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他人蜜糖
君臣幾人都看著郭明興，他不想當官，你這么費力地說人家半天好話是為了什么啊？
郭明興陪著笑道：“臣勸過他多少次，他就推過多少次。一門心思只想著他那間小鋪子，閑了就帶著閨女到處游玩。四書五經(jīng)一律不喜，詩詞歌賦更是不通，倒是在書畫上頗有成就，最擅陶朱之道，其次便是稼穡之術(shù)?！?p> “陶朱之道也就罷了，這書畫和稼穡兩道，哪一樣拿出來不算難得？又不要他考秀才考舉人，如今只是個武散官，給他個差事也沒什么?！痹S久沒開口的魏相道。
郭明興暗叫不妙，雖然不知道魏相為何突然張口要給玉錦兮個官做，可他和自己的對頭榮世廣是一伙兒的，不管做些什么，總不會是為了玉錦兮著想。
可魏相兼著吏部尚書，官員任免本就是他的職權(quán)所在，他這么說，其實一點兒錯都沒有。
光熹帝點頭道：“魏相說的有理，朕也不是拘泥不化之人，選材也不止科舉一道，既然他精通稼穡之術(shù)，倒不妨給他在戶部找個差事，專管這勸課農(nóng)桑之事?！?p> 魏相稟道：“如今已是六月，離明年春耕尚有些日子。如今上林苑倒是有一個典署的缺，臣看倒可以讓他先頂上。一來可以讓他為國效力，二來也可看看此人的本事究竟如何?！?p> 上林苑的典署只有正七品，倒難為他一個堂堂閣老居然能連這么個小缺都記得清楚。
郭明興到嘴邊的話就不敢說了，上林苑是專為皇家服務的，若他堅決反對，豈不是說玉錦兮不想為皇家服務么？
光熹帝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點頭道：“甚好，專門給他幾畝地，讓他把從歐羅巴弄來的那些新作物都在京城試種，免得蜀地那邊消息傳遞不便。”
到底還是想起玉錦兮是個商戶出身的，對郭明興道：“恒毅也勸著他些，他既然能把航海圖獻出來，自然不是那不懂事的。只怕是從來沒有出過仕，不懂為官之道，這才有些惶恐。他既然和光德私交甚好，就讓光德好好教教他便是?！?p> 大局已定，郭明興也不多想了，還不如坦然接受，便笑道：“陛下讓光德去教他為官之道，怕是又要教出一個不懂規(guī)矩的。”
光熹帝想起小表弟的性子來，哈哈大笑：“這倒也是，不過光德雖然跳脫些，如今看著卻懂事許多了。”
郭明興附和道：“多虧了陛下教導?！?p> 君臣盡歡而散。
郭明興越想越覺得魏相今日所做之事大有蹊蹺，好在今日光熹帝體恤大家辛苦，早早地放大家回了家。他便第一時間堵住了前來接孩子的玉錦兮。
開口先道歉，說自己把事情辦砸了，本來是想著給他從陛下那兒討些賞賜，誰知道魏相橫插了一腳，給他安排了個上林苑監(jiān)的典署官職下來。
玉錦兮無語淚流，她真的不想當官??！
郭明興愧疚地道：“都怪為兄無能，倒是苦了你了。不過好在陛下看重的是你的稼穡之術(shù)，只要熬到明年春耕，你就可以調(diào)到戶部來，到時候你若還不想為官，咱們再好好籌劃便是?！?p> 玉錦兮嘆口氣：“罷了，事已至此，也沒有什么大不了的。大哥，這個典署，是幾品??？管什么的？”
郭明興知道她出身商戶，對朝廷的這些官職怕是不太熟悉，便詳細地解釋道：“典署為正七品，上林苑監(jiān)設(shè)良牧、蕃育、林衡、嘉蔬四署，想來你不是在林衡署便是嘉蔬署，只是這魏相此舉，頗令人摸不到頭腦?！?p> “魏相又是做什么的？”玉錦兮問，她是真不知道。
郭明興便道：“魏相掌管吏部工部，漕運那邊的事情也能管大半，只是此人和我們素無交集，倒是個堅定地反對開海禁一派，榮世廣便是他的門下?！?p> 懂了，這是朋友的敵人，那自然也是敵人。敵人會好心好意給你個官兒做？只能是給你挖個坑！
玉錦兮想了想：“那小弟怕是不會去林衡署或者嘉蔬署了，沒準兒是良牧署，或者是蕃育署。”
