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5：白禮2

　　我想了好久，還是覺得要提一下一個人。

　　這個人曾經(jīng)是王先生最牽掛的好朋友。

　　當(dāng)我以助理的身份出現(xiàn)在王先生身邊時，有很多人，或出于關(guān)心，或只是八卦，向我打聽過肖先生。

　　王先生和肖先生熟識的那段時間，我還在于承身邊，和王先生沒有任何交集。等我認(rèn)識王先生的時候，肖先生其實(shí)已經(jīng)很少出現(xiàn)了。

　　我第一次見肖先生是在王先生25歲生日那天。當(dāng)時我們在洛陽老家，他本來站在餐桌邊上，他媽媽一邊搟面一邊跟他說話，他忽然接了一個電話，就去門口換鞋了。

　　我追過去問他：“去哪兒？”

　　“下去見個朋友，很快回來?！彼┥闲樱P(guān)了門出去。

　　他家在6樓，從陽臺往下看，視力好的話可以看清楚樓下經(jīng)過的人。

　　鬼使神差的，我走到陽臺上，探著身子往下看。

　　然后我就看到了傳說中的肖先生。他看上去比我想象得高，瘦瘦的，戴著黑色口罩和黑框眼睛，看起來像個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他把一個袋子遞給王先生，說了幾句話，就走了。

　　王先生從電梯出來的時候還戴著口罩，可是眉梢間都是藏不住的高興。他見我等電梯在門口，有些驚訝，“你要下去嗎？”

　　“不，我在等你?！?p>　　“都說了很快回來，還出來等干嘛？”

　　我看了一眼他手里提的袋子。

　　“肖先生給你的生日禮物？”

　　他看上去更驚訝了，“你怎么知道？”

　　“我在陽臺上看到了?！?p>　　“哦，也沒什么，他就是過來給我送個禮物。我讓他上來吃頓飯?jiān)僮撸f有工作要趕飛機(jī)，我就沒留他了?！彼呎f邊拉著我回家，還不忘數(shù)落我，“出門不戴口罩，防護(hù)意識真差。”

　　眼看就要到家門口了，我猶豫了一下，還是問出口：“他……知道我嗎？”

　　“知道啊。本來我留他吃飯就是想讓你們互相認(rèn)識，但是他趕時間……說起來，這也是他第一次來我家，雖然只是到樓下，沒上來?！彼蜷_門讓我先進(jìn)去，“下次有機(jī)會再介紹你們認(rèn)識吧。”

　　王先生太坦蕩了，倒顯得我疑神疑鬼。因?yàn)楫?dāng)事人沒有很在意，這段小插曲很快便過去了。

　　那一年年底，我們一起去了LS。我們租住的酒店窗外就是布達(dá)拉宮，住了兩天適應(yīng)了高原氣候，晚上我倆待在房間沒出去，坐在床邊地毯上，看著窗外，喝酒聊天。我酒量不好，只是喝一點(diǎn)點(diǎn)，他倒是沒有忌諱，紅酒一口接一口喝下去，臉也不見紅。

　　也許是因?yàn)椴氐刈屓说碾s念都沒了，他第一次主動提起肖先生。王先生說，那個時候肖先生比他更像個孩子，話多，愛撒嬌，最重要的是真實(shí)。

　　“那個時候我們什么都不是，劇組的人都慣著我們，很自由，想說什么就說什么，打打鬧鬧的，整天都在一起，也沒人覺得有什么不對。我是第一次遇到拍戲時和私底下都這么默契的人，而且他確實(shí)對我很好，所以當(dāng)時會有點(diǎn)依賴他?！?p>　　“是真的……動過心思嗎？”

　　他看著我笑，搖搖頭，放下了酒杯，說：“我不知道。也許只是因?yàn)槿霊颉Ｋ霊虮任疑?，后來為了出戲還特意去日本旅游散心。我們都沒想到，他后來的遭遇會跟他演的那個角色那么像?！?p>　　“你們有認(rèn)真聊過這個話題嗎？”

　　“沒有認(rèn)真聊過，但殺青的時候就告別過一次了。我們的想法差不多，都決定要把感情留給角色本身。營業(yè)期的時候配合公司做宣傳，一直到最后一場告別演唱會，第二次跟劇里的角色告別，也徹底跟那段自在相處的時光告別?！?p>　　“難過嗎？”

　　“難過了一段時間。但是我們都知道，劇播完了，很多事都不一樣了。有個詞叫做……時過境遷?！?p>　　“后來他的事業(yè)遭受了意外且嚴(yán)重的打擊，后面連續(xù)幾年都沒什么起色。那段時間我挺擔(dān)心他的，但是我行程也很滿，沒有時間當(dāng)面去開解他。再后來，也許是因?yàn)榫凵匐x多，反而讓我們看到越來越真實(shí)的對方，最初因拍戲而來的那點(diǎn)旖旎，慢慢化作了純粹的友情?！?p>　　“然后你就在哈爾濱遇見了我?！?p>　　“對。”

