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白醫(yī)院。
冰冷的瓷磚上,倒映出一群焦慮的影子。
他們分坐在灰鐵色的長椅上,雙腿不停抖動,根本停不下來。
時不時就要站起,往右側(cè)的白門靠近,然后又像觸碰到某種無形的阻礙,慢慢再退回來。
一旁登記室內(nèi),女護(hù)士的目光透過玻璃窗,對這一幕見怪不怪。
這里是屬于病人家屬的等候大廳,他們的家人正在上方的急救室內(nèi)與死神搏斗,結(jié)局將關(guān)系到整個家庭的未來,以及許多人的悲歡。
但那又如何呢?
每天都有人在這喜極而泣,又或是痛不欲生,急救室里出來的推車,去停尸間與去康復(fù)病房的數(shù)量幾乎一致。
——人命是公平的。
年輕的護(hù)士看著大廳內(nèi)的人們,如此想到。
叮鈴鈴!
這時,她手邊的固定電話突然響了,引得所有人回頭。
護(hù)士趕緊接起,面色不改地將聽筒對到耳邊。
“喂?是的,好我知道了?!?p> 幾句說完,她很快掛斷電話,然后就推門出了登記室。
大廳內(nèi)的人都盯著她看,終于有位年輕的女士忍耐不住,急急問道:“護(hù)士小姐,請問是……?”
“不,是另外的事情?!弊o(hù)士露出禮貌的微笑,“我一會就回來。”
“哦,好吧……”
大廳內(nèi)的人們又恢復(fù)了沉默。
護(hù)士踏著沉穩(wěn)的步子,很快就出了大廳,并順著樓梯,來到下兩層。
這里是住院層,來往的病人和醫(yī)護(hù)人員多了許多,聲音一下變的喧鬧。
護(hù)士掃過一眼,趁沒人注意,推開角落的一扇門,閃身進(jìn)去。
“哦,克里米婭?!?p> 門后房間里,兩個人聞聲抬頭,卻是一胖一瘦,一女一男。
胖胖的女護(hù)士坐在椅子上,對進(jìn)門的同事說道:“你可終于來了,這家伙非要見你。”
她的正前方,一名穿廣告服的瘦小哥,抱著兩個披薩盒,義正辭嚴(yán)道:“女士,雖然我只是個送披薩的小哥,但我也是有‘一條職業(yè)粗根(Professional a thick)’的!”
“那叫職業(yè)操守(Professional ethics),蠢貨?!迸肿o(hù)士翻了個白眼。
“行了,讓我來吧。”
年輕護(hù)士擺手打斷她的后話,朝披薩小哥微微一笑,溫和道:“我就是克里米婭,訂了兩份火山群島披薩?!?p> “哦,哦……對,兩份披薩?!毙「缢坪醣凰郎睾偷恼Z氣感染,一時間有些結(jié)巴。
他手忙腳亂地把披薩盒放下,掏出了配送單,拜托道:“那么,麻煩你在這里簽個字?!?p> “沒問題?!?p> 克里米婭接過筆,一邊書寫一邊解釋道:“今天真的很糟糕,有非常多的人失去了生命,樓上還有一位老教授正在與死神搏斗,我們非常忙,所以沒能馬上下來,很抱歉。”
“不,不不不,沒事的?!?p> 瘦小哥嘴巴干澀,他有點(diǎn)不知所措,克里米婭這時恰好寫完,抬頭露出了帶著淡淡悲傷的雙眸。
小哥瞬間深吸口氣,在腦子里搜羅半天,總算憋出一句:“糟糕的一天,很快就會過去的?!?p> 然后,他急匆匆地接過了紙筆,點(diǎn)了下頭,連廣告詞都忘了說,就彎腰跑出了房間。
胖護(hù)士目送他狼狽地離開,搖頭嘖嘖道:“又一名‘克里米婭女妖’的受害者?!?p> “呵,男人總是差不多,無論身份和地位?!?p> 年輕護(hù)士無所謂道,她此刻表情淡然,像是變臉一樣,完全沒了剛才的悲傷。
胖護(hù)士打開披薩盒,聞了一下,閉眼陶醉道:“不過他們家的披薩真的不錯,火山群島菠蘿,我永遠(yuǎn)的愛!”
