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濘地面上，留下了許多水洼。
涼風(fēng)將其吹皺，扯一片灰云過隙。
一場大雨之后，街上難得沒了暑氣，布魯斯拎著傘，走在波頓區(qū)的街頭。
說是波頓區(qū)，其實(shí)不太具體。
因?yàn)椴凰闩f區(qū)，波頓已是哥譚最大的區(qū)域。
它大概是香麗雅的五倍，中心區(qū)的三倍，幾乎所有中產(chǎn)之下的人都聚居于此，無論國籍、膚色，熱鬧而混亂。
如此龐大的區(qū)域，卻僅僅只有一個警察分局，不過二三百人規(guī)模，自然不可能管理得來。
實(shí)際上，波頓警局只能“保護(hù)”靠東面，臨近香麗雅、道斯工業(yè)區(qū)的那一半城區(qū)。
碰到強(qiáng)勢些的分局長，界限也許還能再向西擴(kuò)一點(diǎn)，但也僅此而已。
剩下的一大半，一直處在半放棄的狀態(tài)，治安完全靠社區(qū)自身，幾乎脫離了聯(lián)邦的管控，也是多年來哥譚最受黑幫肆虐的地方。
布魯斯此刻，就是走在這片區(qū)域的街頭。
肉眼可見的荒涼感，從遠(yuǎn)處的高樓下，一路向西漫延。低矮的水泥房就像灰色的草，亂糟糟地生長，擠去了人們的呼吸。
越靠東邊，兩側(cè)房屋逐漸有了窗戶，墻體不再搖搖欲墜，墻上涂鴉的顏色，也鮮艷了許多。
街上行人增加，油煙味隨之飄來。
幾個黑膚小孩追著皮球跑過，差點(diǎn)撞上另一個稍大些的男孩。
男孩回首喝罵了幾聲，罵得非常難聽，等小孩跑遠(yuǎn)后，他才撅著嘴，快步來到幾輛摩托旁邊。
這些摩托停在路邊，其中有哈雷，也有別的款式，光膀子的黑人壯漢戴著墨鏡，嘻嘻哈哈地聚成一團(tuán)。
男孩走過去，遞給領(lǐng)頭者一樣?xùn)|西，被狠狠揉了幾下腦袋，也跟著笑起來。
那笑容極為天真，以至于布魯斯都不禁看了一眼。
同時，也就看見了他們身后，那一間被鐵閘門鎖住的店鋪。
店鋪的白色招牌上，用綠字寫著店名：罐頭屋。
這聽上去似乎是個食材鋪，但布魯斯只掃了一眼，就知道這是一間藥店。
“罐頭”不過是個別稱，雖然古怪，可比起前面的“大大槍（BiggerDildo）”，或者“吉姆的把手（Jim's Dick）”，已經(jīng)算很文雅了。
住在這附近的，盡是些找不到工作、掙扎在衣食線的人。深膚色占了大多數(shù)，白皮的幾乎都是吸毒者，剩下那一小撮則是罪犯。
教育在這種地方，當(dāng)然是奢侈品，能把涂鴉噴得漂亮些，說幾句繞口令，就可以算是“文化人”了。
店名響亮什么的，屬于更高層次的東西，不在他們追求的范圍內(nèi)。
話說回來，這些店鋪的類型也很單一。
槍店，藥店，槍店，槍店……大致一掃，全是這些鬼東西，波頓西面的治安狀況可想而知，無怪市政廳要放棄。
但有趣的是，這些店鋪，此刻大部分都關(guān)門了。
一道道鐵閘門緊緊鎖著，角落里甚至還結(jié)了有蜘蛛網(wǎng)，顯然有一段時日。
見此情狀，布魯斯卻不意外，因?yàn)檫@恰恰是他自己——或者說告死鳥的手筆。
兩年來，因?yàn)楦嫠励B的出現(xiàn)，波頓西面的生態(tài)發(fā)生了劇烈的變化。
告死鳥打擊黑幫，殺了一大批好手，于是用槍的人少了。
告死鳥打擊灰色勢力，殺了一大批販毒者，于是吸毒的人也少了。
或者說，明面上少了。
上述的家伙們，不敢再明著來，只能暗地里小規(guī)模交易。
哪怕這樣，仍然時不時被告死鳥糟蹋一次，日子過得非常艱苦，每天都滿懷怨氣。
怨氣積攢在水泥樓群里，滋長出了新的暴力。
泥濘街道的兩側(cè)，陰暗巷子里，玻璃窗戶邊，甚至是水泥天臺上，都或明或暗地站了不少身影。
他們是舊日黑幫的殘余，在失去掌控后，轉(zhuǎn)變成了城市森林里的“獵人”。
每時每刻，都在用不懷好意的眼神，打量著每一個可能成為獵物的目標(biāo)。
