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用劍說話!”公子卬按下武馳的手腕,兇神惡煞的武馳瞬間宛如男人的物件一樣軟了下來。
“可他們……”武馳低低地咕噥一句,話未及半,觸碰到公子卬的眼神,黯然收了回去。
春秋識字的人不多,每一個都是發(fā)展當?shù)氐姆N子選手,因為罷工、抗議就施以刑殺,也太暴殄天物了,這種事情,法國的官府做不出來,蔣委員長或許做的出。
公子卬為門客的沖動向眾人施禮鞠躬道歉,末了,才教訓武馳一句:“所謂兄弟鬩于強,外御其侮。如果我等自相殘殺,最后還不是讓城外的宋公一網(wǎng)打盡?”
武馳羞愧得赤紅了兩頰。無腦的沖動不是一次兩次了,當初宋公使人送蛤蟆的時候,他也拔劍過一次。
工人中走出一位年長之人,左右的工人都自動給長者讓出一條通道,許是影響力不凡人士。
“三公子,老朽不知道拔劍威脅是你門客自作主張,還是你故意授意他試探我等是否有以死相拼的決心。有一些話,我等不吐不快。請三公子一定記在心上。
如果一個人活著,就是為了給別人干活,他表達的意見,不得上聽,他的尊嚴,無足輕重,就好像是田里的莊稼一樣。這樣的人生不過也罷,早早結束的好。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野人和莊稼打交道,他們的人生已經(jīng)變得和莊稼沒什么兩樣了。
這樣的人生不過也罷,早早結束的好。”長者第二次重復了這句話:“我等死且不避,死在三公子手里還是死在宋公手里,那更是無所謂了。希望三公子慎重,我等言盡于此?!?p> 老者傴僂著身子,拄著拐杖,漸行漸遠,工人也隨之如潮水般離開。留下公子卬和武馳在風中靜默。
牛逼!公子卬心中敬仰,老人家活得通透,活出統(tǒng)戰(zhàn)價值。幾千年了,多少人都沒能明白這個道理。長者把這樣的人生稱之為人性莊稼,劉慈欣把這樣可悲的人生稱之為高智力電池,異曲同工。
佩服歸佩服,但他們的條件,公子卬是無法接受的。為了工人階級而壓迫野人階級的事情,毫無道理。他們不愿意做高智力電池,難道野人就活該如此?公子卬讓武馳召集招募來的野人,準備好椒鹽肉,好好招待他們一頓。
個人是不能對一個階級說“不”的,但階級可以對另一個階級說“不”。
肉香米白,被一疊一疊盛放在客人們的桌案上。武馳告訴公子卬,這些野人一輩子也沒碰過如此豐盛的伙食,哪怕他們上數(shù)十八代,亦然。
但受邀的野人們一個個跪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戰(zhàn)戰(zhàn)兢兢,眼神不安,上桌如同上刑。沒有一個人的右手觸碰過案上的箸。
“怎么回事?”公子卬很驚訝。
“狗肉上不了正席?!鼻f遙怡怡然諷刺道。
公子卬白了他一眼,誠懇地詢問在場的野人,自己是不是有招待不周之處??諝庀袷悄塘艘粯樱^了許久,一個年輕的野人方才壯起膽子回公子卬的話。
“三公子容稟。這頓飯雖好,但我等不敢享用?。 闭f完又恢復到唯唯諾諾的狀態(tài)。
公子卬刨根問底,他方才袒露心跡?!敖裉斓氖?,我等也聽說了。公子卬是不是要教唆我等野人和那些工人斗?!?p> 年輕野人用了“教唆”這樣的貶義詞,公子卬微仿佛被針刺了一下。好像自己支持野人們維護自己的權利,背后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樣……
“政治的事情,我等野人本就不在行,我想我等還是不要沾的好,也不要和工人們斗?!蹦贻p的野人就像一石激起千層浪,引起了其他野人的共鳴。
想起那些工人高舉著錛子,群情激憤地堵在門口吶喊,野人們無不心悸——種田幾十年,哪里見識過這樣的陣仗?
“可他們要白白奪走你們的權益,你們的子女本來可以讀書識字,有一份體面的工作?。 惫訁n胸中洋溢著哀其不幸,怒其不爭的悲涼。政治的權力,怎么能這樣漠視呢?該有的權力你不爭取,他日就白白從指尖溜走了啊!今天不利的輿論之風,明天就會吹到上層建筑,不利的法令、不利的政令就會接踵而至,成為官府的意志,再難改變。
“答應他們吧?!币叭酥袀鞒鲆粋€懦懦的聲音,附和聲接踵而至,公子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繳械投降了?甚至就連斗爭的形式都沒有。
“是啊,鬧得不愉快沒有必要啊。反正能在城里打工,我等也很滿足了。想想看,在城里賺到的錢,刨除一半的錢用于租房子,余下的錢,也比種田賺來的要多得多。”
“是極,是極。何況我等可以農(nóng)忙的時候伺候莊稼,農(nóng)閑的時候進城造紙,打兩份工,賺兩份錢,即使房租再漲半成,我等也可以接受?!?p> 分析經(jīng)濟收益后,野人們表達了對其他條款的看法。
“其實不讀書,不認字也沒什么的。我聽說有一些大學讀出來的士子,到頭來還是吃不飽飯,抱著一口劍,家徒四壁。”有人開始宣傳“讀書無用論”了。
“不參政議政也挺好的。我聽說有一句話叫做‘禍從口出’。那些商丘的工人之所以淪落到楚丘,還不是在都城亂說話。只要我等不談國事,就不會得罪上差了?!?p> 公子卬眉頭忍不住跳了跳:“那要是官府出臺盤剝你們的國政,難道你們還是緘口不言嗎?”
“不會吧!”野人露出了人畜無害的笑容:“三公子和武大夫這么好的心腸,就像青天一樣,不會不為我等做主的吧?”
“武大夫人好,但若他的某個子孫胡搞瞎搞呢?好心腸總不會遺傳吧?”
“總會有人替我等出頭的吧?總不會當官的各個心黑吧?”
一種無力感瞬間襲上心頭,公子卬只感到頭暈目眩。
主賓懼不歡的一頓筵席。
挨個把人禮送出去之后,莊遙嘿嘿諷刺了一句:“他們的思想,配得上他們的苦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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屏峰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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