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出來了嗎?”
“除了一瓶血?”
布魯斯靠在實驗臺邊,雙手抱臂,搖了搖頭:“沒有,我什么都看不出來?!?p> 實驗樓三層,靠角落的房間,空氣中彌漫著古怪消毒水的味道。
黑色大理石制的操作臺上,一瓶瓶化學(xué)試劑整齊排列,旁邊還有各種儀器。
布魯斯有些認(rèn)識,有些不認(rèn)識,他從來不擅長化學(xué),但也能感受到其中的專業(yè)性。
“這一瓶血已經(jīng)被毒液感染了——所以‘狂人果’其實是一種生物毒素?!?p> 操作臺的對面,伊蓮放下滴瓶,給出了正確答案。
布魯斯好奇道:“你怎么看出來的?”
“看東西的能力,搭配最新式的科學(xué)儀器?!?p> 伊蓮抬起小手,指了指實驗臺上的精密機械。
“類似女巫的坩堝?”布魯斯挑了挑眉,“我還以為你又要用什么法術(shù)?!?p> “科學(xué),就是凡人的法術(shù)?!?p> 伊蓮強調(diào)一句,接著細細解釋。
“女巫的坩堝,本質(zhì)上是加熱用的器皿,同我現(xiàn)在做的并無區(qū)別?!?p> “都是先進行物理和化學(xué)處理,再使用法術(shù)、非凡能力達成目的,這樣效率才最高。”
“非凡之源是我們的天賦,但不是全部,技巧和知識,才是永遠的關(guān)鍵?!?p> 伊蓮的講解條理清晰,說得布魯斯連連點頭,且暗自覺得有趣。
女孩看似高冷,實則好為人師,只要多拋些問題出去,她很自然地就會回答,好像一臺答題機器。
“我有個問題。”布魯斯舉了舉手,“世界上大概有多少非凡者?”
伊蓮果然沒有挑題,直接開始說明:“全世界來講,其實有不少,光已知的流派就有50多種,只不過大都消失在歷史中了。”
“目前,大概還存有十幾個大型流派,算上不露面的那些,幾千人還是有的?!?p> “幾千?也算不上多……”布魯斯嘟喃道。
“多和少是相對的。14世紀(jì)時,幾個強大的流派簽訂了《菲尼克斯契約》,從那以后,非凡者就必須隱藏自己的存在,否則將被群起攻之。”
伊蓮一邊說著,一邊用滴管采集先前的血液,慢慢轉(zhuǎn)移到另一支試管內(nèi)。
“在那個時代,普通人與非凡者的數(shù)量差距已經(jīng)很大。雖然力量上,是非凡者們占優(yōu),但許多人都擔(dān)心,有一天差距會大到我們無法承受。”
“因此,正是這個契約,有效保護了非凡世界,讓我們躲過各種宗教審判,傳承到了今天。”
“相比之下,一些小流派的消失,只是大勢下的余波,有點可惜罷了。”
伊蓮轉(zhuǎn)移完血液樣本,小心將玻璃試管舉起,放入一臺圓筒狀的儀器,然后合攏蓋子。
布魯斯品味著她的話語,問道:“那你是什么流派的?”
伊蓮動作一頓,轉(zhuǎn)過身道:“通常,我們并不會問別人的流派?!?p> “為什么?”
“因為很不禮貌,流派象征力量,也代表了弱點,你相當(dāng)于在問他手里有什么牌?!?p> “好吧?!辈剪斔篃o法反駁。
可他正要換個話題,就聽伊蓮話鋒一轉(zhuǎn),道:“但我們現(xiàn)在是搭檔,而搭檔之間,需要學(xué)會信任。所以我愿意告訴你——我是一名冰原女巫?!?p> “額,女巫?”
布魯斯眨了眨眼,女孩突然的坦誠,是他沒有想到的。
“你說你是個女巫?”
“很意外?”
“那倒也沒有……”
說起來,“神秘”、“法術(shù)”和“女性”,本就是女巫最明顯的標(biāo)簽。
“我的流派位于北極圈內(nèi),小時候,父親就把我送去了那里,直到十幾歲我才回來。”
伊蓮輕輕述說著過去,那安靜模樣,讓布魯斯分不清她是說真的,還是在博取信任。
于是他試探地問:“十幾歲才回來,怎么又成了化學(xué)博士?”
“因為父親說時代變了,要相信科學(xué)?!?p> “……哈?”