“別太快吃完?!笨死锩讒I伸手撿起一塊,咬在嘴里,“我一會還要上去,留幾塊給我點(diǎn)心?!?p> “上面真的很忙?”
“就那樣吧,老教授死,一群人哭,老教授活,一群人笑……而無論哪種,我們都得陪著,這就是護(hù)士?!?p> ……
醫(yī)院后面的停車場。
一輛黃底白紋的面包車,安靜停靠在近門的位置,車廂上的“喬的披薩店”標(biāo)志清晰可見。
胖胖的白人司機(jī)靠在椅背上,將半張臉迎向夕陽,閉目養(yǎng)神。
這時,一道身影從后門位置急匆匆跑了出來。
他面色通紅,身材瘦削,白色T恤上還印著一塊披薩餅,正是剛剛的披薩小哥。
只見他急急沖到面包車邊,“砰砰砰砰”地瘋狂拍打車門。
“哈里哈里哈里!快開門快開門快開門……”
胖司機(jī)被他的拍門聲驚到,嚇得差點(diǎn)跳起,手忙腳亂地摁下一連串按鈕。
“滴嗚嗚——”
面包車刺耳地尖叫起來,前后車燈同時亮起,還刮起了雨刷!
終于,胖司機(jī)找到了車門鎖,重重一拳砸了過去。
嘭!
瘦小哥一把拉門,鉆上了副駕駛,撞在靠背椅上,接著動作突然放緩,“呼”地陷了進(jìn)去。
旁邊,胖司機(jī)努力將自己藏到方向盤下面,縮頭縮腦地往外窺探,小心翼翼問道:“怎么了?他們在哪?”
瘦小哥深深呼吸:“誰?”
“還能是誰?‘貓頭鷹人’!他們在哪?”
瘦小哥迷茫地回過頭:“這沒什么貓頭鷹???”
“那你為什么跑得像索命鬼一樣?”胖司機(jī)也疑惑地看過來。
兩人目光對視,胖子視線下移,落在瘦子的褲襠上……
“嘶——”胖子倒吸一口涼氣,“別告訴我你干了個病人?!”
“嘿!你把我當(dāng)什么人了?”瘦小哥的表情頓時嚴(yán)肅,“公共場合是不安全的!”
“……有道理。”胖司機(jī)居然點(diǎn)了點(diǎn)頭,“那你干嘛急成這樣?”
瘦小哥深深呼吸,回想起辦公室內(nèi)的那一幕,嘴角逐漸勾起,竟甜甜地笑了出來:“這真是糟糕的一天。”
“……”
胖司機(jī)將自己從方向盤下拉出來,然后也靠在了椅背上,一時間沉默不語。
兩個人就這么靜靜坐著,一笑一默。
“砰砰砰?!?p> 又有人拍門。
胖瘦二人一齊看去,只見一名穿藍(lán)色制服的保安,正兇狠地盯住他們:“把你們的破喇叭,關(guān)掉!”
“滴嗚嗚——”
刺耳的鳴響,在停車場上空回蕩。
……
十分鐘后。
“這世界是公平的,哈里!”
“他雖然擁有強(qiáng)健的身軀,但卻沒有你的從容!”
“所以,我們?nèi)匀徊荒軘嘌?,你剛剛輸了!?p> “閉嘴。”
“好吧。”
以上,就是瘦子羅伊和胖子哈里,在離開停車場后的對話。
順帶一提,因?yàn)楣镪P(guān)喇叭的速度太慢,他的手臂上還被保安掐了一下,至今仍然通紅。
兩人沉默地開著面包車,路過希維爾區(qū)的街道。
兩側(cè)有許多的商場和店鋪,各種華麗的裝飾、海報,將它們打扮得精致神奇,惹人眼球。
鋪天蓋地的霓虹燈條,還沒亮起,就已經(jīng)能讓人感受到“不夜城”的熱度。
是的,這里是希維爾,聯(lián)邦最熱鬧的商區(qū)之一,號稱“不夜之城”的地方!
