然后便是手無寸鐵的一些老兵去收拾尸體。即便身在大月軍隊弓箭的射程之內(nèi),城墻上也沒有一根箭矢射下來。
看來這是交戰(zhàn)雙方的默契,玉錦兮視力好,能看到城墻上士兵們的筋疲力盡,慢慢地挪著沉重的步子走下城墻,由另一撥同袍負責(zé)警戒,還有民伕們上城墻,將傷亡的士兵抬下去。
戰(zhàn)爭永遠都是殘酷的,玉錦兮閉上眼睛不忍再看。從空間里望出去,有一種觀看巨幕電影的感覺,視覺沖擊力還沒有那么大??扇羰请x開空間,她覺得自己是沒有辦法接受眼前這一幕的。
斯欽布赫的營帳還是原先的那一個,只是多了許多前來匯報的將領(lǐng),身上穿的也都換成了統(tǒng)一的制式服裝,從他們的默契程度來看,是久經(jīng)訓(xùn)練的一支軍隊。
一個又一個將領(lǐng)匯報著本部的傷亡情況,玉錦兮在心里默算著數(shù)字,震驚地發(fā)現(xiàn)韃靼居然在此地有十幾萬大軍。
斯欽布赫的臉上有些得意:“大月最多還有兩萬人,告訴兒郎們,明日奮勇殺敵,哪一部先攻進城,本將軍允哪一部多一天的獵食?!?p> 就算是不懂獵食的含義,聽到那些士兵們的狂喜,玉錦兮也能猜出來是什么意思了。
斯欽布赫居然下令,破城之后隨便這些士兵燒殺搶掠兩天,而先攻進去的還要多掠奪一天。
玉錦兮恨不得立刻就把斯欽布赫拉進空間,直接從山頂上扔下去,這人竟如此殘忍!
她忍著氣,繼續(xù)停靠在高大的牛油燈臺上,將所有將領(lǐng)們匯報的情況一一記錄下來,匯總成情報,連人家的糧草還剩下多少都沒落下。
糧草?
她要不要來個釜底抽薪,直接把他們的糧草給偷了?可若是沒有了糧草,會不會這些人會更加激烈地攻城呢?
不行,不能冒這個險。這是十幾萬人參與的戰(zhàn)爭,不是她一個人的力量就可以扭轉(zhuǎn)戰(zhàn)局的。作為門外漢,她能做到的實在有限。
等營帳里只剩下兩個人時,玉錦兮打起了精神,一看就知道這是要說秘密軍情的節(jié)奏,必須仔細聽好。
留下來的是一個十分壯碩的大漢,聲音卻壓得低低的:“將軍,車城部今天又來人問,他們部的餉金什么時候發(fā)?”
斯欽布赫冷哼了一聲:“怎么就他們部著急?”
壯碩大漢道:“其實不止他們,還有幾個部落也說要先發(fā)餉金?!?p> 斯欽布赫的臉色十分不好看:“跟他們說,等破了城,自然少不了他們的!”
壯碩大漢小心翼翼地看了斯欽布赫一眼,出去了。
營帳里只剩下沉著臉的斯欽布赫,玉錦兮見他獨自一人坐在桌案后,怒氣沖沖地拍了下桌案:“玉六,本將軍定要你不得好死!”
呃?這里頭還有她的事?
玉錦兮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想明白了,原來斯欽布赫付給她的那些金子,竟然是韃靼大軍的餉金啊,甚好,甚好!
等了半天也沒見人再來,斯欽布赫已經(jīng)開始吩咐親兵伺候他吃飯睡覺了,玉錦兮這才離開,回到城內(nèi)。
既然打著要立功的主意,玉錦兮這次就要光明正大地行事了。天已將黑,城中馬上開始宵禁,玉錦兮找到了指揮使衙門,找了個不遠的無人之處出了空間,直奔衙門。
指揮使衙門目前是城中的最高指揮機構(gòu),站崗的士兵不少,見一個衣著干凈整齊的瘦弱年輕人漫步而來,不覺互相看了一眼,把手里的槍往地上一戳喝道:“站?。 ?p> 玉錦兮依言站立,拱手道:“煩請軍爺匯報指揮使大人,在下乃在沃難關(guān)滯留的商人,有韃子的重要軍情匯報?!?p> 士兵狐疑地上下打量著玉錦兮:“你是商人?”
玉錦兮:“正是?!?p> “那你怎么知道韃子的軍情?”
玉錦兮微笑:“商人最關(guān)注各國信息,自然有獨特的消息來源。若軍爺不信,只管將這封信呈給指揮使大人即可。若指揮使大人覺得有用,在下在玉家貨倉等著吩咐?!?p> 把自己今天聽到的情報遞了上去,那士兵接過,對她道:“在這兒等著?!?p> 玉錦兮點頭,往旁邊挪了幾步,把大門讓出來,站在一旁靜等。
大約一刻鐘之后,那士兵出來了,對著玉錦兮道:“走吧,將軍讓我送你回去?!?p> 不是誰送個情報人家就會信的,總要判斷推理一二,玉錦兮懂,便和那士兵一起回了玉家貨倉。
玉家貨倉自然空無一人,那士兵見她不慌不忙地從懷里掏出把鑰匙來打開門,也不進門,轉(zhuǎn)身對他道謝:“多謝軍爺,我家到了。哦,對了。”
從門后拿出一個油布包來遞給他:“軍爺辛苦,這是我自家做的點心,隨意用些吧?!?p> 一股甜香伴著肉香傳來,士兵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不客氣地接了過來。仔細打量了四周一番,轉(zhuǎn)身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