“而且,非凡力量確實在衰退,我們必須與時俱進?!?p> 女孩轉(zhuǎn)身按下按鈕,啟動了實驗儀器,機械“嗡嗡”聲響起,充滿了科技感。
“和古人相比,現(xiàn)在的非凡世界已經(jīng)差太遠了,無論是數(shù)量上、還是質(zhì)量上。古代的非凡者,放到今天看簡直就是神話,傳說他們甚至能游歷星空!”
“現(xiàn)在的非凡者,很弱嗎?”布魯斯微微瞇眼,感覺有些意外。
“很弱也不至于,個人能力上還是遠超常人的?!?p> 伊蓮看了他一眼:“非凡者也有很多類型,據(jù)我所知,戰(zhàn)斗力方面,你算很不錯,再往上就是各流派的頂尖強者了?!?p> “但只是個人能力?!辈剪斔棺プ≈攸c,“戰(zhàn)場上無法與軍團對抗?!?p> “所以才說,《菲尼克斯契約》是一份偉大的契約?!?p> 伊蓮盯著震動的儀器,喃喃道:“神話褪色,科學(xué)興起,機械衛(wèi)星進入星空,說不定什么時候,人們就能從天上看見我們了?!?p> 氣氛突然變得有些沉悶。
布魯斯掃視實驗室,轉(zhuǎn)換話題道:“哥譚有沒有非凡者?在你之前,我還沒見到過?!?p> “曾經(jīng)有?!迸⒕褚徽?,下意識開始答題,“一次戰(zhàn)爭時,許多人從舊大陸逃過來,其中就有到哥譚的,那時候還叫西波塞城?!?p> “這里有過幾次非凡領(lǐng)域的繁榮,最著名的是芬迪克家族。哥譚畢竟是大城市,在此崛起的勢力都很強,但最后……嗯,結(jié)局都不太好?!?p> “什么意思?”布魯斯皺眉。
“字面意思。這座城市似乎有詛咒,駐扎于此的勢力,最后都以滿門死絕收場,無一例外?!?p> “以至于偌大的哥譚市,只有小型的交易集會,沒有一家大的組織或者結(jié)社?!?p> 說到這,伊蓮又瞥了眼布魯斯。
“而且前兩年,突然來了一只告死鳥,把地下世界攪得一團糟,敢留下來的就更少了?!?p> “現(xiàn)在我所知道的非凡聚會,哥譚也就剩那么幾個?!?p> “……那我豈不是獨占了哥譚?”布魯斯?jié)M臉復(fù)雜。
那些非凡者,居然是被我嚇跑的?
“之前可能是,但我勸你不要掉以輕心?!?p> 女孩搖了搖頭,雙馬尾隨之甩動。
“我現(xiàn)在很確定,哥譚的情況在變復(fù)雜,有新勢力在布局,你遇見的‘蛇先生’,很可能就是其中一環(huán)?!?p> “嗡嗡——”
圓筒儀器緩緩?fù)O?,伊蓮打開蓋子,用木夾小心取出試管,舉到電燈下觀察。
“其實我剛從舊大陸回來,對情況都不熟悉,幸好之前沒有太大動作。”
剛從舊大陸回來?
布魯斯記住這個訊息,嘴上卻嘿然道:“沒有太大動作,卻找上了告死鳥?”
“我說了,只是善意的提醒,是你自己硬靠上來……”
伊蓮白了他一眼。
“而且你早就在明面上了,誰想在哥譚謀劃,都避不開你。我還站在局外,跟你搭檔既能獲得信息,又可以隱藏自己,也不算虧?!?p> “呵,讓我?guī)湍沩敇???p> “我付過款了?!币辽忀p輕搖晃試管,“更何況,我們面臨的麻煩并不簡單,需要通力合作,就比如這一瓶血……”
“怎么?”
女孩舉高試管,另一只手劃過空氣,同時念道:
“Skyggni(顯形)!”
柔嫩的指尖亮起藍光,憑空畫出了一個類似同心圓的符號,落入了試管中。
嘭——
輕微煙霧升起,像云一樣自行扭動,且逐漸變色,最后凝固成了一條墨綠的蛇。
布魯斯目光一閃:“蛇毒?”
“就目前來看,確實是蛇毒?!币辽彾⒅嚬?,輕輕點頭。
布魯斯卻聽出了她的一絲猶豫,直接問道:“有什么問題嗎?”
“……蛇毒反應(yīng)太過完美了,我仿佛在看教科書上的理論數(shù)據(jù),這并不正常?!?p> 她搖晃試管,將煙霧驅(qū)散,然后放到了架子上。
“我有些懷疑,蛇毒只是偽裝,下面還有更核心的毒素?!?p> 伊蓮放好試管后,打開一旁的保溫柜,抽出了一塊培養(yǎng)皿,上面正攤著一片薄薄的肉片。
“樣本有保存時限,我準(zhǔn)備繼續(xù)研究,看看‘狂人果’到底是怎么運作的……時間可能會很久,你要在這等嗎?”
