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全走

　　孫桃花傻眼，偏偏王有福這時候還抬起眼皮子似是無意的瞟了她一下，那仿佛帶了冰碴子的眼神，看的她渾身冰涼。

　　進(jìn)門這么些年，她哪見過這樣的王有福？

　　孫桃花心頭咚咚狂跳，半點也不敢與王有福對視，一縮腦袋就躲到了丈夫身后。

　　嚇人，太嚇人了。

　　自從進(jìn)門后，孫桃花一直以為公爹是個隨和的人，畢竟這些年來她從來沒見過公爹對誰高聲說過話，可剛才他那眼神實在是太嚇人了，竟像是要吃人似的。

　　見這最能折騰的兒媳婦安分了，王有福才慢悠悠的繼續(xù)說道：“我打聽過了，移民的時候官府是按戶發(fā)川資路費的，待會兒我們就到里正家去開分家立戶的文書，你們每房各立一戶，小六還沒成親，我跟你們娘就跟小六一個戶，家里的錢財田地如今都給了你們爺爺和小叔，能分的也就只是些吃飯和干活的家伙什，為公平起見，這些就按人口來平分，你們還有什么其他意見嗎？”

　　王有福話音落下半天，院子里卻一片平靜，誰也沒主動開口說話。倒不是他們沒意見，而是消息太多，他們一時半會兒接受不來，整個腦子亂糟糟一團，根本就沒法相信只是干了一天活，他們?nèi)揖鸵ヒ泼?，還要分家了。

　　而這里唯一接受良好的，也就只有早已知道結(jié)果的王二妹，可她還是個奶娃兒，除了吐泡泡啥也干不了。

　　“爹?！边^了老半天，王二妹就聽自家親爹王長平第一個開口問出了自己的問題：“真的不能不走嗎？”

　　“全走可以，全留不行。四口之家留一，六口之家留二，八口之家留三，我有你們兄弟六個，正好可以留下你們其中的兩家，我是當(dāng)?shù)?，不能讓你們?yōu)殡y，老六現(xiàn)在還沒成家由我說了算，我可以帶著他算在走的那一家里，至于哪兩家可以留下，你們五兄弟再商量?！蓖跤懈Ｏ袷窃缇土系綍腥诉@么問，一番話回的格外的流利。

　　王長平一聽，連忙搖頭。

　　那哪行？

　　爹都這么大年紀(jì)了，他怎么能讓爹去一個不知道是好是壞的陌生地界謀生，而他這個當(dāng)兒子的卻貪圖安穩(wěn)留下來？

　　不行，打死他也不能讓爹自己去受這個苦。

　　而這一刻王家?guī)讉€兒子幾乎都是這么想的。

　　怎么能讓當(dāng)?shù)淖?，?dāng)兒子的留呢？這不行。

　　可他們也知道王有福一向說話算話，說了他算在走的那一家里，就絕對不會留。

　　“爹，我跟您走，您到哪里我到哪里，我不跟兄弟們爭留下來的名額?！蓖跫依先蹰L順第一個表示要走。

　　說實話，他心里慌得一批，怎么決定都感覺不太好，但他最希望的還是一家人在一起，這樣他心里才踏實。

　　隨著王長順選擇要走之后，王家其他兒媳一個個忍不住悄悄攥緊了手，或是抱緊了孩子。

　　她們都是經(jīng)過戰(zhàn)亂的，自然知道一個女子或是孩子根本無法在這吃人的世道獨活，只能是家里的男人孩子走到哪里，她們就跟到哪里，她們根本沒有選擇去留的能力。

　　“還有……”王有福目光掃過院子里的幾個兒子、兒媳，又補充道：“爹走了，你們選擇留下來的兩家，或是一家，就只能自己去面對你們爺爺一家，這個你們要早有心理準(zhǔn)備。今天分完戶，你們都回去認(rèn)真想想，要是哪房想留下的話，我不強求你們必須跟我走?！?p>　　王張氏聽到這話就有些急，那老頭子多不是東西啊，她的孩子怎么能留下給那老頭子折騰？

　　可她剛要張嘴反對，就被王有福不動聲色的捏住了手，只能壓下滿心的焦急，硬生生咽下將要反駁的話。

　　王家?guī)仔值苈牭接H爹這話，下意識的跟自家媳婦對視一眼，然后不由自主的同時打個哆嗦。

　　就那老頭兒無賴潑皮的性子，自家親爹、公爹在這兒還勉強能克制一下。要是自家親爹、公爹走了，就憑他們哥幾個這點本事，就憑那老頭子和那小老婆子的難纏勁，誰能對付的了？

　　到時候不管是哪一房留下來，估計馬上就成了被綁了嘴的牲口命，一輩子都沒了出頭之日。

　　不，誰愛留誰留，反正自家不能留！

　　幾乎是同時，王家五個兒子、兒媳連連搖手，一口說不出三個不來。

　　“爹，我不留下?！?p>　　“爹，我跟您走，您到哪兒我到哪兒。”

　　“爹，我家也不留?！?p>　　“我也……”

　　兒子兒媳的反應(yīng)雖然在王有福的意料之中，可看著他們那一臉驚恐的樣子，心里還是有些不是滋味。

　　都怪那老頭子太能折騰，自己還是讓孩子們跟著受苦了??！

　　“行，那我們就先去把分家文書開出來，明天到縣衙分開戶籍，順便去把名報了。宜早不宜遲的事情，能快一點是一點吧?！蓖跤懈Ｕf著起身，轉(zhuǎn)身面向自始至終都沒有開口的方吳氏，問道：“不知親家您……”

　　“我這老婆子，自然是女兒女婿到哪里，我就到哪里？親家放心，老婆子我不拖孩子們后腿?！狈絽鞘习朦c也沒有遲疑的說著。

　　她都快半截入土的人了，自家老頭子生死不知，她能依靠的只有這么個女兒，去哪里對她來說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經(jīng)沒了丈夫，不能害的女兒沒有丈夫。

　　“親家總是明理的?！蓖跤懈Ψ絽鞘仙钌畋瞎?，就回頭帶著兒子們向院子外走去。

　　他太知道大兒媳有多孝順，大兒子又有多重承諾，若這個老太太不打算走，兒子兒媳就算想走恐怕也走不成。

　　幸虧這老太太從來不挑事，要不然他都不知道還要多費多少心思。

　　王二妹就這么看著爺爺和自家親爹、叔叔們離開的背影，有些反應(yīng)不過來。

　　就這樣？

　　爺爺出去一趟就把和太爺爺分家、全家移民、兒子們分家立戶的事情全給搞定了？這么快？

　　不來個大鬧三百回合，吵得雞飛狗跳、人仰馬翻嗎？

　　王二妹不敢置信的眨眼。

　　這老頭兒什么時候這么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