這里有最豪華、最現(xiàn)代化的超級商城,也有最新式、最時尚的電影中心,更有各種吃喝玩樂的休閑場所。
這里理應(yīng)人潮涌動,絡(luò)繹不絕!
然而此刻,街頭上的氛圍卻有些沉默,與往日完全不同。
隨著面包車的行進(jìn),車內(nèi)的兩人,看見了一輛輛軍用裝甲車,像巡邏戰(zhàn)壕一般,氣勢洶洶地從瀝青路面上軋過。
全副武裝的士兵,快步自人行道上沖出,他們手持槍械,輕易就完成了“封堵”,時不時攔下經(jīng)過的車輛,詢問好久才放行。
羅伊和哈里,目瞪口呆地望著這一幕。
“羅伊,今天是光明節(jié)嗎?”胖司機(jī)揉了揉眼睛。
“不,哈里,不?!绷_伊盯住裝甲車的尾廂,緩緩搖頭,“送禮物的紅帽老頭不喜歡大屁股。”
哈里眉頭一皺:“那他喜歡什么?”
“他喜歡……馴鹿?!?p> 羅伊的回答拖著長音,因?yàn)樗匆娨幻勘玖顺鰜?,朝他比了個“停止”的手勢。
“喬的披薩”面包車緩緩?fù)T诹寺愤?,士兵大步走過來,敲了敲車門:“送披薩的?”
羅伊和哈里對視一眼,瘋狂點(diǎn)頭:“對(是的)?!?p> 士兵戴著墨鏡,臉上皮膚也被曬得黝黑,讓人看不清表情。
兩人只聽見他肅然問道:“這都是誰的披薩?”
聲音嚴(yán)厲得讓他們兩個都抖了一下,接著同時道:“羅伊的(喬的)。”
空氣凝滯一秒。
然后:“哈?(額。)”
羅伊不可置信地盯住哈里,哈里則馬上看向車頂蓋,仿佛那塊鐵皮出了什么故障。
這時候,外面的士兵再次敲了下車門,狠狠道:“我不是來看你們耍寶的!快說,這些披薩都是誰的?”
羅伊剛想開口,突然又看向哈里,哈里立刻捂住了嘴。
他滿意地點(diǎn)頭,然后才笑著對士兵道:“客人,這些披薩都是你的。”
“嘶——”
哈里捂嘴的手指縫中,猛然鉆過數(shù)道冷氣。
……
夕陽將希維爾區(qū)照得金黃。
唐人街區(qū),混有東方特色的樓閣頂端,青瓦檐牙被拖出長長的獸影。
街區(qū)邊沿,面包車邊進(jìn)行著一場交易。
“哈里,你等會不要說話,我就把游戲卡借你玩?!?p> “我要《旋風(fēng)虎》。”
“別的行嗎?”
“那就《飛行忍者》?!?p> “就《旋風(fēng)虎》了!借你一天?!?p> “十天?!?p> “最多三天?!?p> “七天。”
“好吧,五天?!?p> “成交?!?p> 夕陽下,一胖一瘦的兩人鄭重地握手。
然后在鄰居阿婆看傻子的目光中,推開了一間不起眼小店的門。
店內(nèi)陳設(shè)老舊,多為木制家具,是典型的東方風(fēng)格。
客廳內(nèi),恰好有兩名東方人,正在用一種古老而奇特的語言交談。
那語言的發(fā)音很繁復(fù),甚至還有著音調(diào)上的變化,聽上去仿佛詩歌一般,極具美感。
若去過東方的奧斯瓦爾德·卡文迪許在此,就一定能聽出來,這正是他之前在“東方獅子”那聽過的語言——夏文。
這兩人,居然來自舊大陸五國之一的炎夏共和國!
此刻,他們正聊到紅蠻幫的話題。
左側(cè)木椅上,穿灰色西裝的男人搖頭嘆息:“真沒想到,那群紅皮膚的朋友們,竟然還有這等勇氣?!?p> 他的對面,一個年輕人靠著桌子,緩緩說道:“可惜,他們的路子走錯了?!?p> 西裝男人笑道:“不是所有民族,都有我們的底蘊(yùn),都像我們一樣幸運(yùn)。”
年輕人想了一會,又道:“但每個民族都有自己的英雄,而真正的英雄,又似乎都要以悲劇收場,將一切化作土壤,去支撐民族的前進(jìn),無論方向?!?p> 西裝男人點(diǎn)頭贊同:“播種,但不參加收獲,這就是民族脊梁!”