布魯斯想了想,道:“關(guān)于自創(chuàng)符文,你能提供什么幫助?”
“提醒和鼓勵?用精神力勾畫符文,是非常私密的事情,因為都在你的大腦里完成?!?p> 伊蓮想了想,又道:“不過我倒是知道幾個古老儀式,能輔助你試錯……你準(zhǔn)備些錢吧,今晚我?guī)闳⒓右粋€聚會,購買相關(guān)的儀式材料?!?p> “今晚的聚會?”
布魯斯下意識轉(zhuǎn)頭,看了眼操作臺一角的那張舞會邀請函。
“幾點?”
“九點,我們八點半集合?!?p> 伊蓮放好培養(yǎng)皿,拿起旁邊的便簽紙,唰唰寫了一串?dāng)?shù)字。
“這是我的電話號碼,到時候電話聯(lián)系?!?p> 布魯斯伸手接過,看了一眼,隨手放進胸前口袋,道:“那你繼續(xù)研究吧,我再去追查一下紫月亮的交易線,晚上聯(lián)系?!?p> 伊蓮“嗯”了一聲,拿起鑷子,開始認(rèn)真擺弄肉片。
布魯斯亦不多留,轉(zhuǎn)身開門離去。
實驗室很快陷入寂靜,只有穿白大褂的雙馬尾女孩在默默工作。
又過了一會,她突然瞄一眼房門,接著表情一松,放下了手中的工具。
伊蓮拉過凳子,一屁股坐下,腳尖恰好點到地面。
她從大衣的內(nèi)側(cè)口袋里,掏出了一枚懷表。
懷表造型古樸,通體由青銅鑄造,更像一件古董,而非日常用品。
伊蓮摁開表蓋,展露出玫瑰紋的表盤,一枚月牙形的指針,正在左下角緩緩移動。
少女再度摁下按鈕,指針隨之停止,然后竟開始逆時針旋轉(zhuǎn)。
帶動少女的視線,旋轉(zhuǎn)。
一點點電光在眼睛里閃爍,空氣中泛起細微波動。
“呼——”
指針逆流至0刻線,伊蓮長長呼出口氣。
此刻她的臉上,再無原先那種高冷和優(yōu)雅,而是一副疲憊、慵懶,純粹的少女模樣。
“好累啊,差點就超過時限了……”
女孩皺著臉,小嘴一嘟一嘟地,對懷表念叨道:“爸爸,我找到他了,還用幻術(shù)糊弄住了他……”
“但他真的好嚇人!隨時要反抗的樣子,連你的‘力量’都差點沒撐??!”
“而且而且,他腦子都快被污染完了,伊蓮不喜歡啊,真的不用幫他清洗一下嗎?”
“哎,預(yù)言什么的好麻煩呀!哼!”
“拜托你,保佑我吧……”
……
布魯斯走出實驗樓。
下臺階之后,他回頭看了眼。
三層最左邊的窗戶,被黑色簾布遮蔽,看不清內(nèi)景。
伊蓮·瓊斯。
一個在特殊時間出現(xiàn)的特殊女人,怎么想都有問題。
對了,她還在剛見面時,就用法術(shù)催眠了我,讓我感覺她非常有親和力。
因此,雖然她后來治療了我……咦?她治療了我嗎?我在想什么來著?
嘖,感覺有點怪,巷子里那段的記憶,怎么有點模糊?
我當(dāng)時是不是出現(xiàn)了很多怪異的變化?是什么呢……
總之,伊蓮·瓊斯不對勁,要再觀察一段時間。
她最好沒騙我,也沒在算計我,否則我會告訴她,什么叫殘忍!
一瞬間,血腥味上涌。
突如其來地,幽綠火焰在目中生起,接著向外延伸!
火舌從布魯斯眼眶里沖出,一下纏住了周圍樹木,以及他身后的實驗樓。
轟——
氣浪翻滾,磚石紛飛,血肉在綠火之中炙烤,映照出無數(shù)虛幻陰影!
耳邊,是烏鴉的嘶吼……
“嘶!”
布魯斯連忙閉眼,緊緊捂住了額頭。
冷靜,冷靜。
他深深呼吸,努力讓自己的心跳平復(fù)……
十幾秒后,布魯斯睜開了眼。
一切如舊,樹木沒有燃燒,實驗樓也完好無損。
倒是校道上的路人,覺著他舉止奇怪,頻頻回首來看。
果然,剛才只是幻覺。
又是副人格,他就不能乖乖待著嗎?