　　“難怪那時候我總覺得你也有心事?！?p>　　“是啊，那時候總有點(diǎn)擔(dān)心他。不過后來就好了。吃一塹長一智，他有了新團(tuán)隊(duì)，磨合好以后就確定了轉(zhuǎn)型方向，他本人也變得成熟許多?！?p>　　“那為什么很少聽你提起他呢？”

　　他不好意思地?fù)蠐项^，說：“有好幾年了吧，到現(xiàn)在我和他的CP粉還挺多的，我自己主動提挺尷尬的，你又沒問，看起來也不是很在意的樣子，我就索性不說了?！?p>　　“原來如此?！?p>　　“嗯。其實(shí)也沒什么。本來也沒什么，反正不是外界傳的那樣?！?p>　　“那他現(xiàn)在有女朋友嗎？”

　　“他進(jìn)娛樂圈以前談過幾個吧?，F(xiàn)在……好像沒有。他也挺拼的，沒日沒夜地健身、磨練演技，我估計(jì)他也沒時間談?！?p>　　我歪頭看著他笑，“你那么忙不也抽空交了個女朋友嗎？”

　　他就抬手摸過來，揉亂我的頭發(fā)，“我這不叫抽空，是真心的好不好？”

　　“哎，說真的，有空叫他一起吃頓飯吧，我還挺想跟他聊聊的?！?p>　　“還有什么想問的？問我還不夠，還要問他？”

　　“不是，就是覺得……他這些年也挺不容易的。哪怕是從我這樣一個外人的角度來看，他熬過來了，真的挺棒的。”

　　“好，回去我就問問看，跟他約時間?！?p>　　“嗯?！?p>　　“哎你剛才說想到那個早逝的詩人，是誰??？”

　　“他寫的情歌比較出名，女孩子比較喜歡，你不知道很正常?！?p>　　“不管作者是誰，這首詩聽起來不錯?！?p>　　“對?！?p>　　靜了半晌，他說：“我覺得你們見了面會聊得來。他也喜歡這些浪漫的東西?！?p>　　又是一年夏天，我們?nèi)チ巳齺啠は壬苍凇?p>　　藍(lán)天白云，陽光沙灘，穿著花襯衫、沙灘褲和人字拖出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肖先生，著實(shí)讓人驚訝不起來。

　　王先生倒是習(xí)以為常，似乎私底下肖先生就應(yīng)該是這個樣子的。

　　他倆用說唱歌手的方式打了招呼，然后王先生給我倆互相做了介紹，三個人一人一副墨鏡一個椰子一根吸管，排排坐坐在椰樹底下看海景。

　　王先生好動，坐不住，早看上了摩托艇，我一點(diǎn)頭他就屁顛屁顛跑過去找教練了。剩我和肖先生坐在樹底下乘涼。

　　肖先生先開的口，“我聽他提過好多次你?！?p>　　“是嗎？都說了什么？”

　　“也沒什么，就是日常瑣事，比如你倆之間的一些小默契，都愛吃螺螄粉，都會滑滑板?！?p>　　我就笑，“他在熟人面前沒什么秘密?！?p>　　他也笑，“對?！?p>　　“現(xiàn)在你不拍戲的話會做什么？”

　　“也沒什么，老樣子，健健身，拍拍照，偶爾會去面包店做些甜品?！?p>　　“聽起來不錯。我最近在學(xué)烘焙，有時間我們可以切磋一下?！?p>　　“好啊。我在BJ有一家甜品店，不過是以朋友的名義開的，到時候可以約?！?p>　　“好?！?p>　　肖先生笑起來有兔牙，笑起來就像臉上有陽光。他說：“真替他高興，找到一個這么好的女孩?！?p>　　我說：“世上好女孩這么多，你也抓緊呀?！?p>　　“不，不是每個人都像他一樣幸運(yùn)的?！?p>　　同樣是稱贊人的話，從他嘴里說出來可信度就很高，我忽然明白為什么王先生會看重他了。于是我說：“你也會有這份幸運(yùn)的?！?p>　　他說：“希望如此?！?p>　　我們舉辦婚禮的時候，給肖先生也發(fā)了邀請函。只是那天他的飛機(jī)晚點(diǎn)了，到的時候是晚上，婚禮已經(jīng)結(jié)束了。

　　我倆在家單獨(dú)請他和他的女朋友吃了頓飯。

　　是的，肖先生不是一個人來的。陪他來的女孩子比他矮一個頭，長發(fā)披肩，氣質(zhì)溫婉，據(jù)說還有一手好廚藝。

　　“恭喜你們！祝你們白頭偕老，早生貴子！”肖先生舉杯一飲而盡，臉紅紅的，笑得很開心。

　　王先生的杯子也喝空了，“謝啦老肖，下次就到你了！”