林衡署和嘉蔬署一聽名字就知道都和稼穡沾邊兒，良牧署和蕃育署，等等，這兩署是干什么的？
郭明興倒吸一口氣：“果真，這樣說便對了。這良牧署負責飼養(yǎng)牛羊豬等家畜，蕃育署負責飼養(yǎng)雞鴨鵝等家禽，都不是你擅長的。可是，陛下又說給你幾畝地專職稼穡之事，他按說也只能把你安排在另兩處吧？”
玉錦兮如今反而想得開了，只不過是個七品的官兒，好說。
至于飼養(yǎng)家畜還是家禽，呵呵，那是她的長項好嗎？當她二百多年是白活的么？
她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倒是讓郭明興有些不解：“牧哲，你到底是想不想當官??？”
玉錦兮笑笑：“大哥你不必為我累心了，我就是懶。當就當吧，去不去戶部也再說，我先去看看。”
郭明興大約懂了，不由哭笑不得地道：“你才二十多歲，怎么就跟垂垂老者似的，這日子非得一成不變才合心意？”
玉錦兮繼續(xù)笑笑，她可不就是個老妖怪？想過安穩(wěn)平日的日子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吧？
郭明興拿她沒辦法，當事人都不說什么，他也不必著急了，還是找郭駙馬去研究一下魏相此舉究竟為何吧。
玉錦兮看看時間，慢慢溜達著去接了珍姐兒，去客院進入空間離開。
珍姐兒十分敏銳地觀察到了她的情緒變化。
“爹爹，你為什么不高興？”
玉錦兮嘆了口氣：“閨女啊，爹爹我以后怕是不能按時接送你了，你得坐車了，讓行舟或者綠水陪著你?！?p> “爹爹你要去進貨嗎？”
“不是，爹爹讓人給安排了個差事，得出去當官兒了?！焙糜魫灐?p> 珍姐兒拍手叫好：“真的啊，我爹爹真棒！”
“咦？珍姐兒喜歡爹爹當官兒嗎？”
珍姐兒道：“喜歡??！十三姐姐正在找婆家，十四姐姐說她找的婆家不好，連個官兒都不是，沒出息。十三姐姐也不樂意，可是她的出身不好，只能找這樣的婆家?！?p> 這都什么亂七八糟的？你一個虛歲才六歲的孩子，跟人家討論找婆家的事情？
玉錦兮耐心地問：“為什么說你十三姐姐出身不好？”
珍姐兒搖頭：“我不知道，十四姐姐她們躲在花叢后頭說悄悄話，我聽到的。”
原來是無意中偷聽到的，那就無妨了。
玉錦兮帶著女兒在自己的屋子里現(xiàn)身，接著問：“是不是因為爹爹不是官兒，所以先生和姐姐們不喜歡你了？”
珍姐兒得意地道：“才不是呢，先生和姐姐們都喜歡我，爹爹最厲害了，現(xiàn)在當了官兒，更厲害，天大的厲害！”
玉錦兮十分贊同：“嗯，我閨女說的對！”
珍姐兒又問：“爹爹，你當?shù)氖莻€什么官兒？”
玉錦兮忍不住長嘆：“就是個芝麻綠豆官兒，才正七品，卻要每天看著點兒地上衙下衙。好像七點就得到，早上爹爹是送不了你啦！”
珍姐兒十分同情她：“這么早啊！七點我才剛起床呢！”
玉錦兮也同情閨女：“以后你也得早起了，六點半就得起床，要不趕不到了?！?p> 珍姐兒被打擊到了：“?。俊?p> 玉錦兮給了一個主意：“咱們今天晚上早半個鐘頭睡覺吧？這樣就不耽誤了。”
珍姐兒：“沒有啊，還是耽誤啊，我跟小乖它們就少玩兒半個鐘頭了??！”
玉錦兮恍然大悟：“是呢，要不你少幫爹爹干些活兒吧?！?p> “可是那樣爹爹會很累的啊！”
“不累，爹爹白天上班的時候干活兒！”
這是個好主意，珍姐兒一點兒也沒覺得其中有什么不對，高高興興地出門找行舟去了。
一會兒家里的人就都知道了，一個個興奮地睜大了眼睛過來問：少爺你真的當官兒了?。?p> 玉錦兮無語地看著這些興奮莫名的人，良久才嘆了口氣：“我當個官兒，你們這么高興?。俊?p> 巫二泉的嗓門比平常大了好幾個調(diào)：“那是自然，少爺，這可是光宗耀祖的事情，哎呦，得給銅慶送個信兒！老太爺要是知道少爺當了官兒，還不知道會高興成什么樣呢！”