而黑發(fā)黑瞳的布魯斯剛一出現(xiàn)，就吸引了幾乎所有獵人的視線。
那些視線仿佛帶著熱度，像激光一樣掃過空氣，死死盯在了布魯斯的新風(fēng)衣上。
但很快，可能就是幾秒的功夫，那些視線又迅速收了回去，根本沒多停留。
影影綽綽的樓群，一下變得寂靜。
方才那些摩托壯漢，也察覺了這種肅然，立刻推著摩托往旁邊的樓里躲去，男孩嚇了一跳，呆呆地跟在后頭。
大街上，轉(zhuǎn)眼就只剩下布魯斯自己。
“呵……”
他嘴角微微翹起，拎著黑傘，施施然朝北面而去。
風(fēng)衣擺動，黑色肅然。
直至他的身影從街角消失，周圍的空氣才恢復(fù)了流通。
“獵手”們再度探出頭來，皆或輕或重地松了口氣。
想在這片城市森林里生存，你必須學(xué)會判斷：什么樣的人可以招惹，而什么樣的則不能。
而剛剛走過去的那個，明顯就是后者！
他的身上，有一股極其駭人的殘酷，寒冷到能將所有視線都凍住。
面對天敵一般的壓迫感，讓每一個獵人的心底發(fā)顫，下意識躲避。
與這種人相遇，卻還能安然無恙，已經(jīng)是一種幸運(yùn)。
……
一路向北，布魯斯穿過幾個街區(qū)，逐漸聽見有水浪聲。
因?yàn)樗那尼尫诺木窳?，途中并沒有不長眼的家伙搗亂，這里的人不缺眼力勁，倒也省心。
水聲愈大，清涼感吹來。
終于，布魯斯拐過一棟舊樓，迎向了那片粼粼波光！
眼前，是極為寬廣的湖面。
湖水整體呈暗綠色，像一塊巨大的翡翠，鑲嵌在方圓十?dāng)?shù)公里的白環(huán)中。
日光灑照，綠湖反射出大塊大塊的亮斑，其中一塊打在身前堤岸上，被一條黃木色的長橋擋下。
放眼望去，橋邊停著幾艘快艇，且駕駛位上都有人，只是關(guān)了發(fā)動機(jī)，任艇身隨水浪上下波蕩。
那里就是布魯斯此行的目標(biāo)——“黑傘碼頭”。
至于名稱的由來，只看那橋面之上，立著的一頂頂漆黑鐵傘，就能明了。
鐵傘下面，或坐或站著十幾個黑膚壯漢，都配著槍，面目兇狠懾人，擺明了自己不是好惹的。
無關(guān)人員，第一眼就會選擇避讓。
但對有需要的人而言，黑傘碼頭是個私港，專門為那些“不太方便”的乘客，提供水面載客服務(wù)，算是比較正當(dāng)?shù)纳狻?p> 布魯斯拎著黑傘，走下斜堤，熟練地踏上碼頭，從一群黑漢子中間穿過，來到船老大的面前。
“一位，去蛛網(wǎng)情報所。”
他輕輕說道，這次倒沒有釋放什么殺意，只是淡然地站在那里。
船老大深吸口煙，上下打量他幾眼，卻也沒有多問，只是朝著身后揮了下手。
然后就有一個打手站出來，引著布魯斯上了旁邊的快艇。
快艇里本就坐著一名“水上司機(jī)”，打手也跟著上來陪護(hù)，便是一船三人。
不一會，快艇“嗡”地啟動，推開浪花，向著寬廣的湖面沖了出去，徑直向北。
水上司機(jī)開得很快，也很熟練，因?yàn)樽哌@條航線去蛛網(wǎng)情報所的人很多，可以說是黑傘碼頭最火熱的服務(wù)。
說起來，布魯斯第一次前往地下世界，也是坐船去的。
只不過，他當(dāng)時是以告死鳥的身份出現(xiàn)，所以死了很多人，蛛網(wǎng)情報所甚至因此癱瘓了三周。
再之后他去情報所，就沒那么招搖過了。
快艇之上，三個人沒有交流。
水浪從兩側(cè)高高濺起，發(fā)出“轟轟”巨響，其間夾雜著快艇的馬達(dá)聲，有一種狂野的浪漫。
布魯斯靠著護(hù)欄，迎風(fēng)遠(yuǎn)眺。
灰暗的波頓在身后變小，右側(cè)是中心區(qū)山峰般的高樓。
而船頭正對的方向，那一片逐漸清晰的黑影，是尤克區(qū)，哥譚第二大的城區(qū)。
布魯斯仰起頭，深深呼吸。
欄外浪花中，隱約有只烏鴉在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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