　　我和那女孩相視而笑，很默契地沒有打擾他們之間的對話。

　　“你什么時候交的女朋友?。课娴眠@么嚴(yán)實(shí)，連我都瞞著?！?p>　　“不久，剛談一個月。這不是想著要給你個驚喜嗎？”

　　“這驚喜份量很足！”

　　“那是！”

　　“晚上不走了吧？就住我家，空房間有的是。”

　　“你說了不算。阿貍，你介意嗎？”

　　我搖頭，“不會啊。我們住三樓，二樓客房已經(jīng)收拾好了，隨便住?！?p>　　肖先生和我一樣酒量不好，這么多年還是沒練出來，我看出來他有點(diǎn)醉了，王先生也看出來了。

　　“別喝了老肖，你吃點(diǎn)菜，聽我說就行?！?p>　　“好，你說?！?p>　　“這些年辛苦你了！也謝謝過去你對我的照顧！看到你好好的，也有人照顧你，我就放心了?！?p>　　“老王，這話該我對你說吧？謝謝……謝謝你在我最難的時候不僅沒有落井下石，還雪中送炭拉了我一把！我都記著呢！你和阿貍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

　　說到最后，兩個人簡直要抱頭痛哭。

　　我和那女孩一人拉一個，先把肖先生給扶回房間躺著，再下樓來，王先生自個兒跑沙發(fā)躺著去了。

　　我啞然失笑，揮揮手對那女孩說：“你去照顧你家肖先生吧，我在這陪著我家王先生就行?！?p>　　她點(diǎn)點(diǎn)頭，上樓去了。

　　一桌狼藉，我輕手輕腳收拾干凈了。

　　再回沙發(fā)那邊看，王先生已經(jīng)醒了，睜著眼睛看著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干嘛呢？”我蹲下去，摸摸他的臉，還是燙的。“要不要喝點(diǎn)蜂蜜水？”

　　他搖頭，“我先躺一會兒?！?p>　　“酒醒了嗎？”

　　“頭有點(diǎn)暈?！?p>　　“那還是喝點(diǎn)蜂蜜水吧?！蔽移鹕硪摺?p>　　他伸手拉住我，“先不忙，在這兒陪陪我?！?p>　　“好?！蔽以谏嘲l(fā)邊上坐下來。

　　他看著我，看了好一會兒，眼也不眨。

　　“在看什么呢？”

　　“看你啊。”

　　“我有什么好看的？”

　　“我老婆哪里都好看?！?p>　　我被逗笑了，“你這是還醉著嗎？”

　　“嗯，酒不醉人人自醉。”

　　那就是微醺，還行。我稍微松了口氣，“今天我們結(jié)婚哎，我還以為你要在沙發(fā)睡一晚?！?p>　　他像孩子一樣拼命搖著頭，“不會的。等下回房一起睡?！?p>　　“高興嗎？”

　　“高興！真高興！”

　　“真的嗎？”

　　“真的！”

　　“真乖。”我在他額頭上輕輕一吻，“起來吧，我?guī)慊胤块g睡。”

　　“都臭了，要洗澡。洗完澡再睡?！?p>　　“好?！?p>　　最后我還是給他弄了一杯蜂蜜水，王先生乖乖喝完，然后跟著我上樓。

　　那天晚上有月亮，圓圓的，皎潔如水，溫暖著每一個回家的人。

　　王小杰和王小貍兩周歲的時候，肖先生也喜當(dāng)?shù)?，得了個女兒，小名叫瑤瑤。

　　我們?nèi)ズ葷M月酒的時候，肖先生抱著瑤瑤跟我們打招呼，倒是肖夫人悠閑地坐在沙發(fā)上，打趣道：“這丫頭生下來就黏她爹，別人抱都不行，一抱準(zhǔn)哭！”

　　小小的女娃在肖先生懷里安安靜靜的，我就沒有伸手抱她，隔空扮鬼臉逗著她玩。

　　王先生倒是不信邪，伸手要抱。肖先生也是心大，直接把瑤瑤放進(jìn)王先生懷里。

　　肖夫人原先還擔(dān)心孩子要哭，誰知道瑤瑤在王先生懷里好好的，還莫名其妙地咯咯笑。“真是奇了！看來瑤瑤喜歡王叔叔呀！”

　　“真乖！”王先生也高興，抱著她輕輕搖啊搖，還溫聲哄著，跟對自己小孩一樣耐心又溫柔。

　　“真好啊?！蔽以谛し蛉松磉呑聛?，由衷感嘆道。

　　肖夫人溫柔地笑著，“是啊，真好。”