巫二家的揮舞著手里的鍋鏟：“少爺，咱們今天開宴吧？廚下沒什么好菜，你給弄只羊出來吧？讓客路殺了，咱們好好給少爺慶祝一番。”
客路立刻道：“我去磨刀！”
青山：“我去找繩子！”
行舟：“那以后我們是不是不能叫少爺了？是不是應該叫大人？”
玉錦兮急忙道：“別，千萬別，就一個七品官兒，叫什么大人！”
“七品?。√炖蠣?，那是跟縣太爺一樣??！”
“你還知道縣太爺是七品？”
“那是，戲里這么唱的！”
“哎呀你們倆別打岔，少爺，你去哪兒當官兒？是回銅慶當官兒嗎？”
“少爺，咱們是不是要把鋪子關(guān)了啊？”
“少爺，咱們該收拾行李了吧？”
“……”
玉錦兮伸手：“打住。第一，你們少爺還是在京城當官兒，鋪子不用關(guān)，照舊做生意。行李也不用收拾，我每天回家??；第二，想殺羊可以，只是為了解饞，不是為了慶祝；第三，天都快黑了，現(xiàn)在殺羊來得及不？”
成功歪樓。
巫二家的道：“來得及，來得及，咱們烤著吃好了，剩下的且慢慢整治?！?p> 珍姐兒立刻道：“還要烤玉米，烤地瓜，烤蘑菇，烤魚，烤蝦……”
一口氣點了許多菜，成功地把大家逗笑了。
玉錦兮捂額：“這是還想著上回吃燒烤沒叫她呢，成，咱們今兒晚上就吃燒烤！”
從空間里把珍姐兒要的東西都拿出來，大家立刻殺羊的殺羊，剖魚的剖魚，燒炭的燒炭，忙碌起晚上的食物來。
郭明生趕過來的時候，一切剛準備就緒。
玉錦兮感嘆：“饞嘴的就是有福氣！”
郭明生一見桌上的菜色就樂了：“趕的早不如趕得巧，我這來的正是時候?！?p> 客路和青山急忙端了一個炭盆過來，郭將軍來了，少爺就不能和他們這些下人一起胡鬧啦。
兩個人就相對而坐，一邊動手一邊聊天。
玉錦兮以前不想當官的意向太明顯，郭明生是擔心她不高興，這才急匆匆趕來的，誰知她還有心思和下人們一起胡吃海喝，看來是沒受影響，那她以前為何死活不愿意出仕？就連見駕這么好的機會都給推了。
玉錦兮見他一副你不告訴我實話我就不走的架勢，只好道：“地里那么臟，見駕不得下跪磕頭么？”
郭明生怎么也沒想到會是這么雷人的一個理由，瞠目結(jié)舌了許久才找回了自己的舌頭：“你，你，你就是不想弄臟了衣裳？！”
玉錦兮瞥了他一眼：“錯，我是不想給別人下跪磕頭?！?p> 郭明生：“那，那你過年的時候不給尊長拜年嗎？拜年不磕頭嗎？還有祭祖，祭祖也得跪?！?p> 玉錦兮：“那不一樣?！?p> 郭明生：“怎么不一樣？天地君親師，君還在親前頭呢！”
玉錦兮：“呃，你可以這樣理解，我一個方外之人，只拜天拜地拜父母?！?p> 郭明生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你算什么方外之人??？”
玉錦兮指了指自己身上的道袍：“呶，看這衣服！”
郭明生翻了個白眼：“嘁，世人有幾個不穿道袍的？我有好幾箱子呢，要不要送你幾件？”
玉錦兮認真地道：“你們穿的道袍，和我穿的道袍是不一樣的，你們穿的只是道袍而已?！?p> 郭明生：“不懂！”
玉錦兮嘆口氣：“罷了，不懂便不懂吧。如今我是上了賊船了，本來還想著過兩天就往下跳，誰知道看如今這情況，怕還得在船上混些日子?！?p> 郭明生笑道：“你想明白了？還是當官兒好吧？”
“好什么好？起早貪黑的，一個月就七石半的米，還不如我一天掙得多！對了，正好你來了，把這個月的分紅拿去！”
郭明生擺手：“不著急，離月底還有幾天呢。你怎么打算的？”
玉錦兮意興闌珊地道：“有什么打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唄。那個魏相肯定不知道我是個不想當官兒的，不會這么好心給我個官兒當，定是有什么陰謀詭計。我琢磨著沒準兒是給我個不擅長的差事，然后找找茬兒，判我個流放殺頭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