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思柔跟在宋靜身后許久,見她一路上都在撿些花花草草,便沒了跟著她的興趣,轉(zhuǎn)身即走。
宋靜察覺到身后的小尾巴走了,這才松了一口氣。
她初時確實不知身后有人,只是后來聽到了不同于她腳踩落葉的聲音,這才曉得有人跟著她。
已過正午,太陽朝西,只需略用些小心思,便能從影子判斷跟著她的是什么人。
前世四十余年,宋思柔的模樣身段早已刻在她的腦海,只一眼她就認出了。
此時的宋思柔還沒有練就后來深沉的心思,想讓她自己離開,簡直輕而易舉。
宋靜挑出筐子里那些無用的花花草草,只余草藥。
順著山路一直走過去,途中許多成株的草藥,宋靜小心的挖出來,連著泥土一起放進筐子里。
汗水順著她的脖子往下淌,頭發(fā)盡數(shù)汗?jié)褓N在臉上。
宋靜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想起附近有條溪流,想過去洗一洗。
她深一腳淺一腳地走到溪邊,抬眼便看到打著赤膊的張巖在水里撈蝦捕魚。
赤裸的后背上青紫交加,新傷疊舊傷。
那一瞬間,她心中百味成雜。好似在漫漫的時間長河里,看到一次又一次被鞭打的自己,場景轉(zhuǎn)換那些臉又變成了張巖。
是同病相憐也好,是感同身受也好。
宋靜的不知不覺,淚流滿面。
她未曾打擾張巖,無聲無息的原路返回。
張巖在她離開以后,轉(zhuǎn)身看向她的背影,目光灼灼。
宋靜一無所覺,拎著框子下了山。
次日。
“奶奶,我跟春紅約好了,今天一塊兒去集市上逛逛?!?p> 宋靜背著布袋,里頭是幾株草藥。
宋奶奶聽見聲,從里屋走出來,“兜里有錢嗎?奶給你拿點?!?p> “不用了,奶。”
宋靜邊往外跑邊回道,“我不買東西?!?p> 宋奶奶拿著體己追到門口的時候,只遠遠瞧見宋靜的背影,“哪有光看不買的?!?p> 唉,這孩子太懂事了。
宋靜走到村口,樹蔭處聚集了不少閑聊的小媳婦和大娘們。瞧那架勢,怕是路過此處的沒一個能逃過她們的編排。
她揉了揉臉,做出一副笑模樣,“嬸子們好,嫂子們好?!?p> “這是老宋家那丫頭吧,有陣子不見,胖了?!?p> “胖了好,以前瘦得跟小雞崽子似的,一陣風都能吹跑嘍!”
宋靜只應(yīng)付得笑笑,不說話。
心中卻在腹誹,怪不得村里人寧愿繞著走,這些婆娘的嘴當真是沒一句能信的。
都是一個村的,抬頭不見低頭見,能有多久沒見。
“這孩子,還跟從前似的,話少?!?p> “女孩子話少好?!?p> 在一眾長舌婦的言語中,宋靜背著背帶加快腳步離開了。
人才走遠,樹蔭底下突然就熱鬧了。
“這丫頭真是命苦,去了老二家寄人籬下還是得受臉色?!?p> “老二兩口子算是不錯了,至少沒打沒罵的?!?p> “不錯什么呀?沒看那丫頭曬得黢黑,自己家孩子誰舍得?”
……
這些話雖未傳進宋靜的耳朵里頭,她心中倒也曉得自己走后那些人會編排什么。
不過這都不重要,她現(xiàn)在滿心滿眼只有布袋里的那些草藥。
汗水順著曬紅的臉頰往下淌,腳下的腳步卻不顯沉重,反而越走越有勁兒。
臨近中午,太陽高高掛在正空中,溫度灼人。
宋靜看著來來往往的人群,鉆進耳朵里的叫賣聲,感覺鮮活極了。
她抬手擦了擦臉上的汗,笑著往藥鋪走去。
“你好,請問這里收藥材嗎?”
藥鋪的伙計探頭看了看她,約摸十八九歲的樣子,許是過來做學徒的。
“你等等。”
伙計懷疑的看了看她,見她渾身是汗,不像是過來惡作劇的,叮囑了一句,扭頭進了里間。
宋靜耐心的在門口等著。
不多時,有個中年男子跟著伙計一塊兒出來了,臉上還有幾分睡意。
剛才應(yīng)是在午睡。
“大叔,不好意思,打擾你睡覺了?!?p> 中年男子掀起眼皮子看了她一眼,小姑娘還挺有禮貌。
“你要賣草藥?!?p> “欸,對?!?p> 宋靜趕緊提溜起自己的布袋,從里面拿出了幾株玩好無損的草藥,“大叔,這種草藥你收嗎?”
宋靜雙手捧著草藥遞到中年男子的面前,緊張的吞咽了一口口水。
中年大叔低眸看了一眼,瞳孔微微放大,抓著草藥放在眼前仔細的看著。
外頭的亮光透過半遮的布簾進來,照亮了一方。
中年男子的態(tài)度分明與方才不同,“小姑娘,這草藥你是從哪兒來的。”
宋靜聽這意思有戲,當即說道:“是我自己上山摘的。”
只字未提在什么地方。
中年男子正視宋靜,多少猜出幾分她的心思,“這草藥我收了,有多少都要?!?p> 宋靜等的就是這句話。
“那我明天送過來。”
她仰著頭,眼睛亮晶晶的,咧著嘴角笑開。叫人瞧著,便覺得心情明媚起來。
中年男子,即是鋪子老板,瞧她像是老鼠偷了油般歡喜,有意問之,“你就不問問價錢?”
宋靜前世也對這間鋪子有所耳聞,據(jù)說鋪子老板是個不差錢的,價錢比別處都公道。否則,她也不會直奔此處。
她說,“大叔,我相信你?!?p> 沒有人不喜歡聽好話,鋪子老板自然也不能免俗。
他眼角沾上兩分笑意,“你這小丫頭倒是會說話?!?p> “我姓陳,往后叫我陳叔叔便是?!?p> “欸,陳叔叔?!?p> 宋靜脆生生的喚了一聲叔叔。
倒是先前那青年詫異的看了她一眼,破有些不解。
待宋靜與陳老板約定好了價錢離開后,他瞧著人的背影,“老板,您怎么對這個丫頭另眼相待?!?p> 陳老板睨了他一眼,涼涼的說道:“忘了我這兒的規(guī)矩?!?p> 青年噤聲,微垂腦袋,不敢多嘴。
陳老板見狀,倒也沒有多說什么,只交代道:“那丫頭合我眼緣,你也不必跟那頭多說什么。”
“二爺!”青年抬頭,似是沒想到他會說這樣的話。
陳老板未容他解釋,“小禾,你跟我也有幾年了,應(yīng)該知道我的底線在哪兒。”