布魯斯松了口氣,稍稍側(cè)頭,就見怪鴉正靜靜立在他的左肩上。
“……”
布魯斯全身僵住,好一會才緩過勁。
接著便怒氣上涌,忍不住喝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話剛罵出口,他才想起來,其他人是看不見怪鴉的,也就是說——他正在罵“空氣”。
一轉(zhuǎn)頭,果然路人都吃驚地看他。
該死!
布魯斯眉頭緊鎖,心中一陣煩躁。
這時,怪鴉卻突然開口:“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
布魯斯猛然回首。
怪鴉與他對視,雙瞳里燃起綠火:“小巷?馬車?還是說倉庫?你總還記得我吧?”
“……你對我的記憶,做了什么?”布魯斯一臉陰沉。
他的心中滿是驚懼,因為隨著怪鴉的話語,他竟真的開始忘記東西!
“呵呵,這很重要么?別管那些記憶了,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去處理那個女孩,那個騙子?!?p> 怪鴉將臉湊近,低聲蠱惑道:“她很柔嫩,她很嬌弱,你喜歡她!對喜歡的人殘忍,是一種享受,桀桀桀……”
“……”
布魯斯微微瞇眼,抬起了右手,對準(zhǔn)怪鴉緩緩握下。
精神力于此刻集中,他要像昨晚一樣,用意志將它壓回去!
然而,右手從張開,到握拳,最后攥緊,卻什么都沒有發(fā)生。
怪鴉仍舊靜靜佇立,嘲諷一般,歪頭注視著他。
布魯斯目光一顫。
怪鴉卻突然道:“你就這么想把我鎖住嗎?”
“……你只是個幻覺,我早晚會解決你!”
“桀桀桀,解決我?你連副人格都忘了嗎?”
“……什么?”
“你看看上面。”
布魯斯下意識仰頭,接著瞳孔一縮。
是鎖!
無盡陰云之下,一道刻著無數(shù)可怕符號的神秘巨鎖,正懸浮于半空中。
它的周圍,漆黑的金屬柱一根根砸落,將布魯斯罩在當(dāng)中,形成了一間碩大的牢籠。
而牢籠外,一道遮蔽天幕的身影,正緩緩自云層外降下。
耳邊,怪鴉的聲音沙啞道:“其實,你有沒有考慮過一種可能?”
“鎖其實是一種保護,而我,被你自己放進來了?!?p> 天空撕裂,浩大身影降落。
布魯斯怔在原地。
那居然是一只烏鴉!一只身纏綠火的烏鴉!
恐怖的風(fēng)浪壓了過來,狠狠掀開開布魯斯的風(fēng)衣,將其扯得狼狽翻滾。
怪鴉迎風(fēng)飛起,翩翩落在了神秘巨鎖上。
幾乎同時,巨大的烏鴉亦降至牢籠之上,用鋒利的爪子鉗住了金屬柱,然后振翅高鳴!
轟——
空氣瘋狂震動,布魯斯只覺雙耳嗡鳴,根本聽不清其叫聲如何。
他捂住耳朵,勉強翻過身,就見怪鴉裂開嘴角,張大嘴巴,吐出一大團黃綠色的氣體。
那氣體被巨大烏鴉振翅一扇,頓時潑灑到牢籠各處,然后在一瞬間液化,化作了滾燙的膿水。
布魯斯大腦僵硬,眼睜睜看著膿水翻騰,漂浮起各種人骨、腐肉,再莫名染出一朵朵血紅。
強烈的刺激感,讓他心神搖晃,整個牢籠也跟著一同搖晃。
怪鴉在獰笑。
牢籠外的烏鴉巨影也在笑。
……不行,不行!不能再站在這里!我得走!我得離開!
突然,一道清醒念頭閃過,被布魯斯幸運地捕捉。
他勉強喚回了一些意識,開始認(rèn)真掃視周圍,尋找出路。
呼——吸——呼——吸——
布魯斯盡力穩(wěn)住呼吸,然后突然地!
他就看見了一道不真實的水幕,正投射出純粹清澈的陽光。
陽光里,還有寧靜的校道、樹木以及實驗樓。
那是現(xiàn)實!
布魯斯立刻明悟,同時整個人奮力沖出,撲向了那道陽光。
可就在這時——
“砰!砰!砰!”
槍聲!
猛地從陽光里傳來!
緊接著是尖叫和慘呼聲。
灰暗顏色浸染,吞沒住了光,也吞沒了水幕。
……
恐懼,混亂。
人們開始奔跑,躲避來自遠處的槍聲。
實驗樓前,布魯斯睜開了眼。
一片幽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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