　　肖先生結(jié)婚比王先生晚，加上肖夫人體質(zhì)比我還弱，這些年一直沒有動靜，直到后來心放寬了配合中醫(yī)調(diào)養(yǎng)，這才有了瑤瑤。

　　肖先生也跟著坐下來，說：“身體健康，得償所愿，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p>　　王先生隨聲附和：“對，很對！”

　　王先生坐在我身邊，瑤瑤就一直看著我。

　　我逗她：“瑤瑤，阿姨抱好不好？”

　　王先生就把孩子放進(jìn)我懷里，把我嚇一跳。

　　瑤瑤還是安安靜靜看著我，沒有要哭的意思。我這才松了一口氣。

　　肖先生說：“瑤瑤也喜歡白阿姨呢?！?p>　　肖先生家養(yǎng)了幾缸荷花，養(yǎng)得極好。肖先生送我們出來的時候，正好起風(fēng)，滿院荷香，沁人心脾。

　　我說：“真好聞，這荷花花了你不少心思吧？”

　　“也沒有，就是不工作的時候清理一下，忙起來都是她在照料?！?p>　　“是你的主意還是她的主意？”

　　“她喜歡荷花，我也喜歡，中醫(yī)也說荷香對身體無礙，我就去花卉市場挑了幾缸好的運(yùn)回來養(yǎng)了?！?p>　　“真是有心了！”我轉(zhuǎn)頭問王先生：“回去我們也養(yǎng)一缸荷花吧？”

　　王先生不置可否，“你已經(jīng)在院子里種了芍藥梅花玫瑰百合繡球還有金銀花，哦還有兩棵白玉蘭，再放一缸荷花，有地兒嗎？”

　　“有啊，院子?xùn)|南角還空著呢！”

　　“那養(yǎng)唄，你喜歡就好?！?p>　　“你得陪我去花卉市場挑一缸好的。”

　　“行，都依你。”

　　“嘿嘿，王先生真好！”

　　“王夫人高興就好！”

　　肖先生在一邊默默地笑。

　　我回過神來，有點(diǎn)不好意思，“一時忘形，見笑了?！?p>　　他擺擺手，說：“不會啊?！?p>　　王小杰和王小貍八歲的時候，瑤瑤剛上小學(xué)，跟兄妹倆一個學(xué)校。

　　放學(xué)我去接他倆的時候，有時候也能看到瑤瑤。

　　瑤瑤長得很像肖先生，一笑就露出兔牙來，可愛極了。王小杰和王小貍也很喜歡這個妹妹，下課了會去瑤瑤班上看她，怕她不適應(yīng)學(xué)校生活。去過幾次之后，王小貍回來就說瑤瑤樣子和性格都很討喜，班上同學(xué)都愛跟她玩，她適應(yīng)得很好。

　　今天王先生沒拍戲，回家早，跟我一塊兒來接孩子。校門一開，我們遠(yuǎn)遠(yuǎn)就看見王小杰左手牽王小貍右手牽瑤瑤，慢慢朝我們走過來。

　　車門一開，車?yán)锏娜讼聛砹?，這才知道我們的車后面停的就是肖先生的車。

　　我說：“真巧啊，你也來接孩子。”

　　“對啊，今天下戲早，就順路來接孩子。”肖先生近視，這幾年都不戴隱形眼鏡了，出門就戴一副細(xì)黑框的眼鏡，溫文爾雅的，像上世紀(jì)的教書先生。

　　王先生重點(diǎn)完全跑偏，“你這造型不錯，回頭我也弄副平框眼鏡戴戴看?！?p>　　“你又不是沒試過眼鏡造型?！?p>　　“但是每次我一戴眼鏡凹造型，粉絲就說我是斯文敗類啊?！?p>　　“那沒辦法，誰叫你氣質(zhì)獨(dú)特?！?p>　　還是熟悉的見面必定會斗嘴，我已經(jīng)習(xí)以為常了，讓孩子們先上車，再把瑤瑤抱進(jìn)肖先生車?yán)铩?p>　　后面響了幾下喇叭，看來是有人等得不耐煩了，我提醒他們，“好了，先開車走，回家再聊?！?p>　　王先生和肖先生就各自坐進(jìn)駕駛位，開車走人。

　　到了十字路口，兩輛車并排等綠燈，我們要向左轉(zhuǎn)，肖先生要向右轉(zhuǎn)。我搖下車窗對肖先生說：“有空帶上老婆孩子來家里吃飯！”

　　肖先生應(yīng)得很干脆：“好。”

　　綠燈亮了，我們的車往左走，肖先生的車往右走，各自匯入車流，直到彼此都看不見。

　　但我知道，分岔路的盡頭，有同一處值得停留的地方，那個地方，是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