那話語激昂且堅(jiān)定,仿佛他真的親眼見過,可以被稱為“民族脊梁”的人一般。
也正是這個時候,羅伊跟哈里走了進(jìn)來。
大門推開,他們一同大聲招呼道:“杰齊!我們回來了!”
客廳內(nèi),兩人齊齊一愣。
年輕人先反應(yīng)過來,笑著用西陸語招呼:“嗨!羅伊,哈里。”
西裝男人卻皺了皺眉,用夏文問他:“你還在逗這兩個傻子玩?”
年輕人一邊保持微笑,一邊也用夏文回答:“我在研究聯(lián)邦的新生代,這兩個人雖然不太聰明,卻很有代表性?!?p> “他們?”
西裝男人用懷疑的眼神,上下打量了胖瘦兩人幾眼。
羅伊和哈里不明所以,也直愣愣地跟他對視。
西裝男人眼角抽搐一下:“呵,你別到最后,就研究出個披薩來,卻連夏國菜都忘了怎么做。”
年輕人不以為意,笑道:“所以我今晚就準(zhǔn)備帶他們吃夏國菜,在老陳那里,你要一起嗎?”
“……不了,我的出現(xiàn),會讓中情局警覺,下次吧?!?p> 西裝男人說完,便從木椅上起身,跟年輕人握了下手,然后朝門口走去。
羅伊與哈里全程目送。
直到男人推門離開,他們兩個立刻轉(zhuǎn)過頭,問道:“剛剛那個人是誰?”
年輕人呵呵一笑,再次換上聯(lián)邦語:“一位潛在的客人,不過在說他之前,我倒是想問問你們,為什么這么早回來?”
“額……”
哈里偷瞄羅伊,比年輕人腫脹多兩倍的身體,此時卻顯得有些畏縮。
“咳咳!”
羅伊清了清喉嚨,就要說出準(zhǔn)備了一路的理由:“其實(shí),我們遇見了……”
“這樣我就得提前告訴你們好消息了?!?p> 年輕人率先說完。
羅伊眨了眨眼,話語停在嘴邊,哈里則急急問道:“什么好消息?”
“今晚……”年輕人故意拖出長音,“我們將去陳記飯館,吃夏國菜!”
“哦啦?。趵。?p> 話音一落,胖瘦兩人立刻開始?xì)g呼,胖子哈里甚至喊出了北極熊的口號。
至于未配送的披薩,已經(jīng)沒人在意了,畢竟誰能拒絕夏國菜呢?
客廳內(nèi)頓時充滿了歡樂的氣氛。
……
里奇菲爾德,靠近尤克城的位置。
道路邊,一間名為“喬的披薩店”的披薩店。
“我再說一次,我們沒有接到訂餐的電話,你可能被人騙了?!?p> “好的,你缺少一份披薩,我們現(xiàn)在也可以為你做。”
“火山群島披薩?那是什么?我們只有奶酪和芝士披薩,喂?喂?”
“狗屎?。 ?p> 店老板狠狠掛上話筒,然后將廚師帽一把抓下,扔在了柜臺上。
“為什么會有這么多投訴電話?!我們是被誰整了嗎!”
旁邊的白人店員皺起眉頭:“會不會是那些送報紙的黑鬼?”
“不?!钡昀习鍝u搖頭,“他們確實(shí)很可惡,但他們的智商還沒到那種程度,而且他們更喜歡炸雞店,不是披薩店。”
“那能是誰?紅蠻幫?”
“我們這有大學(xué)生嗎?”
小店內(nèi)頓時陷入了沉默。
這時,一個有些慵懶的聲音響起:“也許,我可以幫個小忙。”
那是一名穿西裝的白人紳士,身材瘦削,戴墨鏡,手中還拎著把黑傘。
他不知何時出現(xiàn),斜靠在門框上,略帶笑意地望過來。
“但作為報酬,你們得送我一塊披薩。”
正是克雷茲·西格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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